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贵族街,点心店,二楼雅间。

    还是那家店,还是同样的点心,对面坐着的也还是五番队的人,只不过这次换了个更高级别的。

    吟试图用这种自我安慰让自己放松下来,可在那个人的灵压笼罩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茶、点心陆续送到,都是吟选的。某个控制欲貌似很强的家伙这次不知怎的当起了甩手掌柜,也不知道是觉得这种小事不值得费心,还是最近的精力都放在别的地方。

    执起茶壶,本想自助,面前的人却将杯子轻轻推近,指节在桌上轻扣几下……吟只能冷着脸先给他倒茶。倾身时,吟闻到了一丝陈旧的血腥气,不由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他眼神并未闪躲,从容对上吟带着怀疑的目光,反倒是让吟因为那目光里包裹着、偶尔漏出一点的侵略性而主动错开视线。

    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吟状似无意开口寒暄:“蓝染先生最近发展了什么新爱好吗?看上去比起从前有几分说不清的不同。”

    “研究中央四十六室的审判流程,算吗?”

    吟轻抿了一口茶水,抬眸观察着蓝染的神色,他依旧举重若轻,又或者根本没把“中央四十六室”当做什么庄严神圣的机构,才会表现出这样桀骜不驯的平静。

    话语真真假假,吟不能凭借内容或者语气判断真伪,毕竟连她自己的提问也是设计后的真假参半。

    “好兴致,蓝染先生是要为护廷十三队开发出一条全新的上升渠道吗?队长晋升为四十六室,听上去是会在《瀞灵廷通信》上大卖的小说题材。”

    对方轻笑,视线跟着茶杯稳稳落回桌面,“公主的玩笑真是有趣。说来惭愧,我实在是个无趣的人,方才只能看着昔日的部下心神不定,连宽慰的话语都搜罗不出几句。”

    过分了!吟的茶杯重重落在桌上,发出短促的噪音。她真是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耻程度,连这么敷衍的假话都说得心安理得。她有时候真想把这人脑子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她与其相信他金牌讲师蓝染惣右介搜罗不出几句安慰人的话,还不如相信黑崎一护是他遗落现世随了母姓的私生子。

    好嘛,这么喜欢演就陪你演。吟打定主意,收起嘴角一闪而过的冷笑,重新给自己倒杯茶,再次开口语气已经云淡风轻还带了点惋惜:“说来也真是可惜,蓝染先生为瀞灵廷培养了那么多优秀的人才,最后却总是往其他番队跑。自从市丸银调去做三番队队长,总觉得蓝染先生孤孤单单呢。”

    吟状似失言,却故意表演得夸张做作,“啊,没有说雏森副队长不好的意思。只是可惜最后留在蓝染先生身边的,唯独硕果仅存这一位。不知道夜深人静之时,蓝染先生会不会感到空虚寂寥、孤独寂寞呢?”

    话语间,吟从不走心的表演里省下来的脑力尽数被用在细数蓝染在护廷十三队的影响上。按照之前阿散井的说法,目前三、五、六番队的副队长全是当年蓝染救援后引路的,再加上三番队队长市丸银,蓝染至少完全掌握两个番队。他在真央和护廷十三队耕耘多年,这些恐怕不是全部。如果痣城上次提示的事情真的发生,尸魂界甚至可能陷入内乱。

    尽管沉浸在思考里,吟还是被蓝染下一句话气得不轻:“多谢公主挂心。看公主比从前消瘦了几分,眼睛也不似过去明亮有神,可是抱枕不合适?夜深人静时还是要学会自我照顾。”

    他戳人痛处还真是有一手。吟以往觉得他诸多强烈的个性和特质里还是正面的多些……虽然令人难以接受的也不少。但吟却从没发现过他这方面的“才艺”。如果话语的攻击性也能作为武器,蓝染惣右介在这门武学里也一定能取得不低于他现在地位的成绩。若是不巧熟悉对方的底细,更是能做到字字诛心,就像现在。

    虽然本就不是来吃点心的,可吟现在实在气得连一口东西也吃不下,索性直接起身离开桌子。吟走到窗边,这里也能看见四十六室的议事厅:高墙、守卫、封印,依然不见半个四十六室走出来。

    揪着白哉不放这么有趣吗?连饭都不吃了?想着那个人前矜贵自持、人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关在祠堂的别扭鬼如今的处境,吟忍不住一次次把头发缠绕在手指上又放开。果然还是别管什么阴谋算计,先去门口等着白哉吧。

    在脑袋里推演了好几种开导白哉的方法,吟转身再看到桌边怡然自得品茶、吃点心的蓝染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还没走,最近不应该很忙吗?

    不管他忙不忙,是不是夜深人静孤单寂寞得睡不着、早就把事情处理完了,吟都没兴趣再奉陪。什么信息都不肯松口透露,话里话外还不许人占一点便宜,套了半天只得到一句半真半假的“四十六室”。可过程既要烧脑组织语言,还得耗情绪演戏。

    抬脚就要去四十六室门口等白哉,吟还没走出雅间,就感觉到一阵恶寒,疑惑回头,却见蓝染神色如常,那莫名的冷意似乎也只是她的错觉。

    考虑片刻,吟还是打算打过招呼就离开:“蓝染先生无事就继续休息吧。我先行一步。”

    “要等朽木队长,现在就去门口是否早了些。”

    她都临时改主意了也能看出来?吟没忍住眨眨眼,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再搜罗出一句敷衍的话语让自己的神色自然些,对方就又开口了:

    “公主以为,靠朽木露琪亚自己,可以躲过尸魂界重重监视,在现世隐藏一个月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学会说话不再弯弯绕绕,但这的确是会留住她的话题。机会难得,吟也从善如流,停在门口不再有意图离开的举动。

    由于职责相关性弱,吟对“死神监控现世”这个事实的了解程度不高,一直不清楚技术开发局之类的相关部门会做到什么程度,因此此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这种常识不好作假,吟认为自己可以直接接受这个前提,顺着蓝染的暗示思考。

    能帮露琪亚隐藏这么久不暴露的人,需要对尸魂界非常了解,尤其知晓要如何逃避尸魂界对现世的监控。除此之外,还需要提供给黑崎一护这个半吊子很多死神的道具,帮助他代替露琪亚照常完成任务……这差不多是在报“浦原喜助”这个前十二番队队长、技术开发局局长的名字了。

    蓝染是否知道露琪亚在现世与浦原喜助的接触?是否知道自己刚刚去现世得到了这个信息?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或许直接决定了蓝染今天来找她的目的。假设这些他都一清二楚,这一招无疑是要借刀杀人,引导她主动打击浦原喜助……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人和势力。

    既然都用上借刀杀人了,蓝染和浦原定有宿怨……吟依稀有些模糊的记忆,此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先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批捕露琪亚以外,四十六室没有下令调查她在现世的行踪吗?”

    蓝染坐得端正,目光也坦然真诚,可说出口的话却让吟有冠冕堂皇之感:“如果有这样的命令,四十六室应该会直接向隐秘机动下令。除相关人员知晓实情,其他人再怎样猜想,都不过是妄加揣测。”

    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直接告诉她呢?但这些都没有意义:若是隐秘机动真的出动,不需要遇上夜一,只需同样二番队出身的浦原,都不可能调查出任何情报。

    在露琪亚被抓捕、审判的现在。从犯隐去了所有存在感和罪责,让露琪亚一人承担一切,对判决结果极其不利。而且,这种从犯角色的空缺,难免会引人遐想,甚至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四十六室刁难白哉这么久,莫不是在试图往他身上泼脏水,想借此诬陷朽木家?这倒像是崇羽可能的行动……但,没有真凭实据,他们真的敢做到这个地步吗?

    思及蓝染在谈话开始时提到的“研究中央四十六室审判流程”,吟从门口回到座位上,头脑里又生成一种新的猜测:蓝染与四十六室合作,又从中作梗,想利用自己达成其他目的。

    没有一种猜测坐实,也没有一种排除嫌疑。吟很担心自己再问下去还会得到第三种、第四种……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既然蓝染今天是带着目的来的,目的达不到一定还会另寻办法。她还是岔开对方的思路,自己随便换个话题然后快点结束会面去做正事吧。

    这样想着,一个曾经长久盘踞在吟脑海里,过去与他关系还算密切时却不曾有机会直接问出的问题此刻又被她记起,只是此时再说出口却变成了暗藏调侃的比喻:“蓝染先生,不知你对演员这个职业怎么看。他们扮演的角色太多,还可能沉浸其中太久,会不会连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都忘了?”

    蓝染似乎没料到吟刚回到座位的第一句话就没延续他的思路,反而变成这种在此刻无关紧要的调侃。他紧盯着吟的目光仿佛有实质感,几乎让吟有种被目光牢牢抓住的错觉,但这种感觉只停留一瞬就很快恢复。那人一副云淡风轻,对答依旧如流:“或许从一开始就并无什么‘演员’,只有自作聪明、将自己的期望和猜测投射到他者身上的‘观众’。”

    “虽然我不认为真的没有‘演员’,但人的确只能理解自己认知之内的东西,至于认知之外的事物和现象,唯有去否定或者异化,以保全自身认知的统一。”吟故作镇定,微笑着接话,心里却惴惴不安,升起许多糟糕的预感,而这些预感无疑与面前的人有关。

    时隔不知多少年,吟的目光再一次仔细描摹起面前人的样子。成为队长后,蓝染多年来似乎一成不变:发型、眼镜、表情、神态、服装、气质、灵压……除了气味。

    他到底是从哪里沾染到这种并不新鲜的血腥气?如果是本人受伤,那应该是早已痊愈的伤口,何必继续留着染血的纱布;如果是出入医疗场所,总该同时沾染些药剂的气味;至于他本不该出入的,血腥的刑讯室之类的地方,离开后也会立刻沐浴更衣吧?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超出了她的认知。

    再度回神,吟才意识到自己长久的凝视已经超出得体的行为太多……真是见鬼。明明刚刚唇枪舌战不见半分忍让,此时这种真正的冒犯为何毫无反应?

    被她盯了半天的人不仅没有打断她,反而就安静地坐在那里,手边的碟片里放着不知什么时候清出茶壶的茶渣。现在,他正执起换上新茶的茶壶,将茶水缓缓倾倒进公杯。

    虽然令人匪夷所思,但吟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比刚进入这间雅间时还要好上几分,都开始自力更生了。

    尚未理解对方的喜怒无常,吟忽然感知到不远处议事厅大门封印解开的灵压,登时没心思再考虑其他事情,起身时有几分急迫碰到桌子,让公杯里的茶汤荡溢出几滴。

    吟扶住桌子,顺口道歉:“抱歉,我先行一步,先生自便。”说完,吟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直接瞬步赶去议事厅大门外站定。

    几乎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大门完全打开,白哉从中走了出来。

    对上吟的目光时,白哉还没什么反应,等吟向他走去,白哉才露出几分诧异。经过一上午的折腾,他虽然身姿依旧挺拔,精力和反射却明显不济。

    “你需要好好休息。”吟走到白哉身前,刚要继续说什么,就闻到了一丝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味道——陈旧的血腥气。

    吟僵在原地,潜意识里已经形成想法,理智上却还来不及反应。她只是本能地快速转头看向沉寂的庄严建筑——多重封印隔绝了内部的灵压,像一个黑盒,完全不能从外部探知内部情况。

    但是……一阵寒意袭来,吟循着感觉缓缓抬头望向某个二楼的窗户,蓝染正站在她先前观望的位置,远远望着她。

    见吟神色有异,白哉也顺着吟的目光望过去,却开口询问:“怎么了?”

    理智随着浓烈的恐惧一切回笼,吟挤出一个微笑,平静地拽过白哉的袖子:“还有事情想问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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