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汴京城的雪终于从山上下到了城中时,渊帝率众臣你出行狩猎。

    沈昭奉诏于御前,自是要随行的,原本家眷也要随行前往,可沈老夫人身体不好,今年不能去,阿彩怀了身孕也不便前去。

    沈昭出行那日,阿彩送他到府门前,因着是远行,要一月才能回来,阿彩想着怎么也要叮嘱一句,思来想去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昭替她理着斗篷的系带,一眼看见了她的踌躇,“想不出来说什么就别想了,我只去一月,一个月后我就会回来,这一个月你照顾好自己。”

    阿彩轻咳了一声,谁说她想不出来说什么,“我是一时有太多话要同你说,只是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

    见她嘴硬不肯承认,沈昭倒也不生气,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那你等我回来后,再细说也不迟。”

    阿彩轻抿着,微恼,也不知是不是她怀了孩子后,嘴皮子比以前笨,她竟然落了下风。

    “等你回来的时候,这些话还用说吗?”

    马儿已经在刨地,不耐地等着,沈昭手搭在她的肩上,捏了捏她的耳垂,“我走了。”

    “夫君一路保重。”她看着沈昭上了马,打马离去后方才转身往府中走,走了两步又停下看向两旁。

    “少夫人,怎么了?”莲河问她。

    “府上的侍卫好似比从前多了不少。”阿彩疑惑,方才她没仔细看,等沈昭一走,她这才察觉到,以前府门前当值的侍卫比现在少了一半不止。

    “少爷要出远门,府上皆是女眷,自然守备要比之前森严些。”莲河笑道,“外头怪冷的,少夫人还是回房去吧。”

    阿彩便没有再多问,她去了书房,宝书烧好了茶炉,炉旁放着一瓮东郊山上青松叶尖上的细雪化成的冰水。

    是前两日东郊下雪时,沈昭半夜带回来的,她当真尝到了雪的滋味,不过只有一口,剩下的全都放在了瓮中,如今化成了水,天气一凉又结成了冰。

    她盛了一碗出来熬茶,感受着茶香气,她好像能闻到松针的香气。

    还有难得的清净。

    至少前几日,她是觉着很清净。

    沈昭不在家,日子就和她们刚成亲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但还是有些不同的。

    这月头一件事,就是宝瓶出嫁,阿彩再舍不得宝瓶,也放了她去。

    宝瓶出嫁前两日,回了趟沈公府拜别阿彩。

    宝瓶和宝书是出生在上官家,爹娘都在上官家做活,宝瓶年纪要比阿彩大上一岁,宝书要小上两岁。

    说起来,她更依赖宝瓶。宝瓶也最知道她的心事。

    阿彩夜里就让宝瓶同她一起睡,说说心里话。

    “原本是想要等到明年,姑娘生了孩子,安置妥当了,我再出嫁,只是陈家奶奶熬不过去了。”宝瓶不无遗憾,她照顾了阿彩很多年,从她们都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就如此,原来阿彩出嫁时,没有打算带上她,她还是顶了陪嫁丫头的位置。

    如今等到宝瓶自己要出嫁了,她还有些无所适从。

    “原本你早两年就能成亲的,也是我耽搁了你。”阿彩叹气,“一拖就将你也拖到了今日。”

    宝瓶笑道:“是我愿意的,我原也不想这般早成亲,成了亲就是别人家的儿媳妇了,哪里有跟在姑娘身边时自由自在。”

    “我一想着出嫁后,就离了汴京这处自小生活的地方,我心里当真是忐忑的。”

    阿彩宽慰她,“陈三郎也是从小就瞧着的,他若敢待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遂州离得不远,我们总还有见面的时候,再说我们还能通信。”

    “日后寻着机会再让你们搬回汴京。”

    宝瓶替她拉了拉被子,她今晚是想要同阿彩说说体己话,“姑娘待我如亲姊妹般,我同姑娘说几句心里话,姑娘别恼我,这么多年来,我知姑娘心中还有心结。”

    阿彩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我哪有什么心事,你瞧我像有心事的样子吗?”

    见她不肯承认,宝瓶叹气,“姑娘不说我也是之前的,姑娘之前生病,是不是将姑爷当作了从前的表少爷……”

    送了宝瓶出嫁,第二件事,她偶尔会走神。

    “姑娘,你又在走神。”宝书伸手在她面前晃悠,阿彩回过神来,“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宝书叹着气,“我说,明个儿要带去的一应物件,我已经清点了好几回,不差什么了。”

    “姑娘可要再检查一回?”

    明日阿彩要去给她母亲供奉长明灯,今日就开始做起了准备。

    只是阿彩老是心不在焉,旁人时而同她说话,她都在走神。一问她就说是精力不济。

    等到了第二日,阿彩拜别过沈老夫人,乘上马车出门去,马车后跟了好些带刀侍卫。

    阿彩看一眼就头疼。

    “姑娘,近来城里不太平,城中四处都有流民做乱,这是不是叫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阿彩无奈,“这话可不能混说,你呀,这张嘴何是才能知道谨慎二字如何写?也是田嬷嬷不与我们乘一辆车,小心她又罚你。”她心中计较,陛下出巡狩猎还不到半个月,皇城竟然有流民作乱,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事,毕竟天子脚下是有乞丐,但也多年没有听说过这般频繁的流民闹事。

    宝书讪讪道:“可别提田嬷嬷了,她当真像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听见我们说话。”

    阿彩抱着手炉,昨夜下了一场雪,街道两旁都堆着清晨时扫过的雪堆,雪堆旁边还竟偶尔能看见衣衫褴褛的流民乞讨。

    她皱着眉头,放下了帘帐。

    一路去到鸿恩寺,这一路上越走越远离繁荣之地,乞讨的身影也是越来越多,佛门前乞讨的身影更是起了草棚,里头还有不少妇孺老弱,有和尚正在施粥。

    都是往年不常见的景象。

    马车停下后,侍卫护在马车前,阿彩走下去,就觉着不少双眼睛盯着她看。

    田嬷嬷从后头马车走过来,“少夫人仔细着脚下。”

    阿彩吩咐下去,“待会子你们去问问他们是从何处来的。”

    田嬷嬷不赞同,“此地人多眼杂,少夫人身子重,待会子上了香点了灯后,还是早些回府的好。”如今阿彩怀着身孕,起先还不知道鸿恩寺前都已经有这般多的流民,又逢阿彩生母忌日,不然来都不应往此处来的。

    阿彩不自觉的摸着手腕上的平安珠,“我明白,您不必担心。”

    她轻车熟路去大殿上了香后,就往供奉着长明灯的偏殿而去,年年都是她来点灯的,今年还是如此。

    田嬷嬷一直跟随在她身边,她倒是不好多待。

    但她还是问了寺中僧人,可缺粮米柴火,问过后又说下午的时候会派人送些来,幸而她的陪嫁商铺里还有粮店,也不必走公府的公账,自己就能安排。

    她要离开寺庙时,见着一个小女童,跌倒在路上,她想要过去,却见有人比她更早一步的将小女童扶了起来。

    她顿住了脚步,看着对方。

    对方似有所感,抬头看向了她。

    二人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却好像隔着千里之外似的。

    田嬷嬷往前走了一步,见阿彩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少夫人在瞧什么?”

    阿彩回过神,“无事,走吧。”

    她上了马车,等马车行驶起时,她撩开帘帐往外看去,她还能看见那人不计较脏乱,将小女童抱起来后,往草棚走去。

    那里乱乱糟糟,昏昏沉沉的一片,他走进去好像成了唯一一点亮色。

    她想起来了什么,“马车上是不是还有一篮子糕点?还有些银碳吧?”

    宝书点了头。

    “去取了来,给草棚中的老少们送去。”

    宝书都去取了来,交给了侍卫往草棚送过去。

    “姑娘,别看了吧。”宝书没了先前的没心没肺,笨拙的解释着,“天怪冷的,你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先别回公府,去粮店。”阿彩做了决定,她面色寻常,放下了帘帐,再不看外面。

    宝书安静下来,苦恼着,怎么能出趟门就碰见许家表少爷,还是在这种地方,她不如宝瓶沉稳,也不知该如何劝。

    拐了一道弯,阿彩来到了粮店前,这间粮店还是之前她娘的嫁妆,后来又传给了她,掌柜的都是老熟人了,见着阿彩来,掌柜的上前迎,“姑娘今个儿怎有空过来?您快请坐。”

    “王掌柜,店里如今余粮还有多少?”阿彩坐下开门见山的问。

    王掌柜只以为她是来盘账的,忙让人去拿账簿,“姑娘何必亲自来,我叫人送去府上便是。”

    “您误会了,我是见近来汴京多了起流民,我今日出门祭拜碰见了就是缘分,若是店中余粮充足,你安排伙计晌午过后往鸿恩寺送一批柴米去,再送些炭火。”

    她微微蹙眉,“也不知后头情形如何,若街上流民变多,您安排着设粥铺施粥。”

    王掌柜点了头,同阿彩说起了店中如今账面上的结余,还道:“说来也怪哉,今岁秋收,邻近各州很是不错,也不该有这么多流离失所的流民往京中来才对,这种情况我也只在二十年前饥荒年间遇见过一回。”

    阿彩记在心中,“让店里的伙计也都警醒着些,虽然要乐施,也要顾及着铺子的安全。”

    “我明白。”王掌柜笑道,“姑娘难得来一次,多坐片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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