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她没事吧?”江蓼亭问出声之后,朱绒只是轻轻摇头,垂着头一言不发。

    看起来朱玦应该没事,要是她出事的话朱绒不会这种表情,见状,江蓼亭也只是说道:“我会跟你们到这来,确实有事相求。”

    朱绒却依旧有气无力地摇头,起身向洞内走去:“你现在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

    “那好,你们好好休息,我过会再来找你们,只是僵持下去也不是件好事,我还有事要做,你们也不想我一直陪着你们住在这里吧?”

    朱绒不置可否,江蓼亭也不强求,转身就拉着金流意离开。

    “你是从哪进来的?”

    江蓼亭醒来就到了这,她也想知道朱家姐弟到底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金流意顿了顿,如实说道:“一把扇子里,对于这家人我也有所耳闻,只说姐弟俩都很神秘,很少有人见过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住在这样的地方。”

    江蓼亭确实怎么都没想到,不过这山上奇花异草,珍鸟灵兽,的确非同寻常,按照刚才金流意闯进来时朱绒的举动,大概是朱玦身患隐疾,没法拥有正常生活。

    至于朱家从来没有隐瞒过朱玦的存在,想必他们也是有办法给朱玦提供正常生活的,只是代价太大,除非是搞不定的事情,例如把江蓼亭绑到这儿这事,不然朱玦大部分时间还是只能生活在这。

    她捋清楚其中利害后,也对朱家姐弟的遭遇产生了同情,虽然这同情在他们看来实在是过于虚伪。

    但江蓼亭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肯定毫不犹豫把人统统杀了。

    眼下她已有了决心,下定主意后她便不再动摇,转头看了身边的金流意一眼后,继续带着他往山上走去。

    她的本意是和金流意一起好好看看这座奇异的山,不过金流意似乎兴致缺缺,他的目光始终流转在江蓼亭的掌心、嘴角以及一切见得到伤口的地方。

    他没了观花赏景的心思,没走两步便选择拉着江蓼亭在亭子下坐下,找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给江蓼亭处理伤口。

    江蓼亭看他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伸手握住他轻轻颤抖的手,低声道:“我不疼。”

    金流意却只是嗤笑一声,似乎对她的这套说辞嗤之以鼻,他继续仔细涂抹着,直到把所有的伤口都用白纱敷上,才算完事。

    “你很专业嘛,自己学的?”问出这话后,江蓼亭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酸,在和她生活之前,金流意独自一人生活了很久,他背负着他的故事,沉默地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坠京楼,与黑暗共枕眠。

    他能活下来也是极为不容易,对于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已经处理出心得了。

    见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金流意只觉得心里软成一片,他凑过来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头,只低声说:“我好想你。”

    江蓼亭却选择伸手紧紧抱住他,整个人都陷入他的怀里,满足地说道:“楼主,你真的救了我很多次。”

    金流意听见这话只是轻笑:“真的吗?”

    江蓼亭轻轻点头:“那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二十年前我就已经见过你,这件事情我一直很想当面听你说。”

    金流意保持着抱紧她的姿势,笑着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小孩是你啊,算是好事一桩吧,要是没把你送上流芳山,也许我真早就被流芳派的人毒杀了。”

    江蓼亭也对这奇妙的因缘惊异不已,她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怎么走了,要是你和我一同流芳山的话,也许还会叫我一声师姐。”

    “怎么你是师姐,就不能我是师兄吗?要是有我,我不可能像洛尘星一样妥协,你也会过得很快乐。”

    金流意这话不像是随口说出的,似乎在知道二十年前的因缘际会后,他真的在某个瞬间,也许在梅雨连绵时,在落日黄昏后,在夜深人静处,真的幻想过他们的另一个人生。

    他们青梅竹马,天真无邪,为了自己而活,为了彼此而活,也为了天下人而活。

    但幻想终究是幻想,可江蓼亭也还是会为了幻想而难受,她是墨川之主,她的人生不会是坦途,但她也希望金流意能经历一个平静的人生。

    想到这她垂下眼眸,低头去亲吻金流意的脖颈,温柔细密吻着,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她本是没察觉到什么的,但等到金流意捧起她的脑袋,心疼地给她擦眼角的泪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回神,接着是心里一沉,开始恐惧起来。

    她知道,她这辈子又有致命弱点了,本来她真的想活得无情无义的,就连对师尊,对师兄,她也想两不相欠,她还保存着自己的理智。

    可眼前这人,却让她的理智点点崩塌,露出柔软的泪痕来。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她就知道,她这辈子还会爱很多人,她只要一看见那些她爱的人们,身体就好像化成了柔软的蚌肉,只想用爱把他们所有人都包裹起来。

    她就是这么倔强又贪婪。

    金流意却被她红着的眼角,接连不断的泪水吓得不轻,他努力擦拭着她的脸颊,却无济于事,反而在她脸上留下绯红的印记。

    “你怎么了?”

    江蓼亭止不住泪水,但也忍不住笑意,她伸手捏了捏金流意的脸颊,低声道:“楼主,我好喜欢你。”

    金流意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他还是心疼地把人抱进了怀里,埋在她肩头低声嘱咐道:“你别哭,你哭得梨花带雨,我会以为你又要离开了。”

    江蓼亭搭在他的肩头,好玩地说道:“我说我喜欢你,爱你,听明白了吗?”

    金流意呼吸一滞,彻底埋头说道:“我想和你一起活着,别离开我。”

    江蓼亭感受到肩头的湿意,她的心底也潮湿一片,她觉得不该再这么下去了,再说下去的话她会涌出莫名其妙的泪水,把这赤色林都淹没。

    她选择闭着眼去寻找金流意的唇,一个柔软的,注满爱意的,绵长深刻的吻。

    一吻完毕,江蓼亭被抽走了大半的力气,她衣衫不整地靠在同样衣衫凌乱的金流意怀里,安静地看日落。

    此时她也有点明白朱绒以命补天的心思了,要是无牵无挂的话,一直生活在这,永远看一辈子日落那也是天底下极好的事。

    日暮逼近,花丛摇曳,星光现身天际之时,朱玦出来了,她孤身一人站在洞外,身形寂寥,就这么安静地看向无底深渊。

    江蓼亭眯着眼看她,虽然看不清朱玦脸上的神情,但她心里也在隐隐担心,要是朱玦忽然跳下去的话,朱绒可能会疯。

    她为此提心吊胆地看了一会,朱玦却转身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来。

    即使隔得很远,江蓼亭却觉得她脸上的神色很凝重,甚至带着浓浓的忧愁。

    随后朱玦朝他们走了上来,一路穿花过林,来到他们面前时,已开始微微喘息。

    等她现身后,江蓼亭看了一看,果然和她猜测的没两样,朱玦的哀伤不小于刚才的他们。

    不过在朱玦的眼神投向金流意的时候,江蓼亭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他,轻声提醒:“他是我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也是我授意的,我不允许你动他。”

    到了这种时候,朱玦还是没说话,她张了张口,稍一踟蹰之后,却选择沉默地坐了下来,背对他们看向遥远的天边。

    没一会儿朱绒也来了,他似乎担心朱玦的安慰,一路上走得很急,出现的那一刻也突兀地打破了亭子里的宁静。

    站到朱玦面前,确认过朱玦的安危后,他才脱力般松了口气。

    朱玦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朱绒坐下,朱绒没有拒绝,坐下后保持沉默,与她一同享受这深沉的夜。

    江蓼亭的目光始终在他们身上留恋,这个时候,她看到呆坐了很久的朱玦终于有了生气,她轻轻晃动着腿,纯真的神情再次出现在脸上,笑容也很安心。

    不知为何,江蓼亭竟然莫名其妙地为两人松了口气。

    一见朱绒上来,江蓼亭的心思又冒了出来,可眼下她也没能狠心打扰眼前的两人。

    四人就这么在夜风中坐了一夜,谁也没有说话,那些原本活跃的心思也开始变得凝固、僵硬,要是看对方一眼,甚至还觉得恍若隔世。

    但有的事情就是该说出口,江蓼亭也正是为此而来,她斟酌片刻,轻声说道:“我之所以到这来,确实也有目的,我想要你们的弓和剑。”

    朱绒背对着她,冷漠地哼笑一声:“你倒是会想,我就知道,把你带回来果然没好事,你是故意来的吧?”

    江蓼亭无奈地耸肩:“流芳派和你们都不想放过我,我也就将计就计了,整个朱家也只有你们有这能力,正好弓和剑就在你们手里,我也就顺从着来了。”

    朱绒心里也已有了猜测,听见这肯定的话语他也没有多说,只一声冷漠的轻哼后,平淡地说道:“别以为你帮了我我就会感谢你,想从这里走出去,想要我们手里的弓和剑,其中只能选一,没得商量。”

    江蓼亭听见这话倒也没有犹豫,她想了想随即道:“我还是选择弓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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