自有意识以来，血烟便感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里，他仿佛一个被洗去了所有前尘的人，心里只剩无尽的空洞和迷茫。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飘荡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得以苏醒，而第一次睁眼想要自己身在何处，看见的却是漆黑的天幕和蓝色的弯月。

    周围仍是一片死寂，无数灵识像光球一般漂浮在空中，这里安静得像是墓地。

    “有没有人啊！”他问。声音顺着空气传得很远，然而无人回应。

    在原地待了一会儿，血烟百无聊赖，想要四处转转，却发现自己也只是一团漂浮的光球，他有些生气，认为自己绝不是和其他光球一样的东西，努力憋了半天劲，抖了又抖，竟然真让他渐渐生出人形，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到了地面上。

    “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血烟嘟囔着，想要找点东西照照自己，眯着眼往四面八方感知了一下，果然发现了一条静谧流淌的河流。

    蹲在河边向下看，平缓的水波映照出他的面容，黑发黑眼，眼尾微挑，十足的丰神俊朗，八分的不羁风流，怎么看怎么满意。血烟歪嘴笑了笑，顿觉心情大好，站起身抖落抖落衣服，又打量起周围来。

    突然空气中一丝微弱的波动被他捕捉到了，连同隐隐约约地交谈声，他心里一喜，终于有除自己以外别的人了，他快步往那个方向赶去，看到两个年纪很小的少年。

    “相逢是缘啊！两位！”血烟亲热地招呼着他们。

    “你是谁？”其中一个少年警惕地看着他，手上捏着个木头牌子。

    “我是被困在这里的人啊，你们知道怎么出去吗？”

    两个小少年都是一脸疑惑，背过身，凑在一起低声叽叽咕咕了起来，血烟没提醒他们这样根本防不住他，悄悄竖着耳朵听了个全。

    两人先说他看着不对劲，又说身上有些长辈的手段不怕他胡来，末了整理好表情转过身来，盘问起他来，血烟都老老实实回答了。

    “你是个灵识啊！”少年一号斩钉截铁。

    “灵识怎么能化成人形？”少年二号有点犹豫。

    灵识有两个意思，一是指驭灵师以无形之态感知世间万物，二就是指通灵武器的芯子，现在少年们说的自然就是后者。

    血烟不解：“对啊，那我怎么想变人就变人了呢？”

    “这……”少年一号苦恼地沉思片刻，“我们知道的也不多，不如等我们出去问问长辈，下次进来再跟你说？”

    “要我等多久啊？”

    “快的话几天吧，我去求家主大人。”

    “好吧。”血烟恋恋不舍地和他们道别。

    和两个少年再会的时候比他想得还要快，这一回他们身边还多了好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孩，一帮人围着他啧啧称奇，眼神里全是仰慕，血烟受用得很，乐呵呵地和他们聊了许久，听他们说了许多这世间的事情，也逐渐明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您和我结契吧！”聊到兴头，其中一个少年激动地提议，眼睛亮亮地看着血烟。

    “哎呀让檀也抢先了！我也想和您结契！”一个少女紧跟着说。

    灵识与驭灵师结契，也有活契与死契的区别，血烟喜欢自由，又知道自己强得可怕，当然可以主导选择活契。

    这几个孩子都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勉强能配得上他，正好他待在灵塚里无聊得紧很想出去看看，不如应了他们先出去玩玩，凡人性命不过百年一瞬，等结契之人身死魂消，到时候他就是自由人了。

    血烟打量起眼前的小孩们，选了他们之中最有资质、那个叫檀也的，檀也激动得脸红，可他们试了半天，竟是结不成契，又和这帮孩子挨着试了个遍，没有一点能成的迹象。

    大家齐刷刷地哀嚎，血烟伤心地化成一团光球飘走了。

    他等了一批又一批的小孩们进来，没有一个人能把他带出去，偶尔有几个格外智慧的光球和他说话，但大家都能很快地被带走。

    起初血烟还会现身和人套近乎，问问最近外面都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后来被他选中过的檀也少年成了家主，「附魂」威名响彻天下，再后来檀也少年去世、檀也家从驭灵界隐退，再后来血烟开始想是不是自己永远都出不去了。

    他守着这片异界，与蓝色的月亮形影相吊。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尚且稚嫩的不破染月撕开永夜，如神明降世。她的视线投来的那一瞬间，也是血烟灵识乍然通明的一瞬间，他没有前尘与记忆，但却突然知道了自己已在此处等待千年，也知道了这就是他要等的人。

    他的心中蓦然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森叩驭灵学院内有间博物馆，收藏着曾属于最后的女神的遗物，并且对学生和游客都开放着，来森叩的人都必然会选择来参观。

    明天博物馆对外闭馆，只有内部人员可以进，朝雾白夜正向自家二叔讨要通行证。

    “我要带小染去看神明遗物。”

    “？”朝雾音逢从堆了半个人高的文件和书本里抬起头，自己熬夜备课写资料苦哈哈，看着侄子那理直气壮的脸，想到他小子现在成天带着女孩四处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大半夜来敲门就是为了这？”

    “还带了杯咖啡，助您提神醒脑继续工作。”朝雾白夜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纸袋。

    “就必须闭馆的时候去？”

    “老师和老爸都说过，小染可能会引起遗物产生异状，尽量不要在公众面前展露。”

    “……对，差点让我给忙忘了。”朝雾音逢拍了拍头，开始翻找，他办公室里的东西多得不得了，博物馆通行证这种平时很少用的东西随手一塞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二叔，你今年要带新生的课吗？”

    “要啊，这不就是。”忙乱中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手写卷册，厚厚的一摞。

    “「初级灵器炼造入门」，这不是常规课吧？”白夜伸头看了一眼。

    “嗯，和校长商量过了，这种基础早点给小孩们打一打的好，所以加了半学期的课，等新生适应了前面的内容，下个月再开。”俯下身去翻最底层的抽屉，“——找到了。”

    少年喜笑颜开地接过来，嘴上不停地说着好话：“谢谢二叔二叔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