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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纠结(下)

    慕容璟操纵着缰绳,穿过玄武门,途经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向着内廷飞驰而去,最终在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嘶鸣,勒马收缰停在了玄清宫的正门口。

    她翻身下马,伸手去接云卿时,发现他手上的白色锦缎已经全红,鲜血顺着马鞍而下,将马背上的光亮的毛发染得通红,在月色的掩映下,触目惊心。

    “你的手……”

    云卿摆摆手,快步下了马,向着殿内而去。

    “乐渊大人,您总算是来了。”一佩着长剑,身形颀长,俊眼修眉的男子迎上前,扶住了他。

    云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随即跟着那男子向着里屋而去。

    慕容璟站在玄清宫,凝视了半晌,缓缓上了马儿,原路返回。

    整座玄清宫就像一座富丽堂皇的梓宫,散发着颓败的气息。

    云卿的步伐停在了屏风的转角处,明明方才是那般的焦急,可在此刻,却迟疑地站在了离纪嬗仅有几尺的地方,踌躇不前。

    他提了一口气,往里走去。

    纪嬗脸上血色尽褪,徒留暗淡的白,已然昏迷。

    金丝楠木睡榻之上,青玉香枕夹杂着血腥味,华丽而宽大的外袍下,是渐渐散去的体温。

    眼前人的生命如同冬日暗夜中奄奄一息的火苗,风轻轻吹过,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挂着帷帐楠木睡榻,此刻却像一张打开到极致的饕餮大嘴,纪嬗就躺在那牙床齿缝之上,当那张大嘴一合,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已做好心理准备,可云卿在看到这一幕时,脑海中不自觉地划过儿时自己跟块狗皮膏药一般粘着纪嬗的场景,心底不禁一阵抽疼,连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几位武功高强的侍卫轮番给纪嬗输送着内力。

    习武之人的内力虽无法治病,却可以通过穴位和经脉传递,维持住伤者的体温以及五脏六腑的生机,为救命争取时间,为疗伤增添辅助。

    尚医局中的医官分为三等,其中医术最好的被称为御医。

    此时,几名跪在一旁,束手无措。但就在他们看到云卿的刹那,眼里的希望之光瞬间被点燃。

    “贵君大人失血过多,怕是只有您和昭元帝君殿下才能……”

    云卿扯下手中的锦缎,尚未愈合的伤口汩汩流着鲜血,御医们为他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伤口,拿过早准备好的血盅,很快便接满了一盅。

    由于纪嬗的伤口离心脉很近,又伤得很深,御医在止血的过程中并不顺利,云卿在接了三盅血后已然脸色苍白,额头冒虚汗。

    就在他准备接第四盅时,血盅被一双手夺去:“大人,这样您会没命的,昭元帝君应该很快便到了,您先歇歇吧!”

    云卿道:“单大人,云澜着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小叔,还是我来吧。”

    “可是……”青屿拿着血盅的手在犹豫中颤抖着。

    “别可是了,难道你想看着小叔死吗?”云卿从青屿手中拿回血盅。

    待到第五盅接满之后,纪嬗伤口渗血终于被止住了。

    御医向青屿传达了这个喜讯,而云卿在听到纪嬗平安无事后长吁一口气,终于闭上了眼睛,直直地倒了下去。

    *

    醒时,云卿发觉自己在昭元帝姬府中,自昏迷后,他便起了高热,整整三日不退。

    “云澜,小叔怎么样了?”云卿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支撑着榻沿,起身问道。

    “性命已无大碍,只是伤到了心脉,怕是会落下病根。”云澜忙坐到榻上,让云卿背靠自己。

    “那就好,那就好。”

    “倒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一个人躲在慕容府不让母亲知道。”云澜责备道,“若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母亲怎么活,让我怎么活……”

    云卿心知此事已无法隐瞒,想必该交代的云柔都已经交代了:“我只是不想让母亲担心,她身体本来就不好。”

    云卿靠在云澜心口,听见了他鼻息间轻微的叹息声,俄顷后缓缓开口道:“云澜,方才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自己穿过了一片白雾,来到了一个没有光的地方,很黑很黑,周围全是魑魅魍魉。”云卿死若游丝地讲道,“他们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喝下那白发老太给的汤,然后走过了一座桥,有些下了桥去了新的地方,而有些却被打下了桥。轮到我的时候,那白发老太没有给我汤,她说我不该来此,推了我一掌,后来我就醒过来了。”

    云澜听着,默默不语。

    云卿接着道:“你说这老太是不是孟婆,这桥是不是奈何桥,桥下的水是不是叫血河池呢?”

    云澜心口一疼,他似是意识到了这次若不是云卿命大,恐怕他们早已阴阳两隔了:“都怪我,若是我可以,那你便不用失如此多的血了。”

    云澜想起昨日慕容璟策马来昭元帝姬的场景。

    “兰陵郡主,何事?”

    “不要去宫里,不论谁来请都不要。”

    云卿抬手抹去云澜脸上的泪痕:“是我交代的,为了你,为了纪氏满门,你不能去。”

    *

    云卿在昭元帝姬府待了近半月。

    这半个月来,经历了生死危机,他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不愿再像只缩头乌龟那般逃避,自欺欺人,他想直面一些事情,就算是南墙,他也要撞一撞才死心。

    一日夜里,云卿披着宽大狐裘,抱着暖炉,坐在廊下沉思着。

    这帝姬府的雪景真美,云澜善园艺,纪府的后花园也是这般,一年四季,不同的花轮番盛放,从未有过凋敝和苍凉,说句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体质阴寒,又正值隆冬时节,云澜担心他着了风寒,忙催着他进屋。

    可他说屋里太闷,透透气,云澜只得坐在廊下陪着他。

    “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像这样坐下来聊过天了。”云卿轻声道。

    云澜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缓缓握上云卿的手,低声唤道:“公子……”

    这一唤,将他的思绪唤到了四年前,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角滚落了一滴清泪。

    “公子有心事了……”

    他们都不再是当初那个好恶随心的自己了。

    “苏砚……”

    云卿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那年,纪婠路过姑苏城外,从一片荒地中捡到一个男婴,含烟将这男婴抱来时,已是皮包骨头,奄奄一息。

    云卿比那男婴大了一岁多,两人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十年时间匆匆而逝,男婴成了男孩,却一直没有名字。

    一日,云卿一时兴起,对着那男孩说道:“既然母亲从姑苏城外捡了你,那你就姓苏好了,至于这个名嘛,”云卿环顾四周,一方砚台落入眼帘,“就取单名一个‘砚’字。”

    “苏砚?”男孩低语道。

    “对,就叫苏砚,以后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了。”

    那时,谁也没想到,他们会成为“真”兄弟。

    握着他的手,云卿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我好不容易想通一件事,可是我又害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子喜欢兰陵郡主?”多年的默契,云卿的每一寸纠结,他都看在眼里。

    云卿垂眸点点头。

    “所以公子有顾虑?”苏砚问道。

    “她正打算与薛灵沢和离……”

    “那公子在顾虑什么?”

    “我有点不确定她是不是喜欢我……”云卿吞吐道,“我担心……她看不上我。”

    “她?”苏砚有些诧异。

    这慕容璟一肚子花花肠子,声名狼藉,除了皇族后裔的身份,有什么资格看不上他家公子?

    “我最擅长的对弈,还有写字作画,与她比都差了些火候。”云卿幽幽道,“至于其他的,更别提了。”

    苏砚想起多年前云卿与他谈论慕容璟的对弈本事。

    “她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公子,其实我看得出来。你有好几次都能赢下她,可是你放水了。况且就算是输,每次也不过只输她半子。”苏砚道,“你既想赢她,又不想赢她。”

    “因为你知道她的胜负欲很强,所以总是迁就她,但时间久了,你又怕她觉得你一无是处。后来你发觉她精通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多,而其中有不少便是你的短处,比如武功,所以一步步陷入自我怀疑。”

    雪落无声,廊下寂静异常,唯余少年低声的劝慰:“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她真的喜欢你,那她喜欢的必定是你这个人,不是容貌美丑,不是才艺深浅,也不是武功优劣,甚至无关性别,因为她喜欢的只是你。”

    云卿似乎明白了,却又没完全明白。

    过了片刻后,苏砚又道:“简单来说,若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那对方的缺点也能变成优点,就像你从小体质特殊无法习武,对于一般人而言,可能会觉得你无力自保,不中用。可对于喜欢你的而言,这样的你,反而可以激起她的保护欲,她可能就是享受这种保护你的感觉,而你也只需享受被对方保护的感觉就可以了。”

    风,吹落了雪花,吹散了芬芳,吹起了阵阵过往。

    云澜想起当年,每次出门,他不喜欢护卫跟着,都是他在保护他。

    可今时不同往日,一夕之间身份变。

    他再不是他身后那个执剑而立的少年,可在他心里,他始终是他的公子,那个不论世事如何变化,他都愿意舍命相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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