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阿彩这两日有些睡得不太好,原本白日里也没做个什么事情,昏昏沉沉的就像睡觉,到了夜里人反而清醒了不少。

    原本是没人知道的,毕竟阿彩自怀孕以后,沈昭是不知道的,他这几日忙着冬猎围场布兵一事,之前那场狩猎,返程出了刺杀的事,这一场出巡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半分岔子。

    冬猎的事情交给了鲁王,而太子虽然被责罚,渊帝却仍旧让他留京司监国一事。

    公务忙碌中也告了一段落,沈昭半夜时从军营赶回了城中。

    他回来时,天色已晚,各处都静悄悄的,下人来报少夫人已经歇下,他抬眼看去,见院子熄了灯,阿彩也不会提了灯出门来迎他。

    他倒是没想过一定要在回家的时刻,都有阿彩等他,这并不现实。

    只是从前得到过,而今不再有,总是让人觉着缺了些什么。

    “老夫人和少夫人这几日如何?”他自往书房去,边走便问。

    “老夫人这些日子要好些了,今日还在后院子里走了走,今年腊梅出的早,今个儿都已经打了花苞了。”

    “老夫人心情很好,还打赏了管着院子树木的管事。”

    “少夫人这几日也很好……”

    沈昭回了书房洗漱后,没能睡着。他干脆起身,往如今阿彩起居的长虹苑而去,夜里有人值守,正在苑门旁的倒房里打瞌睡,听见有人叩门,不免带着浓郁的倦意,“谁啊。”

    门外想起了低沉的回应,“是我。”

    像是冬夜里的一捧雪,顷刻间让守门人打了个寒颤,赶紧开门,“少爷,您回来了。”

    她作势就要让值夜的人去传话。

    沈昭止住了她,“不要惊动旁人。”

    他自穿过廊庑,轻轻推开了卧房的门,房中很暗,只床榻前的两重床帐中点了一盏起夜的灯。

    他在床榻旁坐下,看着床榻上的人熟睡的面容,轻抚过她睡着过的眉眼,睡着时的她倒看上去很平静,平静到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原是就想看看她就走,忽而他又发现了异样,干脆坐着没动。

    阿彩快要坚持不住了,她原本就睡得不好,夜里有任何一点小小动静都好像能够被无限放大到震破耳膜似的。

    推门这样的声音,再轻微那也是有声响的,她开始还紧张,以为是进了贼,但听见那脚步声,她忽而就心安了,不见人就知道是沈昭。

    但她实在懒得这大半夜里再同沈昭交谈,是以装作睡着没有醒。

    装睡是个学问,比真睡着要难上百倍,她感到了沈昭的手在她脸上游走的触感,很轻像是蚂蚁爬似的很痒,她想要动,又觉着动了岂不是装睡就前功尽弃,反而要衍生出问题。

    她且说自己再忍一忍,忍忍就好了,沈昭总不能一直摸她的脸。

    强忍着不适的感觉,时间仿佛都放慢了脚步,好容易忍过去,却又没听见声响了,沈昭坐着没走。

    阿彩生了些悔意,她为何要一开始装睡呢?现在倒好,将自个儿给套进去了,她干脆装作刚醒,会不会好一点?

    她的脑海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想着待会子该如何醒来才能让沈昭看不出来她这时是在装睡,终于听见了动静,她的身旁床榻一沉,有热源贴近,她被轻轻地往里推动了一点距离,她顺势就翻了身,面朝里,这时终于睁开了眼睛。

    装睡原来比真睡着,难多了。

    还没等来庆幸,沈昭贴了上来,半抱住了她,像是个火炉似的贴上了她的背,带着她用惯了的熏衣香气,从前沈昭的衣衫上从未有此香,不知何时起,却沾染上了。

    她听着沈昭在她耳边犹如呢喃般说着,“睡吧。”

    虽然没有直截了当的戳破,这是知道她在装睡了。

    阿彩等着下文,总觉着沈昭大抵会嘲两句为何要装睡,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倒是她困意席卷奔涌而来,她终于沉沉睡去。

    再一觉醒来,外头已经是大亮,床榻上就只有她一人,她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被褥,是凉的,想必沈昭已经起身多时,她竟半点都不知道。

    她起身打开了门,宝书恰好过来,“姑娘醒了。”

    “姑爷呢?”阿彩问。

    房里没见到沈昭留下的任何痕迹,就好像昨夜其实是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沈昭回来。

    “姑爷天没亮就出门了,他叫我们不要吵醒姑娘。”宝书解释着。

    阿彩扶着门框站了半天,都想不明白,所以昨夜沈昭为何要深更半夜回来,天色不亮就走?就为了回来睡一觉?

    “姑娘,姑娘?”宝书唤了半天,才让阿彩回过神来,“怎么了?”

    “如今是冬日的天了,姑娘好歹多穿一件。”宝书絮絮叨叨催着她进屋子里去,又仔细地放好了帘帐,回过头见阿彩披着外裳坐在罗汉床上,眉头紧锁着,便道:“姑娘可想吃梅子?”她不如宝瓶那般心思细腻,同阿彩知心交心。

    “不用了。”阿彩笑了笑,自去更衣梳妆,她想,兴许沈昭也就是昨夜有正经事回来一趟。

    她又何必多想。

    “今日可真冷。”宝书搓了搓手,不知不觉间冬天就到了,走在廊庑上的时候,宝书看了看天色,“看这样子,莫不是要下雪了吧?”

    阿彩拢了拢披风,心里一动,说起了往事,“你还记得我们年少方知事时,想尝尝雪是什么滋味,就仰着头张大嘴望着天,让雪飞进嘴里的事?”

    “现在想想,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我都忘了当年腊梅花上的雪是什么滋味了。”

    宝书叫她一提醒,还真的想起来了,“姑娘还说呢,姑娘因为尝了那雪,病了大半个月呢。”

    “后来,大夫人就严令禁止,谁不能尝雪。”

    阿彩感叹道:“若是今日要下雪,真想尝尝雪的滋味。”

    不过她看了看天,算着日子,这雪怕是还下不来。

    原以为这只是一时的感慨,不曾想,这念头种下去了,就摘也摘不到,她到了晚上睡下的时候也在想着多年前那一次尝雪的滋味,但总也想不清楚当年那一回,尝过的雪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是吃过冰碗子,可那味道应当是不同的。

    说来也奇怪,年年都下雪,她就从来没有想起过再尝尝雪的滋味。

    好不容易熬到那教养嬷嬷离开,关上房门,她一个人待着。

    今日却好奇得紧,想的都睡不好觉。

    说来,她最近本也睡不大好,又馋上了雪的味道,翻来覆去的更是睡不着了。

    她想起来前些日子,自个儿还同人说起书中所读到的奇闻,那怀了孕的夫人,夜里想要尝一尝城墙上的泥灰,她原是想着自个儿也最多就是想要尝一尝梅子,倒也不难。

    没想到这种离奇的口腹之欲终究还是找上了她,今日又没雪,她再想尝一尝,也是空谈了。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好,又是大半夜,忽而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停止了翻滚,心道,沈昭怎么又回来了?

    她想要起身迎一迎,又顿住,闭上眼睛如同昨夜一般开始装睡。

    不过这回她学聪明了,侧身面向床内侧,这样也不必面对沈昭。

    好一招掩耳盗铃。

    沈昭轻手轻脚走到床榻旁,他今日不该回来的,军中庶务繁忙,还有有心人暗中给他使绊子,乱糟糟的一天过去,他何必跑马这一趟回来?

    但总有惦念,驱使着他往家中走这一趟。

    他照例撩开床帐看了一眼,今夜床榻上的人侧身睡着,看上去睡得很沉,和昨夜一样。

    若昨夜只是意外,今夜又会是真是假?

    他坐在床旁,沉思。

    要不是他昨夜回来一趟,他都不知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像小孩子一样装睡。

    就这么不想睁眼看看他?

    不过他也没揭穿,照旧抱着人睡下。

    阿彩睁着眼睛很是不解,又还念着那口没尝到的雪。

    抱着这般千奇百怪的念头,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日,第三日,沈昭仍旧也是早早地就走了,阿彩算了算时辰,沈公府距离东郊营帐可有整整五十里路,就算是骑马回来,也得在路上花上一个时辰左右,他有什么事非得趁夜回来,回来一次两次也就罢了。

    今夜总不会还要回来?

    她抱着这个念头,等到了第四天的夜里,这几日许是夜里都能睡着了,她逐渐有了规律,其实已经有了睡意,但她强撑着等到了沈昭回来,一样的规律,她没动,闭着眼睛听着沈昭走近的脚步声,和熟悉的气息。

    沈昭刚准备躺下,阿彩打着哈欠醒了过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夫君?你何时回来的?”

    “我都没听见你进来的声音,就像前几晚那样。”

    沈昭掀开被子躺下,伸手捏了捏她的后颈,语气温柔地配合着她睁眼说瞎话,“我吵醒你了?”

    阿彩意动,也不好意思,她只是想要将自个儿第一夜装睡的事情给摘出去,沈昭明明就知道还要配合她,还当真是……

    当真是很包容她。

    她打着哈欠当真是困了,说话含含糊糊,“听说东郊山上下雪了,夫君明夜要是还回来,能不能带一翁雪回来?”

    “我,我当真想尝尝,想的都睡不着觉……”

    说着说着就没声响,沈昭看去,她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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