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白瑟瑟发抖得听着外头的竞拍,心里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锦心楼是北靖达官贵人玩乐之所。最令人新奇的是,这里的女子,大多是精心培养的雅妓。
梁月白是南梁来的和亲公主,连那王上都没有碰过,达官贵人们本还顾忌主子,听了这话不由放开来。
那和亲公主,惹怒了王上,交给了二位贵妃处置,谁知二位贵妃一合计把她扔这来了,王上也不闻不问,谁都知道,这是对南梁明目张胆的羞辱。
来客们窃窃私语,竞价起来却一个赛一个高。
最后以一千两成交,那得手的公子正是京城有名的一个纨绔公子张宝,家里数以万金,生意遍布整个大陆。
那张宝一身肥膘,满脸横肉,不说是锦心楼的雅妓们,就是最下等院子里的女子们,也最怕这位张胖子张宝。
不少姑娘们不由忧心地望向了梁月白的房间,“这个金枝玉叶,竟是运气那么差,若是遇着你那位公子,温柔小意儿,倒也还能活。”
“别说风凉话,小心被张公子惦记上。”
那两姑娘嘀咕着走了。
梁月白听到外面那些谈话,更加颤抖起来。
窗子虽然没有被封死,可是这里是二楼,跳下去摔不死,还会被救上来继续□□。
所有尖锐的东西,在这红鸾帐中都早被收了起来。
屋里还燃了迷情香,梁月白用力掐住自己,才勉强清醒。
怎么办?
随着那胖子醉醺醺的步伐越来越近,梁月白心跳如雷。
张宝撞了进来,嘿嘿笑着,那满脸的横肉都扭到一起,一把抓过梁月白,“我的公主,你想先领教哪一个?”说着把一袋子展开,玲琅满目,大小各异的物事让人望之脸红目眩。
梁月白强笑道,“张大公子,今晚怎么说也是妾的洞房夜,不若妾请您先喝交杯酒如何?”
张宝哈哈大笑,见她粉面红唇,娇俏可人,不由心情大好,还有何不允的,忙让人送了酒来。
梁月白为他斟了酒,笑道,“请。”直送到他手上却不小心摔倒地上,碎成一片。
梁月白忙去捡那碎片,心一横就往脖子一划,身子飞速跑向窗子,便高声喊道,“我大梁公主绝不受辱!”于是便坠下楼来。
围在这锦心楼看梁国笑话的人皆被震摄住。
其中有一少年夺步上前,抱着公主破碎的尸身痛哭起来。
这少年名叫苏泽,是护送公主和亲的使臣。
那张胖子跌跌撞撞跑下来,被吓得半死,那苏泽拔剑就横在那张胖子脖子上,“是你买下了她的初夜?”
那胖子吓得跪在地上道,“是,是,但是我这,我没碰她呢。”
“你去,把大梁公主绝不受辱的消息传到梁国去,否则!”
那张胖子立刻吩咐小厮去传,苏泽这才红着眼放下剑,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苏泽抱着那血红衣裳的公主,离开时竟无一人敢拦。
有人喊着报官,一时间乱作一团。
那一夜大雨蒙蒙,苏泽抱着公主走了许久,找了块地,将公主埋葬之后,便自尽于外事驿馆。
死后魂魄不肯投胎,在人间游荡,已有百年修为。
这苏泽,将公主之死视为毕生之憾,到处寻方法穿越时空,去救公主。
得蒙高人指点,去盗了蜀山神器溯鼎,意图穿越时空,扭转公主的结局。
这天下二分,已有百年。南边为南梁,北边为北朝。
北朝末帝暴戾异常,权臣太师顾序逼宫上位,改为北靖。北靖南梁交战一年,最后以南梁许嫁和亲公主为开端开始了漫长的和谈。
要说这段风流公案,就开始于大梁和亲公主嫁到北靖从锦心楼坠楼而亡的悲剧。
苏泽自得了溯鼎,到处寻访入鼎的引子,这一日,来到了人间与仙界的交界处狐山。
狐山在人界与神界的边缘,实际上不过是个无名的小山丘。既无仙家亦无灵力滋养。
故而在此看到妖魔鬼怪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狐山的主人九尾狐九芙因借了青丘的忘情酒秘术,这日正要去青丘还债。
九芙端详山下的苏泽好久了。那书生怪异的很,在这六棵树间不断结印,却看不出是哪家法术,六棵树之间还悬空了一个小小的玉鼎。
“别过来!”那书生似是感知到了她的靠近,出声警告道。
有趣,九芙是个贪玩性子,她顿住脚,歪了头笑道,“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会如此高深的法术,说,你是谁?这里可是狐山,我是狐山九芙,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书生看了她一眼,九芙却打了个冷颤,他怎的如此悲伤?她又走了两步,急道,“你在干什么?我可不想狐山惹麻烦,你这鼎,明明是蜀山的神器!”
那书生脸色一凝,一道灵箭便射了过来。
九芙侧身一闪,衣裙翩跹,心里已经有些着恼。毫不示弱地反击了他几道灵箭。
谁知那玉鼎却发出了震荡,来不及转身,她已经感到一股巨大吸力带着自己往法阵中心去。
那书生灰暗哀伤的眼睛里忽然迸出了光彩,原来这小狐妖便是开启溯鼎的引子。
九芙望着他却丝毫发不出任何声音,使不出任何法术。似乎一切都在失重,坠落。
末世时,蜀山创造出这个法器,是为穿越到魔头初降之时杀死魔头以拯救末世,如今太平盛世,竟有一个无名小卒拿着溯鼎回溯时空!
这简直是滔天的祸事,蜀山追来之时,狐山势必被牵连。
这般想着,九芙头痛欲裂,几度施法想从溯鼎飞出,却仍旧不起效果。
九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穿大红嫁衣,坐在马车之上。
自己还是坠入法阵了吗?那失重的感觉她仍然记得清楚。
回溯时空?所以这是哪朝哪代?九芙隐居狐山已经有百年,对人间的朝代更迭早就不闻不问。
“回溯时空为何连衣服也变了?”九芙暗自嘀咕一句,见马车上摆着梳妆盒,便拿起来,梳妆盒里果然有把小镜子。于是便对镜一瞧。
这一瞧,倒是把自己吓得站了起来。
原来,这回溯时空,并不是身体的穿越,而是魂穿。难怪自己连灵力都没了。
不过,这小娘子倒是挺好看的,细细的柳叶眉下一双似喜非喜的丹凤眼,粉红的唇艳丽无双,青丝梳得是繁复贵丽,宛如画上的美人。
身边两个直打瞌睡的婢女丝毫不知自家主子已经换了个人。她边想边掀开车帘,看到一个红衣男子骑着马跟在自己的车后面,还有许多仆从在车下跟着走。
她不由大惊失色,那红衣男子,不正是那施法阵的书生么!苏泽拍马跟了上来,与她的马车并驾齐驱。只听他道,“公主有何吩咐?”
“你到底是谁?我在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哽咽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正常些,却不住的颤抖着。
苏泽温柔一笑,“九芙姑娘,这是溯鼎,你既识得这是蜀山神器,便应该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吧?”
九芙对着他笑了笑,靠在窗边,不由打了个冷颤。
溯鼎,是可以穿越时空的法器,通常用于拯救末世,如今太平盛世,蜀山将之束之高阁。瞧他那样子,分明是伤情的模样,难道是为了救心上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是自裁,所以魂飞魄散了,因此法阵一直无法启动,没想到你的法术是来自蜀山的,倒是一下子便启动了这蜀山法器。你便魂穿到她的身上了。”
“她是?”
“为国和亲的大梁公主,梁月白。”
九芙刚想细问个清楚,身边的婢女却被惊醒,一个劲唤公主,九芙只好放下帘子,闷闷地倚着靠背微微叹气。
其中一个婢女道,“公主您醒啦,要不要奴才吩咐人去拿些点心来?”
听她这么一说,她也感觉有点饿了,一旁的苏泽亦听见了,想起公主之后中毒的事便挥挥手示意车队停下,“就地休息!”
九芙从马车上下来,迎面的风冻得她打了个喷嚏。苏泽见了皱了皱眉,“你们两个怎么伺候公主的,还不去找见大氅来。”
见四下无人看着他们,他拽着她便上了马车。
车内空间狭小,他与她不过一个拳头大的距离。
九芙不由自主往后挪了挪,苏泽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却并未再靠近,反而坐的更正了。
“喂!你知不知道盗神器的下场?”这可和青丘的秘术不一样,青丘的秘术只要出得起价钱就可以买到,自己情急之下立了借据买下秘术,算是赊账,可他手里的神器,可是有价无市的。
“我知道。”他淡淡道,仿佛早已把一切置之身外。
“在下,苏泽,盗溯鼎只为救公主,既然机缘巧合,你开启了溯鼎,魂穿了公主,那就请你帮我,救救公主吧。”
“我能不帮你吗?不帮你救公主,我也回不去吧?”九芙苦笑道,“你要如何才能带我回去,又要我如何救梁月白?”
苏泽笑笑,可眼里没有丝毫的笑意,“我要公主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公主寿正终寝之日,便是你回归狐山之日。”
“好,我帮你,但是,一切结束后,你不能牵连到狐山,赶紧自首才是。”
苏泽脸色一沉,九芙原以为他要生气,他却盯着自己望了许久。
苏泽看着这副与公主一模一样的脸,穿着大红的嫁衣,红唇点点,美艳非常,微微恍神,终是柔声道“这里的人你要格外小心,吃食也当注意。”
“嗯,不过本宫还要问你个问题。”九芙放松了些。
“你能不能和我讲讲公主之前,为何自裁,你既是公主的信徒,那当然都知道,我现在要替她活,当然要了解她,”
苏泽的眼神也暗沉了下来。
送她出嫁靖国是他最后悔的事,可他却一直不敢回忆这段往事,她坠楼而亡的模样。
他沉默良久,道,“需要你知道的事情,我会写下告诉你。”
“我先下去了,免得人看到不好。”他突然垂下目光,转身下去。
九芙强忍心中的不安,“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这次我死于非命了,你打算如何?”
“再来一次。”
他的声音如此平静。
真是个疯子,九芙发了会呆,心里焦虑着,不知如何是好,可她转念一想,公主体验卡,不就是活下来吗?
这有什么难的,她九芙最擅长谋生了。
于是反而兴奋起来。大约狐狸的天赋就是表演和伪装了,自己也能文能武的,只是青丘那边若是追起债来,自己不在狐山,可如何是好,那也不要紧,上仙玄言视自己为知己,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那家伙重义气,肯定会帮自己还债的。如此一想,她心里放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