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芙好容易睡着了，却被苏泽喊醒。

    他一脸怒容，“你竟是和顾序一起去的花想容？”

    九芙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不清楚，只含含糊糊道，“怎么了，王上说要陪我，我怕被看出破绽，就与王上一起......”

    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拉了她起来便往栓马的地方走。

    此时天才蒙蒙亮，村子里只有鸡鸣犬吠之声，二人翻身上马。

    九芙见苏泽焦急的模样，于是拍马上前道，“怎么回事？”

    苏泽冷笑道，“因着你，顾序这老贼捡回一条命！”

    九芙更加不明白，连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氏飞鸽传书来，说他们逼宫后京城戒严，谁知到处找不着顾序，我便想到必然是顾序在你失踪后第一时间就出城来找你了，否则怎么会逃出京城来？”苏泽素来温和的脸上显出一种狠厉的神情，“这倒好，阴差阳错的，叫他捞回一命！”

    九芙如此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假若自己一个人前去花想容，等失踪的消息传到顾序那里的时候，他们早就起事了，等那个时候，顾序被困京城，第一没法来找他们，第二很快便会死于叛军之中，难怪苏泽悠哉悠哉的并不连夜赶路。

    可顾序和自己一起去的花想容，那么他便第一时间就出城来找九芙，这一找，不仅免于被困京城，更是有了东山再起的资本。

    随着顾序出生入死的顾家军远在边境，与冯丘山对峙，倘若顾序出城之后星夜赶往边境，十万顾家军得了统领，那么顾序重得江山只是时间问题。

    这么一点差错，便与苏泽预想的计划差了许多。

    苏泽催着马儿跑，九芙也只好拍马跟着，心里又喜又忧，喜得是顾序没有死，忧得是，靖国的太平热闹，终于终止于元宵，此后，必然战乱连连，人间又将陷入纷乱。

    赶了一天的路，没有吃饭，九芙的身子本就弱，加之已经两天未曾喝太医所开的药，不由有些支撑不住。

    苏泽见状，便道，“前面就是行都，我们先找个驿馆歇歇罢，你的脸色怎么如此差？”

    九芙微微喘气，“烦你寻个大夫，我在王宫和周府，日日都要喝那御医开的补药，如今两天没有喝了，怕是有些不济。”

    只见九芙唇色发白，连着脸色也苍白，苏泽不由慌了神，连忙找了驿馆，扶九芙进去安歇，便去找大夫去了。

    这会子天色已晚，各处医馆都收摊关门，苏泽满大街的跑着，心里不住地愧疚，好容易逮到一个愿意前来的大夫，便连忙给了几张银票，让他随自己过来。那大夫见他出手阔绰，又仪表堂堂，倒也不敢怠慢，于是就紧紧跟着过来。

    谁知到了驿馆，打开门，却哪里还有九芙的身影？

    那榻上的褶皱还未平，被子还有余温，分明是刚离开不久，苏泽一顿脚，喊上来店家，那店家见状忙哀声道，“许是夫人如厕去了，我这就在楼下，从没见你说的那样貌美的小娘子出去啊。”

    于是几人便一顿找，几乎要把驿站翻个底朝天，苏泽终究是关心则乱，这时才发现那窗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那店家颤巍巍道，“该不会是采花大盗？”

    那窗子上确有一枚脚印。

    且不说苏泽如何着急寻找九芙，却说九芙昏昏沉沉之中，仿佛觉得有人抱着自己，又有冰凉的什么东西在唇边一触，随之温热的液体和苦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原来是，有人在喂自己喝药。

    苏泽那么快就弄到药了？这人，不说别的，对公主真是上心，为了她搅得靖国上下不安。

    九芙觉得头晕得很，很想睡一会，可却被抱起来，迷迷糊糊间好像又在马车上了。苏泽啊苏泽，赶路也没必要那么急罢，大晚上的，哪里买来的马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下。九芙被颠簸的难受，又被横抱起来不觉更觉天旋地转不知自己在那里了。

    仿佛是在狐山，又仿佛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白衣少年笑着说，到蜀山去拜师学艺，又仿佛是在和玄言御剑飞行。

    不知睡了多久，九芙缓缓转醒，却见自己身处锦被之中，四周是陌生的宫室。

    “醒了？”

    这熟悉的声音，九芙抬眼望去，正是顾序。

    他一副疲惫模样，胡须也顾不得修剪。身上还穿着那件月白袍子。

    “王上…你…苏泽呢？！”九芙似乎预料到苏泽的下场，顾不得惊叫出声。

    她浑身发抖，遍体生寒。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凄冷的时候，生杀予夺，他从来都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

    烛火森然。

    他青着脸，冷然道，“林九芙，孤待你，算是不薄，你为何背叛孤？”他怒气已经消去，只余一身凄然。他眉眼间尽是一番萧瑟，那意气风发的青年似乎一下子老去了十年。

    九芙这才知道，喂自己药，带着自己一路来到这的是顾序。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不住的流泪。

    “我原本以为……”，顾序声音涩然，他本是深渊里的人，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畸形的关系，她却像光，她的笑，她的声音，不像这孤城里的人那般麻木，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原以为，她便是他的救赎……

    “周潜为了林初荷背叛孤，你为了那小白脸背叛孤，没意思，真没意思。”顾序冷笑着，大有疯癫的意味。

    九芙不知为何，心痛至极。只感到心里钝钝的疼。她的背叛，亲手毁掉了这一切。她一时间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或许戏假情真那一套，早已经搭上了她个人的情感，她的头越来越疼，梁月白的人生，真是怎么着都是死局啊，九芙望着他拧着的眉，忽然很想为他舒展开来。

    士为知己者死，他是第一个看出自己是九尾狐的人，第一个给自己过生辰的人；可是，他也是间接造成公主悲剧的人，九芙仿佛觉得自己要被撕裂，怎么选，怎么做，都是一团遭。

    他或许是坏人。

    可他是三百年来，第一个说，要给她一个家的人。

    他要娶她啊。

    “阿芙，你记不记得，明日，原是我们的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