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院子，就见少年坐在石桌旁不知道在看什么。
夜色渐近，院里的烛火自动亮了起来，还有悬浮在半空的灯笼，画面美极了。
“外面风大，怎么不进屋？”把重新便回小白猫的伽弥放在桌上，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辜所思。”
他看着我开口道，少年这几天修养的气色好了不少，脸颊也红润了起来。
比刚见到的时候还要好看几分。
“什么？”突然这么一句，我没太明白。
“我的名字，辜所思，”重复了一遍，黯淡无光的眼睛应该是在看着我。
“真好听，”他终于愿意和我交换姓名了。
“嘁，”伽弥冷不丁哼了一声。
瞥了他一眼，习以为常。
“对了，之后我应该有一段时间白天不在家，”从厨房拿来一些热食放在桌上，看来他晚饭也没有吃。
“你应该知道我们和山下的生活不同吧，”递给他一晚热汤。
他沉默片刻，点点头。
接受能力不错。
“我有很多师弟，可能需要我去照看下，”往远处云雾里的山峰指了指，“就是那座山，平时大家都是在那里练习的。”
“你要是感兴趣，等我师父回来了带你去看看？”
辜所思摇摇头，“不必。”
拜托，这可是旁人梦寐以求的仙山！想来都来不了的，这小子直接拒绝了？
“是不喜欢？”我问。
“不喜欢，”他看着我，毫不犹豫一字一句的。
顿时泄了气一般，汤也喝不下了，“好吧……”
那我只能再努力些，保护他了。
“那过几日你便下山回家吧，师父他们不喜外人上山，我已经破例了，但不能无视规矩。”
总得知道他家在哪里吧。
他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不记得了。”
“不应该啊……你不都知道自己叫什么吗？”凑近观察他的神情，没有伤及内里啊……
伸手凝力想要触摸他的眉心，被他一手拍下。
伽弥见状龇牙要扑上去，被我一把捞回来拦住。
“只记得名字，”抬眼看着我，黑漆漆的眼中没有其他神色。
“总会想起来的，大不了帮你贴个告示，很快就能找到家了。”
他没有再理我，独自坐在一边看着远处。
见状我也没说什么，回房间整理第二天上课要带的物件。
一张符纸飘了出来，看到上面的咒文后随即出门找他。
“辜所思！给你看个好东西。”
听到呼唤，他转过身等待下文。
将符纸捻在指尖，默念咒文，一道淡金色的光渐渐出现在手心，流转到指尖。
符纸被光芒包围，片刻，淡淡清香飘来。
那是一枝月桂，被我捧在手里，递到他的面前。
“好看吗？”
“……”他的眼神从月桂移动到我的脸上，“无聊。”
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但我觉得很好看，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月桂化成星星点点的光消失在风中，我也没有了心思再和他交流什么。
“早点休息吧。”
……
之后半月我起早贪黑修行，若以往我是正常作息，那现在就是一天当作两天用。
我不知道那个时间节点在哪里，只能以最大的程度练习，让自己以最快速度进步，以至于真的拥有可以保护他的能力。
不过这小子的态度真是让我有些心凉了半截啊……
若没有阿月在前的温柔，如今的我可能真的会打算放弃这个任务吧。
毕竟我可不会上赶着对人好，不接受就拉倒。
他或许是感受到了我无意间的疏离，每日倒也乖了些，自己开始动手准备三餐，还有收拾院落也交于了他。
每回顶着月光回家时，都能看到桌上放着被保护的很好的三菜一汤。
虽然味道不那么……但心意我感受到了！
眼看着师父归来在即，年末测试也要到了，师弟们修习愈发十分刻苦，都想在测试中取得好名次给师门争光。
同时也是给自己这一年的努力一个答复。
我的话……
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些，一来是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测试也只需要我多参与一项团体赛，虽以一敌多，但好在没输过。
二来便是我与师父把名次看的不是很重要，一般作为观众去欣赏比较多……
这日正午，大家都在练习长老刚教的化物咒，我坐在石阶上翻看课本沉浸其中。
“师姐，师姐？”
不知喊了多少声我才反应过来。
“抱歉啊，琢磨这个咒术入迷了，”看着祁徵因为顶着冬日修炼而红扑扑的脸颊，“有什么事吗？”
“我会化物咒了师姐！”他目光中重新燃起的兴奋让我也激动了起来。
他是有天赋的，只不过前些年不自信没有人能够开导，导致术法落后了不少。
只是几句关心的话，加上平时一些不算指导的纠正，他便以可见的速度成长了很多。
如今是不会被那些捣蛋的小孩欺负了。
“我看看，”放下书，伽弥熟练的将书放进书包里。
只见他捻着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光芒过后出现了一根淡青色的发带，和我们的练习服颜色很像。
“师姐，送给你，”将发带递到我面前，小心翼翼的生怕我不接受。
我笑了笑，“可我觉得更适合你呀。”
他愣住，手也僵在原处不知该如何动作。
“看着，”双手结印，淡金色的符文在我手指尖环绕，接着随手指一点，便跳进发带，给淡青色镀了层光。
“这样就不会消失了，”将发带接过，示意他转身。
他莫名的红了脸，懵懵的背对着我。
不熟练的给他绑起发带。
“赋予了一些力量，算是送你的一件小小的法器吧，”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力量可不是很大，毕竟我现在也就只有这点儿能力。”
“我们的小师弟一定要好好长大，”拍拍他的肩膀，起身捞起情绪不是很高的伽弥，“走，吃饭去了。”
大师姐嘛，总得有点样子的，奖励一个特别努力有乖巧的师弟，天经地义。
至于为什么不收他送的发带，当然是我没有理由收啊。
万一让小孩子误会怎么办，如今我一心只想修习，其他的……就算了。
傍晚，哼着小曲推开院门，正想瞧瞧今天他又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菜。
“望舒！我回来了！”
惊得我一抖，差点就掏出符纸扔过去了。
转身就看到师父那张清秀的不像是几百岁的脸，此时正张开双臂快步向我走来。
“师父！”心里一喜，这将近一个月的分别，说不想念是假的，看到师父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他。
“怎么瘦了这么多？”师父担心道。
“你徒弟太勤快了，一天天的往无尽峰跑，”伽弥在一旁哼道。
“是在家里无聊了？”拉着我走到石桌旁，注意到桌上的饭菜，表情一变。
“明白了……”
尴尬的咳了几声，“师父，我有个事儿……”
“好啊，”不等我说完，他就应了下来。
换我和伽弥目瞪口呆，“还没说……是什么呢……”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他将手里的包裹递给我，不用想，全是山下给我带的好玩的好吃的。
有些拘谨，挪动到他面前，“师父，前些日子我遇见了个人，然后……看着他也很有天赋……能不能……”
“嗯？”师父原本还在往外拿点心的手一顿，“遇见个人是什么意思？”
垂下头，不敢看他，“就是有这么个事儿……”
“然后呢？”他似乎已经猜到我要干什么了。
“能不能教教他法术什么的？顺便收个徒弟？”
看到我鼓起勇气的样子，师父无奈的笑了笑。
伸手摸摸我的脑袋，“那他呢？”
往客房的方向指了指，“他受伤了，天冷不方便出来。”
“我是说，他愿意吗？”
师父看着我，等待我的回复，许久，“我不知道……师父……”
“我希望他能保护自己，”垂着头，在师傅面前，我不想隐瞒什么。
听到一声轻叹，接着还是那溺爱的声音，“是想跟师父说什么吗？”
伽弥打了个哈欠走远，留下我和师父两人坐在院子中。
今日天气很好，夜晚抬头就能看到皓月与繁星。
“……师父，人有前世吗？”
看着漫天星辰，喃喃道。
“凡人免不了的便是因果轮回，我们便是要减去心中的贪嗔痴，随心随性，前世已然翻篇，今生还在继续，不必纠结于此。”
师父对于世间凡尘已然看淡，眼中留下的只是潇洒。
“可是，我还是放不下，”人的一生中，若是遇到一个惊艳了岁月的人，那还能忘记吗？
“不必放下，是要记在心里，那会让你更加坚定脚下的步伐，迷茫之时能够指引方向，”注视着我，慈爱的笑着，“只要不忘记，他就一直在，陪着你，指引你。”
“孩子，不必迷惘，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只管放手去做，时间到了，终会再见。”
揉揉眼睛，“师父，若是再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在我所生活的现代，大家好像都很匆忙，科技发达的同时也免不了加快生活的节奏。
一天下来其实是很疲惫的，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
首先要解决温饱，才会想到精神上的充足。
在我大学毕业之后，就进入了工作，加班的时候压力大到在回家的路上痛哭。
可是第二天依旧要上班，没人会在乎你的情绪如何。
大家都很累，相同我也渐渐的变得冷淡，变得有些自我。
可是经过了这些神奇的事情之后，我好像逐渐找到了最初想要成为的自己。
没有那么冷淡，没有那么沉默，会大笑，也会痛哭将委屈发泄出来。
那是在见到阿月的那天，那是在遇见伽弥的那晚。
也是在遇到我师父的那日。
一切的一切都始于大雨中单薄身影的那个人……
见我陷入沉思，师父了然。
“非也，你我相遇的正是时候，不早不晚，刚刚好。”
“若是有天我们分开了，怎么办？”
若是我回到现代，师父呢？还会再见吗？他还会认出我吗？
还是，我们只能短短相处这短短数年？
他一愣，随即又笑道，“我是你师父，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我是说如果……”
若是照这个时间往后推移，在现代，师父应该是知道有我这个徒弟的，但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那就回来看看，这里就是你的家，为师不在亦是。”
他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这个还是少吃吧，对身体不好，饿了吃点点心。”
对桌上的饭菜很是嫌弃，“若是真想学，我也会教，但不必拜师。”
我知道那是在说辜所思。
眼睛一亮，要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得到师父的指点，师父看都不看一眼。
如今愿意教他，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放宽要求了。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学。
“对了，就要考试了，可有好好准备？”端着碗碟转身对我道。
“当然，”使了个让他放宽心的眼神。
“就知道我徒弟最棒。”
美滋滋的往厨房走。
我并不知道这些话被掐着时间来收碗筷的辜所思听到，也不知道为何次日他就突然起早在院门口等着我。
师父从药田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就见他淘米熬粥，守着火。
说是和他聊了几句，这小孩实在无趣，便也就靠在一旁打瞌睡。
“小少爷早啊！”早看出来他出身不凡，索性就唤他这个称呼得了。
他一愣，看着我不说话，盛粥的师父走来佯装训我。
“不礼貌了啊。”
“没说错，是吧小少爷？”闻着这粥的香味就知道出自谁手，“今儿怎么出来遛弯了？”
“嘶！”师父见我屡教不改，又完全没有威严的给我使了个眼色。
“怪我没教好，别往心里去啊。”
小少爷摇摇头，表示已经习惯并且无所谓了。
“要不要过几天来看我考试？”
给他夹菜，他的碗里除了白粥什么也没有，看着寡淡。
“她师弟们总说要看看大师姐是如何修习的。”
“我们望舒啊就是天赋高。”
师父现在就像是粉丝头子推荐自家爱豆。
又是以一种长辈的慈爱夸赞孩子。
“就这么说好了啊，七日之后我们一起去无尽峰。”
因为考试的原因，这一周我都要在无尽峰和其他弟子们一同修行吃住。
师父和伽弥也只能在午休的时候来探望我半个时辰。
当然，伽弥一直都在学院门口等着我，再后来又多了个“散步”来的辜所思。
我从师父口中得知他报名了下一届弟子选拔。
确实，这是目前最公正公开的入我门派的方式，虽然我师父收徒完全看眼缘。
选拔什么的也是后来想来修行的人太多才开始举办的。
最开始师叔们收徒也是看缘分和天赋秉性，合得来便自然成为师徒。
这是第七日，吃过午饭，我们几个并排坐在学院门口的石阶上。
伽弥趴在我的肩膀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昨天教你的还记得吗？”我问身边端坐的辜所思。
“嗯，”他应声道。
“给，”递给他一张符纸，“送你的，别人都有，别到时候你没有。”
这是张可防御一次致命攻击的符咒，每个参加选拔的学员都会收到一张来自我们亲自画的护身符。
用来在测评中保护自己，即使落选了，这道符也能随身佩戴，相当于平安符。
辜所思知道，但是他从来不提，也不问我和师傅要。
我是第一次送人护身符，想着往里多加些力量更保险。
师父看到符纸，瞪大了双眼，“你这是护身符还是法器？注入这么多力量，对手见了都得晃眼睛。”
“哪有那么夸张，”塞进辜所思手里，“收好了，好东西。”
他默不作声，把符纸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又拿出一张画好的符纸，记得那是我前几日练习时用的空白符纸后来给了他一张让次日照着样子给我带一些来。
他竟然画出了一道符文……
有些生疏的结印，虽然缓慢，但却都是正确无误的。
一眼便看出来了那是化物咒，我只在他面前展示过一次，他竟然记住了！
“以吾之念，化万物之形，赋——”
我记得那日并没有念出口诀，他怎么知道的？
随即我便恍然，难怪今日才展示给我看，原来是今天上午大家复习功课的时候提到了此咒的口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