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事

    不是旁人,正是曹述。

    四下静悄悄的,只有丛丛姚红魏紫与锦鳞红鲤作伴。

    魏嘉禾望一望并无旁人,待近前了,才福身道:“‘鸟啼春树绿,花发故人来。’曹大人您瞧,如今又是牡丹花开时。”

    曹述拱手还礼,一面笑道:“多年未见,魏妹妹还是旧模样。我们头一回见面,我跌坏了牡丹花,上一回渡口重逢时,又跌坏了扇子。”

    “原来那日楼台上是你,真对不住,是我莽撞……”嘉禾连忙解释清楚,“那日,我送父亲还家,心急了些,曹大人请见谅。”

    曹述本无怪罪之意,听他说完,倒觉得自己失了礼数。

    “曹、魏两家交情匪浅,魏伯父离京返乡,不曾为伯父践行,竟是我的不是。”

    魏嘉禾笑道:“原是父亲往来匆忙,任上还有诸多要事。莫说是你,连我亦不曾好生相送,所以你不必挂在心上。”

    “还未恭喜你,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多谢魏妹妹。”

    忽然身后闪出一个人影,曹述立直了身子,嘉禾亦回头望去。

    却是二皇子独自撑着油纸伞,悠悠走来。

    嘉禾下意识朝檐外望去,纳罕不知何时竟下起了蒙蒙无声细雨。二皇子已收了油纸伞,朝他二人一笑。

    曹述和魏嘉禾连忙见礼。

    二皇子笑道:“我来得可巧,正赶上一出《十八相送》。可惜此处并无长亭短亭,更无搭成的戏台。”

    魏嘉禾忙把未说出的话咽下去,退后几步,把亭子让给他与曹述。

    二皇子难得不着意于她,反倒问向曹述:“曹大人,这鸣翠堂能入你的眼么?”

    “听闻曹家别苑精妙绝伦,在江南更有一处园子,拟苏州沧浪亭之态,得沧澜之名,风雅一时。就连魏织造也赞不绝口。那与鸣翠堂比何如?”

    曹述答道:“沧澜阁不过是小把戏,供一家之乐,自是比不得皇家御园之精妙绝伦、巧夺天工。”

    紧接着,便谈及江南诸园。

    趁着二人说话时,魏嘉禾悄悄地退了出去。

    李宣余光瞥见,反手便把伞交给曹述:“去吧,皇祖母或许还有吩咐。”

    眼见着雨势渐密,曹述一愣,“殿下你呢?”

    二皇子摆了摆手,淋着蒙蒙细雨离去。

    宴会过后,魏嘉禾伴着延陵公主回到承光殿。

    可是延陵公主大病初愈,今日出去转悠这么一圈,许是吹了风,脸色倒更差些。

    嘉禾本想让她好好歇歇,可她靠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嘉禾已摸清了延陵公主的性子。延陵公主更感念嘉禾几次为自己解围,二人愈发亲密。

    延陵公主亲切地拉着嘉禾问:“魏姐姐,你在家时读过什么书啊?”

    嘉禾笑道:“我爹爹请了先生教过几年四书五经,可我更爱看些杂七杂八的。一时也说不清,算不得什么正经学问。”

    延陵公主问:“是戏文、话本子么?嬷嬷也说,看这些恐移了性情,女孩儿家本该以针线女工为要,至多读一读女四书便是。”

    “话本子有什么要紧的?”魏嘉禾灿然一笑,“也不知是那个酸儒说的屁话,将这一类书归作不可说、不可观。可我只觉得词句警人,也有很多文藻不俗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正经人,觉得这些书不该有,会误人子孙。可他们没看过,又怎么知道这种书不好?若说不好,为什么公侯府第的贵人们还争相吹捧呢?”

    “可见他们那些酸儒都是诓人的。女孩儿的性情不会为了这几张纸变坏的。即便移了性情,那也是她本有此心,与书何干?可见书写了什么不打紧,关键是人怎么想。”

    延陵公主闻言深以为然,点头笑道:“可恨规矩害人。”

    “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蹦乱跳的。咱们只管过得舒坦便是。”

    嘉禾见她身为公主,却活得小心翼翼,有心开解一二。

    延陵公主笑得更激动了,喘气也喘不过来,一声接着一声地咳。

    小荷只听懂了这句,跟着道:“很是,俗话说得好,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延陵公主头一回听见这样粗鄙的话,愣了会儿后,才大笑起来。一时咳得也更厉害了,便随手取来一块锦帕捂着嘴,咳顺畅了,才把锦帕递给小荷。

    小荷接手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了不得了!”

    颤抖的手逐渐张开,嘉禾连忙望去,却见素纱手绢上晕染开一抹血痕。

    听见动静,嬷嬷们都挤进来看个究竟,一下子也都被吓得六神无主。

    小荷忙扯着嗓子叫人请太医。余下的大小宫女们也都进屋来,倒把魏嘉禾挤到了角落里。

    魏嘉禾又愧又急,深恨自己话多,平白引出这场祸事来。

    很快,宫女请了江太医来诊脉。太医把了脉,道:“三公主一时激动,叫痰堵了嗓子眼,咳得太厉害倒把喉咙撕裂了。不是什么大症状,让三公主安生养着便是。”随后便提着药箱要走。

    小荷放心不下,便出来屋外,拦住这太医,问道:“大人留步,咳破喉咙哪会咳出这么多血?至多也就是几条血丝。上回王院判开的方子,公主已吃完了,可看着面色仍不好,或许病根未除?大人不妨再仔细看看。”

    江太医笑道:“王院判医术超群,若还不太好,不妨多吃一两帖,配上化痰平喘的丸子便是。”

    他倒比病人还急些,说完便迈步出了院子。

    小荷低声叹道:“哪儿有这么看病的?”

    可她又不懂什么医啊药啊,只能认了,心里却盘算着改日请过别的太医来瞧。

    屋里,嬷嬷让延陵公主好生歇着,只把魏嘉禾叫到外头来,吩咐道:“公主体弱,姑娘日后还请仔细些。若延陵公主真出了事,不是你我担得起的。”

    魏嘉禾心中自愧,忙应声称是。

    延陵公主素来体弱,今春又多受了两场寒,未免多伤了身。这天虽吃了药,夜里仍咳起来,反倒比往常更厉害。

    听见正殿里悉悉索索的声音,魏嘉禾亦披了衣裳来瞧。

    延陵公主叹道:“夜里凉,魏姐姐何苦走这一遭?”

    “今日到底是我的不是……我心有挂碍,怎能安稳入睡呢?”魏嘉禾道。

    “人吃五谷杂粮哪儿有不生病的?何况我本就体弱,一年内有个大半年都得吃药。与你有什么关系?”延陵公主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已生在顶顶富贵人家,至于生死,却非人力可强。不瞒你说,虽则上回换了太医、换了药,可感觉始终治标不治本,我这病恐怕是不能根除了。”

    一串话说完,已咳了三四次,气喘不停。

    魏嘉禾劝慰她说:“宫中名医如许,公主慢慢调养便是。还有惦记着您呢。”

    延陵公主笑了:“姐姐生在美满人家,哪里知道其中苦楚。我生来已失了母亲,旁的兄弟姐妹自不必说,父皇跟前不过面子情。想起来便着人问两声,若想不起来呢,就由得我自生自灭了。宫人们看菜下碟,幸而我还知进退,勉强过得去罢了。”

    一句“美满人家”,却戳中魏嘉禾心事。她亦无生母,却多个嫡母,在家中大小诸事都由嫡母把持。若非吴氏无子,父亲膝下只她一个,否则她在魏府岂能如意?

    延陵公主见她怔怔出神,便道:“姐姐快去歇觉吧,明儿再来陪我说说话。”

    魏嘉禾答应着去了。

    等到白日,延陵咳得更重一些。她吃了药,才勉强能进些饮食。她挣坐起来,靠在床头,想着上学的事,便打发了宫女去向太后告假。又还怕太后斥责,心里只是急躁。

    嘉禾劝过一回,“既在病中,公主安心养病便是。太后和皇上不会说什么的。”

    可延陵公主自觉得心里虚怯,长叹了一口气,“太后眼底从来没我,我这一病,又拂了她的意。她嘴上或许无话,恐怕心里日后更嫌我。”

    嘉禾只得宽慰道:“日子还长着呢。”

    “或许没有日后。”她慢慢滑下身子,把脸朝床里面睡下,“姐姐,你先出去吧。”

    “公主好生安歇。”魏嘉禾替她放下床帐,解下珠帘,慢慢地退了出去。

    可出门却见小荷一个人坐在廊下生闷气。

    魏嘉禾靠近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见是她,小荷才应声道:“姑娘小声些。”

    说着,往周围警惕地扫一眼,见没有人影,小荷悄悄儿的道:“您是不知道,我从寿康宫告假出来,想着反正已出了门,干脆去趟太医院,为公主请个太医瞧瞧。”

    “可如今荣嫔得势,太医院的人追捧着她,更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前段时日,二公主与咱们三公主别了苗头,正愁没地方撒气呢。我去这一趟反受了一肚子气,连带着三公主也被说三道四。”

    “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荷回答说:“是太医院煎药的小太监看不过去,拉住我悄悄说的。”

    魏嘉禾疑惑道:“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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