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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纠结(中)

    畅月,初二日。

    云卿心念着朝露不出意外的话,应是已至玉门关外了,许是近日遇上的一桩桩一件件凶险之事使他心力交瘁。再想起那日告别的场景,明明还不到十日,却感觉已相去多时。

    他捧着一卷书,坐在庭院中心不在焉地翻着,忽闻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柔声说道:“星纪,我还不饿。”

    那人并没有应答,云卿预感到来人并非星纪,于是捧着书转过身去,对上慕容璟的一袭红裙,微微展颜,对她一笑。

    慕容璟的目光落在他缠着锦缎的手上,眼色一沉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云卿想起慕容琛那日与自己的约定,忙拿出早就编好的谎来:“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按到了炭火盆。”

    慕容璟将信将疑,云卿想若是她查看伤口发现是利器所伤就该露馅了,当下忙转移话题道:“这几日一直没见你,可是出远门了?”

    “母亲托我出去办了点事。”慕容璟随便找了个借口。

    云卿点点头,没细问。

    半晌后他说道:“我住在府中养伤已有些日子,还未拜见过丞相大人。”

    “不必,母亲不知道你在此。”慕容璟道,“你受伤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迟早传到静安大人耳里。”

    云卿垂眸一笑:“也对。”

    此刻,一侍从端着药来找云卿:“大人,您这药还没喝呢?”

    云卿想起方才忘了,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从案上拿起杯子,斯须后又放下:“有点凉,帮我热一下吧。”

    他本就体质阴寒,又是隆冬时节,格外怕冷。

    “好。”侍从刚想端着几案往后厨去,就被慕容璟叫住了。

    她径直拿过杯子,放在手里握紧一瞬,原本冰冷的药又变得热气腾腾的,递给云卿道:“喝吧,误了时辰不好。”

    云卿惊了惊,她没想到慕容璟的竟然还有这本事,愣了半晌后接过一饮而尽:“谢谢。”

    石子落水的声音打破了沉静,两人循声向着假山望去,慕容琛正身着玄色劲装坐在假山顶上,看戏般地望着二人。

    “乐渊大人真是好福气,我二姐平日里可是最宝贝她那点内力了。”慕容琛摇头道,“本王伏低做小求了她好几次,都不肯传点给我,现在竟然浪费内力帮你热药,果然是色迷心窍,偏心至极。”

    云卿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慕容璟却有些愠怒地看着慕容琛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二姐,我前些日子从集市上买到一把弓箭,特来献上。”慕容琛轻飘飘地从假山顶上飞下,立定在两人跟前,谄媚一笑,伸手奉上一把银色的弯弓。

    慕容璟一手拿过那把弓,冬阳高照,银白色的弯弓愈发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她端详了一会儿问道:“哪家店买的?”

    “一个胡人商队那儿。”慕容琛答道。

    大周推行农商并进的国策,尤其是第四代武皇英献帝登基之后,中原与外邦的贸易往来更为频繁。其中,胡人中的粟特人最擅长经商,将生意在长安做得风风火火。

    而慕容琛遇上的这个商队首领,专售卖一些来自安西四镇,还有西域漠北的高档货,虽然价格不菲,但样样都是极品。

    慕容琛逛集市时一眼就看中了一个胡人大汉手中的这把弓,那大汉说这是漠北一贵族女子特地定制的,可还没等到弓锻造完成,那女子便被送去和亲了。

    由于锻造材料过于昂贵,一般人买不起,所以这些年来他就一直带在身边,盼着哪一天遇上个有缘人,收了这把弓。

    慕容琛端详一番后,说道:“这弓我要了,先生出个价吧!”

    慕容璟吩咐人取来箭,搭在弓上,她瞄准湖心的亭子,手一松,一支带着白羽的箭“嗖”的一声飞射出去,落在湖岸,亭子正中挂着的那枚玉佩微微晃动。

    云卿以为她射偏了,正想着说句话圆圆场,便听到慕容琛在一旁开始叫好:“真的是一把好弓,配得上二姐的技术。”

    慕容璟常年在湖心的亭中系着一块圆形方孔玉佩,日日清晨都要对其射上一箭,那枚玉佩一挂就是三年,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射中了那枚玉佩。

    这些年来,她只要击碎一块玉佩便会让下人收起来保存好,至今已有上百来块碎玉被封存在檀木盒中,摆放于府中的偏房。

    看着越来越多的碎玉,她一直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其数目达到一千块之前,封上这间屋子。

    而她心心念念的目标,终于在这个稀松平常的清晨达成了。

    侍从取来玉佩,交到慕容璟手中。

    慕容璟凝视了片刻,对着慕容琛说道:“今日有你的一份功劳,这玉佩就给你做纪念了。”

    慕容琛接过玉佩,塞到云卿的手里,道:“二姐,这弓是我买的,箭术却是你自己练出来的,真要算功劳不得把这玉掰碎了一人一半,不如就将这玉佩给姐……乐渊大人这个见证人。”

    云卿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圆形方孔,晶莹剔透,只是在方孔的边缘,有轻微摩擦的痕迹。

    他这才意识到,刚刚他以为慕容璟射偏的这一箭,不但没有偏,反而正正好穿过了玉佩的中孔。

    一直以来,在他的印象中,慕容璟都是个善于琴棋书画和梳妆打扮,而今日,他却看到了她不为所知的另一面。

    曾经的他,每每想起慕容璟,总是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他只是被她好看的皮囊迷惑了,她有那么多的侧室,她已经成亲了……虽然她不喜欢薛灵沢……可她终究已经成亲了……

    但此刻的那枚美玉中心的方孔,一如他的心,被白色箭羽摩擦而过,生出了几分不切实际的想法来。

    应该说,那日薛灵沢犀利的言语根本就不是诽谤,而是揭开了一个他自己五年来都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明知慕容璟早已成亲,却从未回避她的盛情邀请,他明知慕容璟风流无度,可仍会在她向花神娘娘求下姻缘时心生怒意。

    若是他不喜欢慕容璟,那他早该躲得远远地不见她;

    若他不喜欢慕容璟,他不会在对萧洛撒谎时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若他不喜欢慕容璟,他不会刻意放出自己有断袖之癖的谣言;

    若他不喜欢慕容璟,更不会在她得知云澜的秘密后仍旧心怀期待。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更不敢面对外人的闲言碎语。

    不论慕容璟和薛灵沢的婚姻是否名存实亡,他一旦承认自己的内心想法,便是承认了薛灵沢口中那个不堪的事实。

    一直以来,他都在无意间勾搭慕容璟。

    *

    是日黄昏,云柔站在扶梯之上修剪着常青藤。

    一丫头急匆匆地跑来,唤道:“小姐,尚宫大人来了。”

    云柔自出宫后还未见过纪妍。

    宫中有规定,内官不可随意出宫。五品以下内官出宫,需有司宫令批准,五品以上则需武皇亲自批准。

    纪妍此次特准出宫,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待她匆匆赶到,只见刚跨入府门的纪妍神色哀痛,她心感不安,上前问道:“母亲,宫里出了什么事?”

    “你大哥呢,快叫他出来。”

    云柔想起自己跟纪婠扯谎时说了云卿去了临安的事情:“大哥,大哥他……”

    此时,萧洛搀扶着纪婠迎了上来,纪婠自娘胎就体弱,上了年纪又患上了湿寒之症,一到天寒地冻的日子,便关节酸疼,行动不便。

    “姐姐,出什么事了。”

    “婠婠,快把云儿叫来,阿嬗遇刺,怕是快不行了。”

    纪婠听后,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要不是萧洛搀扶着,怕是会立马瘫倒在地。

    萧洛愁道:“这该如何是好,云儿他……他去临安了。”

    云柔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姑父,我骗你的,大哥在慕容府,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他。”

    云柔说罢便只身跑了出去,黄昏的长安街车马众多,反而是步行更为快捷。

    夕阳的余晖铺洒在热闹的长街,繁华的集市褪色成满目的苍凉。

    云柔穿行于人山人海,在伙计的叫卖声中,在孩童的玩闹声中,在擂台的隆隆声中,一路向前跑去。

    不到三里路的距离,却让她感觉远到仿佛没有尽头。

    待到慕容府,泪水已在她的脸上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

    一匹系着黄色绶带的白色骏马奔驰在长安街上,所及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马上,那少女一袭绯色红裙,衣袂翻飞。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挥动着马鞭,向着皇宫方向飞驰而去。

    青衣少年坐在她身前,双手牢牢地抓着马鞍,缠绕的白色锦缎被鲜血一寸寸染红,左肩处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可此刻他再也顾不上身上的伤。

    “慕容璟,再快点好吗?”云卿的声音带着呜咽。

    “马上就到了,别怕,他会没事的。”慕容璟安慰着少年,催马扬鞭,成排的街市随着飞奔的马蹄向着视野后方速速闪避。

    才盏茶的工夫,气宇轩昂的大明宫映入眼帘,三丈高的玄武门渐渐清晰。

    日头刚落,灰色水泥墙上镶嵌的宫灯忽明忽暗,就像那飘忽不定的希望,时隐时现。

    守门的侍卫远远望见马匹上黄色的绶带,心照不宣地撤去了阻挡,高举着火炬,并立于两侧,为那匹马儿,也是那马上的人照亮了一条通向内廷的路。

    只是不知在这路到尽头等待他们的,是希望还是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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