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姑娘们里面请!今儿新上了道桂花酿,要不要尝尝?”

    “云师姐,来尝尝!听闻这桂花酿可是京城一绝!”

    “哟!这姑娘识货!这桂花可是江南地区新鲜采摘,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的。”

    此时不是饭点,永安坊人不多,但归来居依然热闹非凡,云秀的一身红衣十分惹眼,但她更在意的是邻桌的康国人。

    关于边地归属和战后利益分割,梁帝迟迟未表态,康国人毕竟在两国的地盘,既不敢轻举妄动又不能做刀下鱼肉,所以在座的几个人脸色并不太好。

    “云师姐?”同行的人换回她的神智,云秀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茶送入口中。

    那人又道:“怎么程大师姐约人来,却教人在这里白白等着?”

    云秀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一声爽朗的笑声:“云师妹久等了!”

    “哪里,我也是刚到不久。”云秀立刻起身。

    程锦一身青衣,将长发高高束起,两人单独入座,其他人坐至别处,为他们腾出空间来。

    “哦?云师妹已经尝了这桂花酿了?”程锦提了一模一样的酒瓶,放在桌上。

    “还未曾,这是店里小二推荐给我的。”

    “那先开我这瓶!”程锦不由分说地将另一瓶放置一边,打开自己手中酒瓶的瓶塞,桂花的香气掺在酒味中散发出来。

    云秀轻咋一口,正色道:“美酒尝了,那该说正事了。”

    程锦笑道:“说起来,风璇山庄久居京城外,也算半个东道主,还未宴请诸位,实在是失礼了。”

    云秀也笑笑:“程姑娘不妨直说,虽然四大山庄早已老死不相往来,但也不能不知好歹,不给风璇面子。”

    程锦冷下脸来,不再与她说笑:“双生树降下了神诏。”

    果然,云秀眼皮一跳,端酒杯的手猛地一抖。

    云秀琢磨不出她为何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谈及此事,但她一回头,看到那几个康国人正竖着耳朵将她们之间的话全都听了进去。

    “那不是华灵山庄的那群怪人养的吗?”

    “是,所以你猜为何,四大山庄的人一直没离开京城?”

    云秀:“与此次的百鬼夜行有关?”

    程锦没有否认:“上一次双生树降下神诏,是十二年前。”

    席间无人再言语,片刻后,云秀再次开口,却始终未表明态度:“天苍山庄指望不上,华灵山庄不好指望,挑来挑去又没得挑。程姑娘,算盘不能光打得响。”

    “云师妹的意思是?”程锦的脸立刻黑了下来,目光如炬。

    云秀正襟危坐,面上却笑意盈盈:“程师姐是大师姐,云秀也不敢忤逆,但也不敢做主。”

    “好,那便给你三日时间,届时,在此敬候佳音。”程锦说完,立刻拍衣走人。

    程锦离开后,云秀提着那壶没开封的桂花酿,坐到旁边何叙所坐的桌前。

    “大人可都听清楚了?”

    “云姑娘年轻有为,演技也精湛许多。”何叙没有给她丝毫颜面。

    云秀没想到何叙也是个直言快语的人:“大人抬举了,但话不可乱说。”

    “哦?云姑娘不是早就知道神诏的事情了吗?”何叙勾了勾唇,耍了她一道。

    云秀吃了个哑巴亏,有些愤懑:“客从远方来,大人也对我朝的双生树感兴趣?”

    何叙耸了耸肩,道:“恰逢相遇而已,况且两位姑娘也没有避人不是吗?”

    云秀没有否认,何叙喝下杯中的茶,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她正起身,忽然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季川亦坐在刚才何叙所坐的位置上,桌上的酒壶凭空浮起。

    云秀眼底一片阴霾,四周无人,但这个鬼在光天化日之下靠近捉鬼人,是不是太胆大包天了些。

    季川不管不顾地喝了一口酒,它没有现身,此时木桌上表面浮现一行只有云秀能看得见的金字。

    “神诏已降,旧事重提,孤掌难鸣。”

    金字逐个浮现,云秀在心里默念着,等她回过神来,季川已消失不见,她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云秀终于坐不下去了,如台风过境般匆匆离开。

    万仙山庄上下被神诏之事搅得不得安宁。

    与此同时,双生树也随之浮现于大众眼中。

    云秀立刻去找崔宇,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拦住了他。

    “崔宇!”

    崔宇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云秀这一声不仅引得旁人的注目,也拉回了自己的理智。她憋着一口气,将他拉到一旁:“你之前去西苑,可发生了什么异常?”

    “师妹指的是什么事?”崔宇没有否认,而是反问她。

    云秀一听,心中便有了结果:“师兄,你看到了什么?”

    崔宇脸色变幻,只是与她说了一句:“此事,我已经单独告知给了庄主,师妹只需听从安排即可。”

    很不爽。

    云秀从未听过崔宇这样说过什么话,她只觉得此时此刻的崔宇有些陌生。

    崔宇未作停留,云秀回到房间,坐在矮桌前,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又研了磨,拿起笔却迟迟未沾墨。

    她如果在此时跳过崔宇写信于山庄,于情会引来一些麻烦。

    万仙山庄内部的竞争十分激烈,按理来说每一位弟子都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庄主,她与崔宇便是有力竞争者之一。

    可若是以往问便问了,但双生树相生相克,神诏降下,必会灵验。

    上一次风云变幻,这一次又会掀起何种腥风血雨?

    云秀还是提笔将双生树和自己的一些想法写下,不过她没有用山庄的信鸽传信,而是暂时将信贴身放好,另寻机会将信送出。

    她突然想到了刚才那个“鬼”,仔细回忆起来,它好像穿着的带血的铁甲,看那个制式和纹样似乎不是梁国的。

    云秀不知道它是谁,也不知道它被谁供养,这些事情像是乱糟糟的线团,她现在只能捏住几个线头而已。

    皇宫里的那位有足够的人手和权力,所知道的比她多得多。

    李陵来报之时,赵简正与凌九一同下棋。

    “陛下。”李凌一副“我有要事要奏”的表情,赵简没有回避凌九,眼睛还在盯着棋盘。

    “嗯。”

    “陛下。”李陵这一次急促了些,才将赵简的思绪从棋盘上拉回。

    这次赵简正过身来,李陵才继续道:“卢将军已经在到金城的路上了。”

    若是要离开梁国边境,只需从金城出发,沿商路出境即可。

    凌九身体未动,只是脸上有些波澜。

    “哦?卢将军终于想通了?”

    李陵未答,只是说:“但金城的探子送来了一封信。”

    李凌将纸条呈上,赵简缓缓展开,上面写着:“金城领事堂红羽方泽有疑,与沈承喻相交甚密。”

    “沈将军到哪儿了?”

    “已与沈老将军相聚。”

    “他身旁可有什么人?”

    “副将沈荣青,领事堂的几个捉鬼人。”

    “几个捉鬼人?”赵简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两男一女。”

    赵简知道李陵不会再知道什么了,他看了一眼凌九,凌九微微侧头,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陛下?”

    赵简看着这个唯唯诺诺的女子如今也游刃有余地打理后宫,脸上的妆面也更加成熟,举止亦愈加稳重。

    凌九入宫之后才知道自己也可以在这深宫中如鱼得水,但她知道后宫嫔妃不多,赵简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但亦是宵衣旰食的皇帝,又听资历较深的宫女嬷嬷们闲言几句,先帝后宫倒是百花齐放,硕果累累,而真到了宫变那一两年间,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若不是赵简的多年蛰伏和雷霆手段,就不会在众多皇子和党派之间活下来,就不会有方家军助力,就不会登上龙椅。

    所以赵简当政,从不在后宫流连,而正因如此才迟迟未立后,大臣们敢怒不敢言。

    凌九听后,想着近日来赵简对她的照顾,细细思考了许多。

    明眼人都知道赵简只是暂时忌惮康国,不想受人以柄,但人心复杂,那些平日里不得盛宠的嫔妃们在赵简心里一视同仁,时间久了便理所当然地接受。而微妙的平衡被她打破,那些嫔妃们明面不说,心里却直打鼓。

    此番,赵简与李陵议事竟不避她,她想到了表面,所议与康国有关,但赵简不怕她在宫里有耳目,退一万步讲,就算有,正好把他抓了把柄,利用便是;若没有,也是在敲打她如今的身份。

    若是只想到这里,凌九的生活其实并不会太差,至少眼前她需要装傻便是。

    但她似乎咂摸到别的味儿,终于在李陵震惊的目光中试探开口:“陛下,妾所知不多,但妾知道,这盘棋您又赢了。”

    赵简看向手边的这盘棋,黑子已有直捣黄龙之势,白子虽非池中鱼,但结局既定。

    赵简摆摆手,屏退了李陵和所有宫女内侍,凌九刚要起身,又被他一个手势拦下。

    凌九顿了顿,准备直言:“陛下是担心卢将军在京与京城人牵连,又担心卢将军回到岭甘与什么勾结。”

    赵简拿起一颗黑子,平静地注视她:“继续。”

    “沈家三代良将,又统领重兵,陛下下棋喜兵行险招,每一步、每一个棋都要发挥其价值,所以沈将军前去探亲,陛下也在赌。”

    “朕要赌,赌得不仅仅是计谋。”

    “没错。”凌九微微一笑,“妾不知陛下要针对何人,但陛下的棋子定是一万颗心忠于您,这赌局,既是您与执棋人的对决,亦是棋子与两方的拉扯。”

    “云妃确实聪慧,朕没有看错人。”

    赵简这才露出笑容:“朕的鱼终于咬到了鱼竿。”

    凌九此时露出一丝苦涩,还是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后宫之人不多也不少,陛下为何选我?不怕我与......他人勾结,险陛下于不义吗?”

    赵简看向她,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道:“你出身不好,又久在边境,想必日子也艰难,与其让你陷入怨恨,不如让你的日子有些盼头。”

    人要有盼头才能活下去。

    凌九对故土没有留恋,她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也没有亲人可以牵挂,凌家阿婆的陵头草已长得老高,李阿婆在她走后被自己的儿女接进了县里住,如今她是山高皇帝远,哪怕有心也无力。

    宫里的嫔妃们既不敢往赵简身边凑,又不敢对她撒气。她们知道凌九的重要性,也知道赵简不吃那怜香惜玉那套。于是哪怕她已身居深宫无力改变,也慢慢地将自己的兰秀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来到梁都,赵简对她说不上宠爱却有一丝温情。

    明明不是家,却有一种家的味道。

    所以赵简对她好,是想让她对这里有所依恋,并不是为了得到她的心,也不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承受帝王恩露,而是想让她成为他的刀。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

    “妾明白了,妾定竭尽全力。”

    “那么痛快?”赵简有些惊讶,“你不怕朕卸磨杀驴?”

    她怕,但她知道,梁康之间终有一战,到那时她的处境尴尬,若是再想抱大腿恐怕也无力回天。

    深宫里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死和冷宫,到了冷宫也是一死,而她现在有机会为自己争取。

    “陛下选我做棋子,那便说明妾在您的棋盘上,能有一席之地。”

    凌九看着赵简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并没有做任何解释。

    她说了,他的棋子要一万颗心忠于他,她答应了。

    他也说了,她是他觊觎已久的鱼,人为刀俎,他做到了。

    院外的槐树不再开花,但绿荫仍在,高过了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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