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晦

    小荷笑盈盈道:“不想殿下他虽面上冷,里头却有一副热心肠。他还说了,日后魏姑娘你和三公主有事,只管着人去永延殿找他。”

    她定睛看着魏嘉禾:“若不是姑娘头一回进宫来,我还以为,您和二殿下有什么渊源呢?您有所不知,二殿下那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

    嘉禾下意识回道:“我同他有什么渊源?”

    见小荷还不信。

    嘉禾继续道:“你有所不知,我从未在京城待过啊。十岁之前随父亲在纪州,十岁之后便久住在苏州城。这回来京城,还是头一次出远门呢。”

    小荷笑道:“那或许是魏大人的面子,您父亲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听闻二殿下快要参政了。”

    嘉禾忍着心里烦闷,默默道:“哦,是吗?”

    小荷不甚在意这些,只道:“姑娘先歇歇,我得去公主那儿看一看。如今承光殿又换了几个宫女,初来乍到的,恐怕公主用不惯。”

    “合该如此。”嘉禾本就无需侍女伺候,便点头放她去了。

    才过了一阵子,突然有人通报:“二殿下来了。”

    嘉禾忙往床帐后一躲,忽又想:“那才是他正经的妹妹,自然是来看她的,我怕什么?”

    不料下一刻,李宣便敲开了偏殿的门。

    惊得嘉禾忙披了长袄,爬下床来。顾不得鬓云缭乱,面容惨淡。活了十余年,她从未如此失态。

    忽听得李宣问:“你在做什么?”

    “臣女拜见二殿下!”嘉禾苍白着脸,忙转过头来行礼问安。可她又病又急,已是头眼昏花,不料左腿一下子重重地磕到实心矮凳上。

    李宣眼神幽幽,本已向前的步子忍着收了回来,莫名开口道:“若在二公主面前也如此知礼,也不至于惹出这番祸事来。”

    魏嘉禾忍着疼,反问道:“二殿下来,只为说这个?”

    魏嘉禾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若殿下要为二公主出头,那臣女无话可说,但凭处置。”

    见她如此娇弱之态、带病之身,李宣忙道:“我何曾说过这话?”

    听来倒有些委屈。

    嘉禾着实看不透他,只得往后挪,因才磕重了脚,步履还有些蹒跚。

    李宣靠近几步,道:“疼不疼?我看看……不如再请太医来。”

    “二殿下……臣女蒲柳之姿,小磕小碰而已,无需殿下挂心。”嘉禾忙往后躲进床帐里。

    嘉禾仍有些怕他,且自己未曾梳妆,如何能见人呢?

    “何况按规矩,臣女这里自有宫女伺候,无需殿下费心。”

    魏嘉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既有尊卑之别,又有男女大防,怎能容许二殿下近身呢?她也不明白,为何二殿下待她如此亲近?

    “规矩?”李宣亦有些不喜,道:“按规矩,伺候主子的人既然病重,便该打发出去,养好了再进来……”

    嘉禾本就难为情,便故意赌气道:“那请二殿下下令,将臣女逐出承光殿便是。”

    李宣才不理她的气话,忽然在嘉禾跟前蹲下身子,捉住她疼痛的左小腿,立刻便要撩起裤脚来。

    “你做什么!”嘉禾羞愤不已,忙把脚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无意踢中了他的脸颊,顿时尴尬无比。

    “你与我非得这般生份?”

    嘉禾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殿下的话,臣女听不懂。”

    闻言李宣身子一僵,不再去看嘉禾,默默不语地离去。

    魏嘉禾则缩在床角,尽力抚平自己的心绪,免得叫人看出端倪。

    直到小荷回来,“姑娘,您怎么躲在里头?”

    “小荷,病重的人,真的会被打发出去么?”

    小荷笑着安慰道:“姑娘放心,您身份清贵,岂会与我们做奴婢的一样?难道二皇子说什么了?”

    嘉禾不愿让旁人知道,便说:“我胡乱寻思的。”

    “姑娘尚在病中,何必胡思乱想?”小荷劝过一回,转头说起另外一件事。

    “您还不知道吧?昨日,皇上特意让二殿下查了三位公主的课业,二公主这回可落了第,已被皇上狠狠训斥。咱们三公主忽然病了,反倒逃过一劫。”

    小荷说得眉飞色舞。

    嘉禾勉强笑道:“三公主既与二公主并无往来,怎么二公主倒了霉,你如此开心?”

    小荷道:“姑娘有所不知。二公主常常被大公主压着,在别处丢了面子,便要踩着我们三公主给她做面子。三公主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这一二年间,多亏了二皇子这个邻居,二公主才收敛一些。”

    魏嘉禾“嗯”一声,复问起三公主来,“三公主如何了?”

    小荷立时拉下了脸,“老毛病了。公主体格向来不好,一年当中,大半时日都在吃药。方才我看了,精神头还不如姑娘您呢。不过偶尔清醒时,还念着姑娘,说实在对不住姑娘。”

    嘉禾顺口安抚道:“三公主吉人天相,会快快好起来的。”

    她因生性喜洁,随后,便让小荷帮着简单地梳了个家常发髻,理一理这瀑布般的青丝。

    正巧永延殿又派了两拨人来,一半去了正殿,另一半到嘉禾这里。

    “魏姑娘,奴婢奉二殿下之命,给您送些消肿化瘀的膏药来。”

    嘉禾无言点了点头,让小荷先收下来。

    等人走了,小荷纳罕问道:“姑娘难道昨日摔伤了,怎么不提?”

    “小伤而已。”

    那伤处还隐隐作痛,魏嘉禾便挪出被窝来,撩起裤脚一看,粉白无毛的小腿果然磕出一块青紫来。

    “呀!伤得好厉害,不用药一时半会儿可消不了。”小荷一边凑近些,一面已打开才得的膏药。

    她自己先闻了闻味,“这是太医院秘制的化玉膏,果然是消肿化瘀的良药。”

    不待嘉禾开口,她便用干净的双指挖出一块来,替嘉禾细细抹上。

    柔润清凉的膏体一层层浸润到肌理,虽未立刻化瘀,但嘉禾已经不痛了。

    到第二日,吃过午饭,嘉禾才大安了。

    此时屋外雨势渐小,屋里却闷得慌,嘉禾便让人把门窗都打开透气。

    忽见得延陵公主过来,她连忙迎到门口,“三公主金安。”

    延陵公主一派纯真,立刻将她扶起来,“魏姐姐,不必多礼。”

    “听闻公主身体不适,怎么还跑到此处来?”嘉禾关切问道。

    “无妨。”延陵公主苍白病容上挤出一个笑来,“太医说让我多出门走动走动。”

    小荷忙把二人都请到屋里,“公主,魏姑娘,不如到里间说话。”

    魏嘉禾边走边客气,“公主既然染恙,怎么还亲自来我这儿?若有吩咐,只管把我叫去便是。”

    公主却道:“魏姐姐因寻我才染上风寒,于情于理,也该我来看望姐姐。”

    这一番变故,倒让延陵公主将魏嘉禾引为知交,信任有加,与嘉禾相处也要自在得多。

    “有劳公主挂念。我吃了两日药,已大安了。”魏嘉禾轻轻一笑。

    小荷也笑道:“不愧是王院判,妙手仁心。想来公主这回换吃他开的药,好得也会比往常更快些。”

    三公主点头附和道:“也是沾了二皇兄的光,来日得好好谢他。”

    小荷见嘉禾笑而不语,便改口说起别处来,“听闻下月初,便有殿试,到时定然热闹非凡。不知上回那个曹公子能考中第几名?”

    嘉禾兴致颇高,笑道:“曹述长得俊俏,保不齐就做了个探花郎!”

    忽然门外传来李宣的声音,“父皇取仕首重才学,与相貌无关。若他有实才,便是状元也当得。”

    延陵公主听出来声音,回头憨憨一笑:“是二皇兄来了。”

    众人忙跟着行礼:“参见二殿下。”

    延陵公主浅笑道:“多亏皇兄为我请来王太医,才说要去谢你,不想皇兄先来了。”

    二皇子李宣点头回礼,继续问道:“方才你们说什么?”

    小荷回答:“回殿下,奴婢听闻下月初便是殿试,之后的跨马游街、琼林宴更是热闹非凡。便想着,若三公主与魏姑娘大安了,能去宫外逛逛,也是极好的。”

    魏嘉禾心道,我可没说要去外头逛。因见众人都站着,她便请二位主子,先往窗下太师椅上坐坐。

    小荷亦奉上三盏新茶,先敬李宣。李宣却先让了三公主,眼睛盯着嘉禾。第二杯,小荷仍端给李宣,但人还没到跟前,他便好似要再推。

    魏嘉禾思忖着他的意思,就从小荷手上接来,自个儿递到他手边。

    李宣没立刻伸手,盯着她瞧了片刻,这才慢条斯理地接过来。

    嘉禾垂眸,正看见他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掌。

    “多谢。”

    碗碟轻敲声,伴着檐雨的滴滴答答,煞是清脆。李宣饮下一口茶,才说:“你们都想去玩?这倒不难。明日我便代妹妹去向父皇请命。三妹妹只需快些养好病来。”

    延陵公主还是小孩儿心性,即使在病中,听闻能出门,立刻欢喜道:“多谢皇兄。”

    这时,忽然外头宫女来请命:“公主该喝药了,要端到这里么?”

    只听见个“药”字,延陵公主面色已苦不堪言,“不必端来,没得熏着魏姐姐的屋子。”

    魏嘉禾忙道:“无妨。”

    先不提这本就是延陵公主的地盘,魏嘉禾这儿还不是成日温着汤药。

    可延陵公主径自向李宣道:“二皇兄,妹妹先失陪了。”

    李宣却道:“无妨。我略坐坐便告辞。”

    嘉禾忙让小荷去送延陵公主,可李宣并无去意。

    等他喝完那盏嘉禾奉的茶,才起身往外好似迈步离开。

    还未出门,嘉禾按耐不住喜色,忙道:“恭送殿下!”

    可李宣忽然止住脚步,回头道:“你这般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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