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妈，你怎么来了？”这是这个学期第二次蒋梦瑶的车停在鸣龙实验门口。
“哥哥，我们去选蛋糕。”沈桄的笑脸出现在后座。
自从沈耀和沈桄约法三章，叫桄桄改口叫哥哥以来，桄桄已经爱上了叫哥哥，再也不叫爸爸了。
“选什么蛋糕？”
“这个月28号是哥哥生日啊，桄桄喜欢吃蛋糕，哥哥喜欢吃姐姐煮的面，姐姐喜欢把一个荷包蛋放在面条的上面，剩下一个藏在面下面。”
行吧，桄桄已经完全适应了对自己年轻爸爸妈妈的称呼，甚至叫的还挺欢，可不是每个小孩都有虚长辈分的机会。
沈耀的生日蛋糕基本上都是他选下款式，保姆阿姨订的，从来没有到实体店选过蛋糕。
到了蛋糕店，沈桄的表现就跟选蛋糕这一词很不符，她是来设计蛋糕的：“翻糖蛋糕好看不好吃，不要，要这种十加八加六的奶油蛋糕，第一层要芒果芋泥夹心，第二层要奥利奥加阿华田奶冻，第三层要乌龙茶蜜桃，各种水果混着的，还有一个要做乳酪红丝绒的，小一点，就四寸吧，要加高一层，哥哥，你说呢？还有哥哥属龙，我们在雕个龙在蛋糕边边吧。”
“......挑你喜欢吃的就好。”沈耀看着平板上沈桄的自由搭配，甜不甜，咸不咸的，这里要可爱的，那里要威风的，背面又要梦幻的，他看不明白，随她随她。
“爸爸和奶奶，亮亮吃一个，爸爸和妈妈吃一个，那么桄桄能吃上两个。”
沈耀低头看着沈桄嘀咕着的侧脸，不是他的错觉，沈桄是比之前肉了点吧，是2018年的伙食太好，还是2040年的伙食太差。
“桄桄，你看会儿动画片。”上车后，蒋梦瑶把平板递给沈耀，她先去接了亮亮桄桄，本来以选蛋糕为借口，准备在家门口放下两孩子，没想到沈桄一听说要选蛋糕那个热情，一定要跟着。
沈耀和亮亮总体是听话的孩子，沈桄不是，她是选择性听话的孩子，蒋梦瑶无奈下只好带上她。
沈耀皱眉，晃动的车上看什么平板，伤眼睛，但蒋梦瑶肯定是有一些沈桄不能听的话要跟他说。
“桄桄，给，戴上耳机听故事。”沈耀开了蓝牙，从车里的储物格里找出头戴式耳机给桄桄戴上。
“往我的邮箱里发照片示威，我第一次遇见这么挑衅的，”蒋梦瑶把车停在一个高端楼盘地下停车场，“沈耀，你，算了，我自己去看。”
“有事叫我。”沈耀把车窗摇下，没有下车。
蒋梦瑶脚踩高跟向电梯走去，莫名的觉得今天大儿子的眼神有种冷静得近乎深沉的感觉。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这次，妈妈你会做什么选择呢？】
车内，沈耀斜靠在车枕上，骨节分明的手里拿着手机，在这样幽暗的地下停车场里，沈耀想到第一次撞到沈浩出轨时的场景。
那是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参加了一个比赛获得了第一名，主办单位下午要举办颁奖典礼，上学前他反复确认过爸爸妈妈会来的。
他一直等，一直等，终于到颁奖典礼快结束时，妈妈才出现，他正想问爸爸呢，没想到妈妈没有看一眼他的奖杯，就气势汹汹地带他去了爸爸公司。
然后他就看到偌大的办公室里，他的爸爸抱着他的女秘书，很亲密的样子。
爸爸的女秘书，平时他去办公室的时候，还会笑意盈盈地给他准备水果，送他玩具。
恶心，太恶心了！
那个时候的沈耀觉得自己的家大概要散了，是爸爸的错，他要跟着妈妈，他这么想。
然而，并没有。
女秘书并没有成为家庭的威胁，沈浩的小三很少超过三个月时间，之后是数不清的小四小五，公司的，合作商，网红，学生...
沈耀亲眼见到过一次次，蒋梦瑶从歇斯底里到听之任之，可是沈耀觉得自己的妈妈就像是半枯萎的花，再不浇水就要死了。
“妈妈，你可以离婚。”在之后，十四岁的沈耀已经下意识性地选择一些有奖金的比赛参加，他还会编程，尝试着做了个简单的小游戏，也算能赚点小钱。
他想过的，就算离开了爸爸，他也不会是妈妈的累赘的。
“再生一个，再生一个，他的心会回来的。耀耀，你为什么没有别人优秀？你怎么留不住你爸爸呢？”
“妈妈，我......”沈耀的手放在背后，他的大拇指一直掐着另外一只手的大鱼际，这一瞬间他只觉得疼痛的滋味很爽，能让他忘记所有的烦恼。
之后就是亮亮的出生，爸爸表面上回归家庭，中间多多少少是还有的，只不过时间更短了。
然而四年大概是沈浩的忍耐底线吧，目前住在这高端楼盘的小魏已经持续半年了，甚至办成了很多人之前办不到的事，她怀孕了。
当然这是谁的意思不得而知，也许沈浩不满意Plan A，也不满意Plan B，需要一个Plan C了呢？
“爸爸，爸爸，”沈桄这孩子平时看着机灵活泼快乐小孩，也有那么些细腻敏感的一面，她敏感地感受到奶奶把车停在这里的不同寻常，以及沈耀的低气压，她牵牵沈耀的手，“故事暂停了，让我看看是谁找爸爸啊？爸爸，原来是妈妈给你发微信了。”
家长会这么快就开好了？沈耀从黑色记忆的漩涡中跳出来，拿起手机就看到了程雨杉发来的条条消息。
“沈耀，雷老师和桑老师跟我妈说最近我成绩进步很大！”
“谢谢你每天的学习加餐＋狗狗晃头的表情包”
“沈耀，桑老师真的很会说，原来她这是批评“家长”的家长会，我妈说一直到高考，棋牌室的活我别管了，专注复习！桑老师真好！我妈也很好！”
“你和桄桄在干嘛呀，吃了吗？”
沈耀可以想见到程雨杉发消息时雀跃的样子，能得到老师的认可和妈妈的重视，她很开心吧。
她和他一样，都天然地爱着妈妈，即使妈妈在当妈妈上大概是不算及格的。
“不敢说加餐，切磋切磋，昨天最后一道数学题还没一决胜负。”
“你们家长会这么简单？桃李二班开家长会，肖主任得说上个把小时。”
“还没吃，桄桄想吃蛋糕，我没给她买。”
“你喜欢乳酪红丝绒？” “你跟你妈在学校食堂吃吗？还是出去吃？”
“今天给桄桄听了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你要听吗？我翻译成英文，给你做阅读理解好不好？”
其实在微信上和程雨杉聊天挺奇妙的，沈耀从来没有这样和人聊过天，就连学霸三人组也没有，他跟别人的对话基本停在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上，全是正事，是冷的，没有温度的。
而他跟程雨杉的聊天就通篇没有特别有营养和实际的内容，就漫无目的，随心所欲，想到什么说什么，感觉还不错，是热的，是有温度的。
“在吃。”程雨杉恰巧和妈妈一起走出校门，在学校边找了个馄饨店，回了微信。
雨杉平时也没有吃饭前拍照的习惯啊，陆俏略带迟疑地说：“雨杉，你们桑老师还说呢，关键时期，可不能早恋。”
桑夏说这句话的时候，陆俏觉得跟程雨杉扯不上边，说的应该不是她女儿吧。
她家女儿虽然有几分漂亮，但不爱打扮的，平时生活中蛮粗糙的，冷水洗脸都是常有的事，有时候脾气还挺大，时常冷冷地不说话，嗯，桑老师说的有可能是边同学和江同学吧，两个都是洋气孩子。
“我...没有...”程雨杉在馄饨里加了一勺辣椒，没有说过喜欢啊爱啊，确实没有在谈恋爱，确实没有早恋，吧，她未来的女儿十八年后才出生呢！
她是晚婚晚育的代表才是。
“不过我的看法喽，有好你也可以抓住的了，我看你们班...”
“妈！”
“咋地，你还害羞了...好撒好撒，我不说了，你好好搞学习...到了清北，优秀的男生更多，还是你雷老师和桑老师看的长远...”
“耀耀，我没敢敲门，我听到了房门后的谈笑声和钢琴声，你说，我们家里多久没有这样的笑声了？你爸可以啊，越找越小了，他会什么钢琴啊，还四手联弹呢？”从楼上下来，蒋梦瑶失神地坐回驾驶室，没有开车的力气。
“妈......”沈耀想再说一次离婚吧。
“奶奶，你也可以呀。”清脆的童声在后座响起，不知什么时候沈桄把耳机摘掉了。
“桄桄，你还小，你不懂。”蒋梦瑶无奈地摇摇头，她在如今的年龄段自然是被夸年轻漂亮的，但是再怎么保养，都不可能回到二十年的状态了。
“我当然听得懂啊，奶奶是在说爷爷找小的，会弹钢琴的，奶奶你也可以啊。”沈桄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爸爸的物理书上写着力都是相互的，是这个道理没错的呀！”
“我不是，我没有......这个想法。”看着大儿子看过来的古怪眼神，蒋梦瑶尴尬地撩了撩头发，桄桄，你太懂了点吧。
“你们离婚后，你可以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不行，容易被倒打一耙。”沈耀想了想说，“妈妈，你是自由的。”
你是自由的，上一次完全的自由在什么时候呢，蒋梦瑶想到了冰，想到了雪，想到了舞动，想到了跳跃...
可沈浩怎么说的，他说那不是真正的运动，她没有天分，不可能站到冬奥会的赛场，嫁给他，他会给她一个稳定的家...
在生下沈耀后，省队邀请她担任个业余指导，沈浩又是怎么说的，他的事业才起步，很忙，孩子需要妈妈，把孩子照顾好才是最重要的...
再后来，沈耀开始上小学，家里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她想投资冰场以及儿童花滑训练这一块，沈浩再次阻止她，别人家富了三代的孩子都怎样怎样，沈耀的教育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呢？还是每一步都是错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沈桄听到了熟悉的词，又又把身子倾向驾驶座。
沈耀和蒋梦瑶互看了一眼，沈桄今天不要太会说话。
“爸爸的求婚视频里看到的，”沈桄捂嘴的动作颇有种她不小心泄题的意味，“哥哥你要记得哦！”
看不出来，她这看着冷漠的大儿子还挺会，
被沈桄这么一搅合，似乎，似乎不伤心了，蒋梦瑶情绪稳定后发动车子，伤心是为了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人，靠法律吧。
虽然她走错了很多步，但她也因此拥有了很多，有耀耀，有亮亮，还有桄桄。
所以该是他们的，她不会放手的。
她和沈浩结婚的时候，沈浩还没发达，他们之间并没有签过诸如婚前协议，财产划分之类的文件，屋里头的女人已经怀孕了，不知道沈浩会送出去什么，要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