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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惘然(下)

    云卿的伤恢复得很快,三日之后便能下地行走了。

    当他走出院落,绕过长长的围廊,行至帝姬府后花园的时候,正看见云柔低着头站在一旁,被云澜数落着。

    他笑着摇了摇头,往别处溜达去。

    本想着精力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死丫头臭骂一顿,这下倒是有人代劳了。

    “都是快成亲的人了,竟如此莽撞。”自从当年的事后,每次见到云澜,他的话都很少,表情也是淡淡的,极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大哥差点被你害死。”

    云澜不知道说了多久,觉得口干舌,才停下来喝水。

    “二哥说完了没有?”云柔语气中隐隐带着些不忿。

    云澜愣了愣,问道:“怎么,还想听吗?”

    “不想。”云柔拍拍屁股,坐下道,“既然二哥说完了,那便轮到我说了。”

    怎么,你自己闯了那么大祸,这下还有理了是吗?

    云澜气不打一处来,正打算开口训斥,却被她抢了话头。

    “若是其他人训斥我,我自然躺平任骂,不回嘴一句,可唯独二哥你不行。”云柔道,“憋了那么长时间,我今天就是偏要把这旧账翻一翻才好,当年大哥为何会与垚姐姐成亲,二哥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云澜端着茶盏的手愣悬在半空中,直到茶水溢出杯子,顺着桌面滴落到他腿上,他才回过神来。

    “你都知道了?”

    “当年若不是二哥当这个烂好人,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吧。”云柔埋怨道。

    “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云澜叹道,“可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为什么?”云柔不解道。

    “因为不忍。这些年,在你们看来,我从一个纪府的下人变成二公子,又从二公子变成了如今的长帝君,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旁人不敢妄想的好运气。世人总觉得有了权力地位那就是走向了人生的巅峰,可对于我而言,能与所爱之人相守一生,哪怕名不正言不顺,也好过待在这华丽的囚笼中。我与司徒楠的命运在册封大典,甚至更早便已经注定了。正是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处境,所以我更能感同身受,不忍见他与所爱之人分离。”他的语气淡淡的,一如往常。

    一股凉意爬上云柔的后背,她压低了声音怯生生地问道:“你也有心仪之人,不是二嫂?”

    云澜抿了抿唇,点了下头。

    “那……你不会也……”她想到司徒楠,想到昔垚,又想到了知桉,心中泛起一阵不安。

    云澜看出了她的思虑,道:“你放心,我虽然不爱帝姬,可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云柔这才把提起的心放回了原处,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忽而觉得可笑,昭宁帝和长帝姬这两姐妹,位高权重,有了天下,却唯独得不到所爱之人的真心。

    且不说她那个宁死不从的尘哥哥,就说司徒楠和云澜。

    昭宁帝为司徒楠寻遍天下灵药,只为治好他的陈年旧疾,多年冷落凤君,独宠他一人,可是他却背着她跟自己的旧情人有了私生女。

    昭元帝姬对云澜也是有求必应,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侧室,他虽未同司徒楠那般做出出阁之事,可心却日日在另一个人身上,精神出轨。

    墨色的眸子中带着点点忧郁,涣散地停在了湖面上,锦衣华服的青年幽幽开口:“我想司徒楠也和我一样吧,他努力尝试去喜欢陛下,就像我也曾努力尝试去喜欢帝姬一样,可是后来我发现,人的感情是没有办法自控的。若是每个人都能控制自己的心,让自己只爱该爱的,忘了不该爱的,那世间就没有那么多有情人难成眷属了。”

    “那你心仪的人又是谁?”云柔试探着问道。

    他唇畔勾起笑意,仿佛在回忆一个美丽的梦,即使人醒了,依旧留有回甘:“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月牙,生气的时候,又像蓝宝石。他擅对弈,书画,却不会武功。他爱逛夜市,爱看皮影,还总爱出头为人打抱不平。他有洁癖,每日都要用芍药花瓣沐浴,他喜欢青色,最常穿宽袖长袍,不爱戴首饰,最多也就挂上块玉佩,因为嫌累赘。当我被责罚的时候,他会替我受过,当我受伤的时候,他会替我包扎,他是个讲道理的人,但又非常护短……”

    话音还未落,云柔已经汗毛直立,浑身鸡皮疙瘩四起,面上血色全无,肌肉僵硬,说话如同抽搐,半晌才把话憋出来:“你……你竟然……喜欢大哥。”

    云澜无视她的震惊,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说,你喜欢男人?”如今的社会风气比早些年要开放不少,思想文化也相对包容。什么“断袖之情”“磨镜之癖”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情,可是当朝长帝君喜欢男人,那是足以让全大周百姓都为之震裂的惊天大笑话。

    “不是喜欢男人,只是喜欢他,无可替代也无关性别。”他从容淡定地讲完了一席话,仿佛已经历过了无数次的预演,早已在真正说出口时面不改色心不跳。

    云柔只觉得凉意从十根脚趾往上攀着,顺着经脉爬满了全身。

    不过三日时间,她先是知道了自己是纪妍的亲生女儿,这波还没缓过去,又来一惊天大消息,将她本就散了一地还没拼齐的世界观再一次打得稀碎。

    往后的几日,她一直沉浸在这种震惊中没缓过来,思考东西时,脑子也是不受控制地踉跄着。

    *

    日上中天,正是午膳时分。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两人的不远处已经站了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甜甜的声音顺着煦煦和风传来,却让人不禁打了个激灵:“啊,父君喜欢舅舅。”

    云澜身子僵了僵,转过身去,他不知方才的对话女儿听到了多少,心中慌乱。

    云柔倒是反应快,一把抱起跑过来的小王姬,忙道:“你父君当然喜欢舅舅了,小姨也喜欢舅舅,你喜欢舅舅吗?”

    小王姬点点头,道:“喜欢。舅舅最好了,每次都会给我买甜甜的小人吃。”

    云澜惊讶:“不是你小姑姑给的吗?”

    小王姬眨巴了两下大眼:“小姑姑的糖不好吃,没有舅舅买的甜……”

    自从小王姬长了第一颗龋齿,纪婠就特地吩咐不准再给她糖吃。

    云澜和云柔都是坚决执行,可云卿却总被她三言两语一骗,心软应了下来。

    “舅舅,我就吃这一次,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每次都是最后一次,可每次都有下次。

    “什么?”云柔道,“难怪最近又蛀牙了,原来是那个叛徒阳奉阴违……”

    意识到不慎说漏了嘴,小王姬忙讨饶道:“瑆儿下次不吃了,你们不要告诉外祖母好不好,不然舅舅会被外祖母责罚的……舅舅说外祖母是大老虎,发起火来很吓人的……”

    云柔抱着小王姬往屋里走去:“瑆儿,给小姨看看你的牙。”

    小王姬乖乖地长了嘴。

    “一、二、三……”云柔数道,“四颗坏牙,过两日小姨再来数,要是多一颗,小姨就告诉外祖母,让你外祖母把舅舅吃掉,这样就没人敢给你买糖了……”

    *

    千悦从慕容琛那儿听说了郑元伽要求云柔一夫一妻的事情,心中忿忿,正在府中跟千尘抱怨这事儿。

    “哥哥,你说这郑元伽是不是太过分了。”她义愤填膺道,“那郑元佑又不是皇子,她凭什么要求云柔姐姐不纳侧室。”

    在大周以母系血缘为家族传承的纽带,可皇室爵位的传承则以皇室血缘为准。为了保证各位王妃所生的异姓皇室成员为皇室的正统血脉,因此任何人只要娶皇室男子,必须遵守一夫一妻制度。

    千尘没有回答她,从容不迫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抛出了一个问题:“阿悦,你为什么不喜欢郑元伽?”

    千悦一时答不上来,思索了良久后道:“因为她势利眼,太会算计,唯利是图……”

    “所以你是怕云柔日后会被她算计?”千尘问道。

    千悦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便点了点头。

    “她是一个精明人,可她不是一个小人。”千尘道,“她既然要求云柔不纳侧室,那必然给出了同等条件的好处。你觉得她唯利是图那是因为在她眼中永远是利益为重,只要能获得好处,便有话可谈。”

    “那还不是唯利是图吗?只认好处不认人,冷血动物一个。”千悦道。

    “那时因为你只看到了她重利的一面。”千尘幽幽道,“那些小人总会将利益捆绑在情感之中,以一种道德至上的言论对他人进行绑架。而只谈利益的人,才是最坦荡的人。”

    千悦皱了皱眉,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她比千尘小了七岁,是高渐漓三十多岁时生下的小女儿。

    在她出生前,高渐漓曾言:“我希望她不要太聪明,也不要太能干,更不要有什么作为,我只求她可以任性地活着,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因此在她出生后,全族上下都对这个孩子极尽宠溺。

    她不像千尘那般,在很小的年纪就看惯了人心险恶世事无常,以至于如今这个年纪,仍活得好恶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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