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眼见着吉时就要到了,许芸儿在这之前寻了半炷香的时间,让阿彩留下与她单独说话。

    她是为了之前弘文馆一事道谢,也道歉。

    阿彩笑道:“不是什么值当表姐道谢的事情,我也没帮上多少忙。”她也只是让许家姐妹去探望过一回兄长,别的也没帮上什么。她帮不了许家表兄在北镇抚司免受刑难,她今日其实没有怎么认真去看,却也忍不住朝许家表兄面上看去,她是听说,许家表兄在北镇抚司受鞭刑,伤到了脸。

    她方才看了,那伤并没有留下疤痕。

    就像很多事情一样,只消时间过去,就自然而然的消散了去。

    没人能从北镇抚司的牢狱之中全身而退。

    见到许止余能平平安安的从北镇抚司脱身,不受影响,成了御前钦点的探花郎,作为亲戚,她也很为此高兴。

    只是再多的,也不会有了。

    许芸儿心里有诸多话想要说,很想要问阿彩有没有想起来从前,想起和她哥哥的过往,却又觉着为何要多此一举,想不起来也罢了,如今阿彩已经嫁给别人,再提从前也只是给人添堵。

    她只是装作不经意提起,“等我今日嫁了人,我父亲就要忙我哥的亲事了。我是妹妹实则该在他之后嫁人,只是女子不比男子,等不得那么长久。”

    阿彩给她整理着披肩上的流苏,闻言手上动作未停,脸上笑意未减半分,许芸儿透着镜子看着一切,阿彩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柔笑道:“表姐,无论你有没有嫁人,我们从前如何来往,日后也如此,好吗?”

    许芸儿心情复杂,闻见外面喧哗声,知晓是花轿已经到了,她的心情就只剩下了紧张,也没听出阿彩话里到底有没有别的意思,阿彩笑道:“表姐别紧张,快坐下吧,我去开门。”

    待到许芸儿拜别了父母长辈,许止余蹲下身稳稳当当将她背起,走向停在大门外的花轿。

    阿彩挽着赵氏的手臂,眼见着这一幕,感慨良多。

    她和沈昭成亲那日,也是如此,她亲哥没能赶回来,是她大哥哥背着她上的花轿,她原以为自己不会紧张的,兴许是人这一辈子出嫁的次数约摸着也就这一次,在踏上花轿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

    她出嫁那天,是国师算出来的今年最好的一天,天气好,无风无雨,也很凉爽,她却紧张的手心都热得出了汗。

    她大哥哥放下她时,在她手里塞了一把糖炒栗子,还是热乎的,也凭着这一把糖炒栗子,她方才不那么紧张。

    只是后来,婚礼算不得圆满,她和沈昭还没有喝合卺酒,沈昭就出了远门,旁人都来宽慰她,却不知道她有多自在,一点儿都不紧张,好眠到了天亮。

    待到看着许止余背着许芸儿送上了花轿,送嫁的队伍吹吹打打启程。

    她手上一热,低头一看却是沈昭牵住了她的手,她轻轻晃了晃,也没挣开。

    新娘娘家的礼程完成,宾客也都落座吃喜酒。只是这之前,沈昭就得离开,“我今夜……”

    他才一开口,阿彩就接上了话,“又要晚归?这话你每日都要说一回。”说的人不嫌烦,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沈昭偏偏要说。

    “嗯,约摸着子时才能回来。”沈昭不生气,一笑,他又握了握阿彩的手,先前他就觉着阿彩的手冰凉,握着捂了半天才焐热,“你今夜别等我。”

    “谁等你了。”阿彩小声道。

    这话阿彩也每日都要说上一回的。

    虽然话是这样说,夜里屋中却总点着灯,阿彩也没去里间歇下,她说闷得慌,就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入了夜,也不好看书写字,她就心平气和的沉默着赏月。

    其实中秋都过了,哪有什么月亮好赏,但闭上眼睛,星河灿烂都在眼中。

    沈昭每夜回来都能看见点起的灯,就歇了回书房的打算。

    见不远处赵氏在看他们二人,阿彩连忙正经微笑的同沈昭道了别,沈昭要走了,阿彩又叫住了他,“你伸手。”

    沈昭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他摊开手掌心,阿彩轻轻拍了下,落下了一把圆滚滚的红色果子在他手上,沈昭不解,“这是何物?”

    这还是方才许府下人散喜果的时候,阿彩刚巧拿了几个,“既然是赴喜宴,喜果总要尝一尝,沾沾喜气。”

    沈昭将喜果收到手心,“我走了。”他打马而去。

    赵氏这才走上前来,“你与姑爷近来可好?”

    问她,她又能去问谁呢?她还想知道呢,阿彩挽起赵氏的手臂,“自然是很好的,伯娘别担心。”

    她话是这样说,可赵氏在旁瞧着,沈昭总不能立时就转了性,今日许家嫁女,许家和沈家可没什么往来,沈昭完全可以不必来的,为何要多跑这一趟?

    又见阿彩眉眼含笑,好像比从前多了一点开朗,心下又觉着不错,夫妻相处,总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

    热热闹闹喝过喜酒,喜宴散去,阿彩又同赵氏道别过,方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沈昭一回守备府,他的公所房门大开,外站着两个眼熟的皇家侍卫,人还没走进,就听见屋中传来一声听着就略显轻浮的男子声音,“沈将军这是打哪儿回来呢?”

    是陈王,他大喇喇坐在沈昭的位置上,意味深长看着沈昭走进来,“什么事重要到需要沈大人亲自离府去办?”

    沈昭朝着他掷了一物,陈王伸手一接一看,乐了,“谁家办喜事,还能请动你?”

    沈昭不想同他解释太多,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他来意,“王爷屈尊来此,有何贵干?”

    “我看你如今在此干得得心应手,你真不打算回北镇抚司了?”陈王不解,“你就这么放弃了?这可不像你啊,沈千户。”谁不知道沈昭年少入北镇抚司,如今都已经快有八年。

    如今将他调入守备府,听上去是大将军,何其威风,实则不然,军营之间本就各自为政,实权都在各军将领身上。

    他这统领将军无法让五军臣服,那么他就只是个徒有其名,被架空了的大将军,就是个被困在汴京,哪里也去不得的

    “去清河料理崔家的事,这多好的机会,本就是你的功劳,你却拱手相让。你说的从长计议,该不会就是再不会北镇抚司了?”陈王不解,不然他也不想这么明晃晃的来守备府。

    他进了守备府的大门,消息就已经传去了每双盯着他动向的眼睛背后的人耳朵里。

    “还是说你决定投向我二哥?”

    “你早说要投向他,你当初还不如干脆就从了兆临。”二皇子鲁王与兆临公主乃是一母所出。

    沈昭换好了公袍,闻言只道:“王爷若肯打起精神来,认真办差,早些承担起为陛下分忧的责任,臣自然会站在王爷这边。”

    陈王故意压低了声音,“哎哟哟,这话本王可不爱听,你也少说吧,隔墙有耳。”

    “沈大人这么谨慎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荒唐话。”

    沈昭穿好甲胄,面无表情看向陈王,“王爷如今的好日子,又还能过上多久,王爷可有想过?”

    陈王无所谓,折扇往手里一拍,风流自现,“能过一日过一日,得过且过。”

    “先说好,本王可和二哥不对付。”

    “与其顺着如今的势头追随他,我还不如和太子哥哥站在一边,气气他也好。”

    “到时候你我兄弟二人相争,那可不太好看。”

    “王爷的兄弟是太子和鲁王,臣可担不起兄弟二字。”沈昭顿了下,瞬间明白,“你何时见过太子?”自去年太子办差出错,被渊帝罚闭门思过,至今待在东宫闭门谢客,从不见外人。

    陈王阴阳怪气,“这可不能同沈大人说了,如今我们各自为营,这都是机密要闻。”

    沈昭笑了起来,客客气气朝门的方向一指,“既如此,陈王殿下请,门在那边,臣就不送了。”

    见他赶人了,陈王这才正经了些,“中秋宴那日,你们忙着赏月的赏月,抓人的抓人,我那太子哥哥身旁无个亲人团聚,多么孤苦无依,做弟弟的看不过去,登门同他喝一杯,于情于理都合适,陛下知道,至今也没罚我,可见我做了件对的事情。”

    “太子如今是如何想的?”沈昭又问。

    有沈昭亲信走到门前来回话,陈王不打算再待,“天家父子,旁人又说得上什么话呢。”

    “我当时也劝了,太子不为所动。不然他出来,咱们汴京城该多热闹。”

    “不过我,”陈王拍了拍沈昭的肩膀,拍到了冰冷坚硬的甲胄,很是同情,“你就别指望了。”

    陈王潇洒来,潇洒就要走,沈昭又同他说了件事,他挥了挥手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留下沈昭沉思,太子若有意出东宫,他只需低头认错也就出来了,可太子快一年都不肯低头,那必定是因为太子有傲骨,不觉着自己有错,所以不肯低头。

    陈王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天家父子,旁人帮不上忙,除非打断了傲骨,让太子低头。

    他手上尚有筹码,压上去不知太子会不会动心。

    “大人,演练就要开始,轻骑侯将军让人来问,您可要去看?”常莲问他。

    沈昭没打算去,他吩咐,“去年太子涉案的备录,北镇抚司尚有记载,你拿我手令去取来。”

    “是,大人。”常莲领命去领。

    沈昭打开抽屉,里头放着个匣子,他轻叩着,自作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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