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朱绒完全没想过江蓼亭会这么选,甚至那么干脆就做出决定。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露出无奈却轻松的笑意:“你当真这么选的话,那出去的路我可就不告诉你了,你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吧,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眼前。”

    江蓼亭听到这话,愉悦地笑着问道:“你这意思是已经答应把弓和剑给我了吗?”

    朱绒杵着下巴侧头看了朱玦一眼,缓缓说道:“死里逃生之后,这些已不算什么了,给你又何妨。不过,你们真不想出去了?不会是骗我的吧,这赤色林可不欢迎你们。”

    江蓼亭神色未变,轻声笑道:“我可没说我们我要待在这里,你们不愿意告知出路也罢,反正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出去。”

    朱绒听见这话,僵硬地呆了一会,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不会是想往深渊那边出去吧?那里具体连通什么地方,可是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别枉死在地狱才是。”

    江蓼亭无所谓地笑笑:“我不会放任自己枉死,我会救我成千上万次。”

    朱绒听完斜眼看了看她身后的金流意,笑意依旧:“你倒是神通广大,那你的人呢?还有你那匹狼,总不能让他们被吞噬吧。”

    听到这,江蓼亭依旧摇头:“有我在,他们就在,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眼见自己的质问数次被否认之后,朱绒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狂妄自大的人,难道你不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你改得了自己的命运,只怕改不了别人的命运。”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柔和,但其中的嘲讽之意并不难听出,江蓼亭微微一怔,笑着化解了他的讽刺:“本来在进到这赤色林之前,我确实是想把你们都杀掉,现如今却没了这种想法,这何尝不是改变了你们的命运呢?”

    说完,她又补充道:“什么因果报应,自食恶果什么的,我从来不相信这些,再说我何必为将来的事情担心,活过一天是一天,不是吗?”

    听到她这话,朱绒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他扶着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今天真是受教了。”

    说完,他唤出手里的剑,没有一丝留恋,走过来郑重其事地把它交到江蓼亭手里,接着他背过身去,负手道:“当初家里把这把剑交给我的时候,我并不愿意要,但这种事情哪能由得了我,就像很多事情一样,也由不得我。”

    说到这,他莫名其妙地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这把剑叫储炎剑,你既然拿了它,就用出一番名堂,要是我知道你滥杀无辜,我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江蓼亭满意地看了看手里的剑,缓缓笑道:“放心吧,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草菅人命的疯子,最多以牙还牙,这不过分吧?”

    朱绒听完只稍稍一颔首,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旁观许久的朱玦也走上前来,她同样也把自己的弓交给了她,末了还友好地笑了笑,随即又一声轻叹。

    这一声轻叹惊扰了朱绒,他回头呆呆地看向朱玦,移开目光后,才艰难地开口说道:“这玄鸣弓,也请你好好使用,万不可让它落入坏人之手。”

    两人的神情太过真挚,江蓼亭的心底也不由地为此触动,她站起来整理着装,恭敬地朝两人行大礼,一字一顿说道:“两位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今后如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绒却对她的这番话不以为意,他无所谓地笑笑,转过头去:“行了吧,我们把这东西给了你,何尝不是一种抛却负担呢,恩德说不上,要是以后不幸对上,不要对我们出手即可,这够简单了,多的不想再说,你们走吧。”

    话到此处,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江蓼亭他们作为外来人,确实也叨扰了太长时间,一开始朱绒还会兴奋,此时他已只有深深的疲惫,他只想永远地封闭这个地方,不再让任何人打扰他们。

    和温和地站在一旁的朱玦眼神道别后,江蓼亭和金流意缓缓下山,他们在湖边找到围着蝴蝶奔来跑去的雪灵兽,江蓼亭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对金流意问出声:“我们的出路只有这无底深渊,和我一同下去,你怕吗?”

    金流意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轻嗤道:“怎么会怕,从进来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要逃避。”

    江蓼亭很想侧头看看他,可这时候她又想起了她刚才的泪水,她一直想让金流意度过平坦的一生,此刻又间接地逼迫他和她一同坠下万众深渊,她只想在心底唾弃自己。

    金流意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上前牵起江蓼亭的手,轻声道:“走吧,太阳正好升起,是时候出发了。”

    江蓼亭低低“嗯”了一声,脚步沉重地跟在了他身后。

    站在悬崖边上时,两人的手依旧紧紧地牵在一起,江蓼亭忽然觉得莫名的惆怅,她下意识回头镜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朱家姐弟两并排坐在一起,而朱玦慢慢地侧头靠在了朱绒肩上,此时正好是日出东方,红霞满天,山涧复苏,彩蝶环绕,正是属于他们的灿烂曙色。

    江蓼亭转身朝金流意笑笑,玩笑道:“一起赴死吧。”

    金流意笑得平淡,并不在意。

    两人轻轻一跃,便像残蝶一样遥遥坠落。

    耳边是呼啸的风,衣角也在风中凌乱,互相交织缠绕,下坠仍然在继续,底下也许是熊熊烈火,也许是百丈枯骨,无法预知的黑暗和危险在等着他们。

    远离赤色林后,他们的周围越来越黑,仿佛就此沉入广袤无垠的深海里,两人渺小得像尘埃,强劲的狂风围着他们打转,可他们依旧没有放开彼此。

    明明是要被这无边黑暗所吞没,但江蓼亭心中却生出了向死而生的快意,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金流意,忽然有一种荒唐的想法:死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下坠一直在持续,路到绝处时,眼前竟然又生出橙黄的亮光,江蓼亭却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可还没给她准备的机会,一阵沙浪汹涌扑面而来,一下就把她的半个身子都埋在了沙里。

    而这时候那沙子还顽皮地游来荡去,像水一样翻滚着波涛。

    江蓼亭无奈地笑了笑,用力一撑挣脱开来,她找到和她分开的金流意,伸手一把把他拉了出来,才面带微笑说道:“万万没想到,竟然回家了。”

    在这种滚来滚去的沙子上,金流意实在站不太稳,听到这他惊讶地问江蓼亭:“这是什么意思?”

    江蓼亭叉着腰,放眼四望,含笑说道:“这是我小时候所待的地方,项靖口中那阴阳相隔的交界处,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形势回到了这里。”

    “既然如此的话,你应该知道我们该怎么走出这沙漠吧?”

    江蓼亭摇着头笑起来:“这沙漠是走不出去的,走三年五载它都依然是这条沙漠。”

    “那是什么意思,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吗?”

    江蓼亭依旧神秘地摇头:“还真不是,抓紧我的手。”

    金流意笑了笑,半信半疑地握紧了她,江蓼亭随即闭眼默念了一串咒语,她一脸平静,金流意却惊异地看着眼前的沙漠斗转星移,快速变幻。

    他忍受着刀割一般的风沙时候,江蓼亭低声提醒了他一句:“闭上眼睛。”

    没一会后那呼啸的声音没了,江蓼亭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可以睁眼了。”

    这一睁眼,就看见了不亚于赤色林一般的景象,此时他们正置身于瑰丽的星海中,墨蓝的天空做幕,璀璨星河作点缀,而他们每走一步,都稳稳当当,美轮美奂。

    金流意不禁感叹:“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这是哪里?”

    江蓼亭得意一笑,小手一挥:“我的老家。”

    金流意不由得挑眉看她,摇摇头咋舌道:“那时候的人人都以为你过得水深火热,万万没想到这美景被你一人独占了。”

    随着他们每走一步,他们脚下都会漾起微微的水波,星河在其中荡漾,所到之处,美不胜收。

    江蓼亭听着他的话,喜不自胜地笑笑,出言解释道:“这是绯云为我置办的,否则风霜雨雪才是我的常态。”

    说完这话,她抬头看向金流意,巧妙地转变了话题:“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的老家如何?”

    “你是说坠京楼之前的家?那段时间我东躲西藏,四海为家,再往前的话,就更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了。”

    江蓼亭闻言不在意地摇摇头:“没事,我想听。”

    听到她这话后,金流意还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才说出口:“很久之前,有南山五派这么一个传说,南山五派,分为鬼门,禁门,绝门,厄门,罪门五门,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我隶属鬼门,这事你也是知道的。”

    江蓼亭并不否认,她点点头,继续问:“然后呢?”

    说到这,金流意语气里的犹豫更加重了几分,他顿了顿,才徐徐说道:“其实这鬼门,早已被剔除南山五派之外了,现在世上只有南山四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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