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紧张地说,“什么神?”
“破坏神,可破万物的破坏神。”
程明忽然灵机一动,“是不是也可以破坏我的癌症!”这是希望吗?原来人在绝望之中会遇到希望。
“不。”
他脸上的喜悦还未完全涌上来,便消退了,苦笑地摇摇头,“我就知道,不可能有奇迹。”
“你信奇迹吗?”
“呵,我信啊,但奇迹为什么要发生在我身上,每天这么多人死亡,这么多人出生,生死轮回,凭什么我就能得到优待?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大功德的好事!”程明挖苦道。
宋柚淮有点惊讶,她以为他会很开心有奇迹发生。
“所以,有一天,有人告诉你,能治好你,你愿意信吗?”
程明低下头,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我妈她呀,是一个科学主义者,她坚信科学,可是你知道吗?自从我得了癌症,她开始有信仰了,甚至连一些民间偏方也信,只要有机会,就想抓住奇迹的尾巴。”
“可我知道,有信仰可以,但不能迷信啊,更不能给人画大饼,一口一个饼子怕不得噎死了。”
说着说着,他笑得肆无忌惮,看起来像是一点也不信了。
“你,可以信我。”
“信你能让我活下去?”
“不,我不能让你活下去,但也许我能让你活得舒服点。”
“什么意思?”
“神明不能干涉人类的生老病死。”
“所以我会死。”
“是。”
“你的愿望,是活下去吗?”
程明比谁都知道,身患癌症的痛苦,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日益虚弱,他知道,他一定会死。
如果,有一天,谁告诉他,一定能让他活下来,他会兴奋,会开心,可理智到底还在,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活下来的。
死亡,已经注定。
而他在死亡之前能拥有什么,又给别人带来什么,是他可以改变的。
想到衰老的父母,想到他还未尽孝,良久,他抹了一把脸,“我信你。”
“你的愿望是……”
“如果你真的可以破坏,那么请让我没有痛觉吧。”
程明是宋柚淮见过最理性的人,一个病人被病痛折磨得这么久,还能冷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令她刮目相看。
他,不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病人。
几千年以来,她见过太多的召唤者,他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愿望,始终摆脱不了的是贪恋,对人世间的贪恋。
“吾以破坏神之名,行破坏之事,尔之所想,尔之所向,皆能如愿,破!”
程明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他没有时间了,死亡时钟挂在他的脑袋上,不断地流走,他盯着那飞向自己的金剪子,默默地闭上眼。
他想,如果有时间,即使只有最后一分钟,也想多陪父母一分钟。
如果可以,希望死亡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有释然和包容。
“小程?”
他睁开眼,就看到母亲站在门口,“怎么了?”
“我刚才敲门,你没应……”她吓得眼眶挂着泪珠,还以为他已经没了。
“哦,妈,我有点饿了。”
“什么?”程母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有点饿了。”
“哦,好,那我给你煮点素面?”
“嗯。”
程母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儿子提到饿字,癌症几乎将儿子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人,此刻听到儿子说饿,她手舞足蹈地跑出去。
程父看她出来,忙问,“怎么了?”
“儿子说饿了,老程,我给他煮点素面。”
程父呆住了,程母瞪了他一眼,“干站着干什么!帮我洗一把菜。”
“儿子他是不是……”
程母和程父结婚三十多年了,这会一听他的话,心里突突,“呸!别乱想。”才不是什么回光返照。
说完,也不指望他帮忙,一把推开他,开始准备食材煮面。
程母煮的素面很少很少,可程明也吃下去了,并且没有吐出来,她激动地满脸通红,“吃下去就好了,吃下去就好了。”
“嗯,我觉得没有这么痛了。”他浅浅地笑了。
“明天去医院……”程父眼波微动,也许真的有奇迹。
“爸妈,我想过几天去拍照。”
他们一怔,拍什么照,恍惚地看着他。
“拍我们的全家照。还有,我想去海边玩,我们一家三口好久没出去玩了。”
程明说了一会儿话,便累了,躺下休息。
程父和程母走到外面,程母拉着他的手,“你说,他是不是会好?”
程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关着的门,好半天才说,“我们在一块儿,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死亡无法阻挡,悲伤要面对死亡,开心也要面对死亡,那么不如开心些。
“可儿子看起来没有那么痛了。”
“也许,你求神拜佛有用。”程父苦笑。
程母流泪,“那为什么不能让他……”活着。
“这样就很好了,只要他别那么疼,连一口饭都吃不下去,比吃了就吐好。”程父困难地微笑。
程母擦了擦眼泪,似在安慰自己地说,“是啊,不能太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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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霖打篮球摔了腿进医院,贺恒去医院探望他。
“啊啊啊,我怎么这么惨啊,痛死我了。”
贺恒无奈地说,“你也悠着点,好好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呜呜呜!”
朱霖化身嘤嘤怪,听得贺恒头疼,将买来的水果给他,又帮他跑去超市买了日用品,朱霖是本地人,待贺恒买好东西回去的时候,朱母已经在了。
“谢谢你啊,同学。”
“不客气,阿姨,有需要打我电话。”
“哎呀,好。”
和朱母说了几句,贺恒便离开了,朱霖恋恋不舍,“明天记得来看我。”
贺恒哭笑不得,“知道了知道了。”还好医院离他家近。
他经过一家照相馆门口,一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男人抱着一个大袋子坐在轮椅上,男人紧紧地盯着不远处买水果的中年夫妇,他没再多看,正要走,就听到咚的一声,他赶紧帮忙捡起来男人掉下来的东西,却看到了黑白照。
这是……
他神色平静地捡起来交给男人,“你拿好。”
“谢谢你啊。”
“不客气。”他礼貌地说完,继续走路。
程明抱着手里的全家福,以及拍的黑白照,他已经坦然地面对自己死亡的结局了,虽然生病了,但是破坏神破坏了他的痛感之后,他整个人好多了。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着:谢谢你,我的神明,即使我知道我的结局依旧是死亡,可是,看着父母因为我能吃下饭而欣慰不已的样子,我突然很开心。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陪伴他们,力所能及地将一些自己的后事安排好,希望往后的余生,他们想起我,不会只觉得难过,也有可怀念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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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柚淮正在追剧,收到了神明局发来的信息,她倏地坐直了身体。
正好,贺恒回来了,拿着钥匙开门从外进来,“怎么了?”
“哇哦!”她做出一张夸张的表情,朝他招手,“过来,给你看信息。”
“等一下,我先去洗手。”他换了拖鞋,去洗手了。
等他回来,宋柚淮将手机塞给他,他看了看,随即一愣,“贺安接触魇了?”
“没错,但没成功,好像是看不上他。”
“神明局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把他的名字交给了神明局,上了观察名单,这不就有人随时盯着他了。”她说。
他想起这件事了,当时贺安召神,还是他这个伪神被召唤过去的,“魇也会拒绝吗?”
“不知道,但通常是看能量。”她说。
“贺安,不信神,信魇?”他有点不能理解。
“大概是他喜欢长得丑的吧。”
“那接下来他会怎么样?”
“可能会倒霉吧。”她不是很确定。
“他找魇是为了什么?”他琢磨着,“其实当时在召唤者空间里,我问过他心愿,他不信神明,一个字也没有吐露。”
“目前只知道他和魇接触了,可后来没有结果,也许是魇也没有办法完成他的心愿。”她猜测。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能更多的是先试水,比如说,证明魇的力量,让他相信魇确实是有和他交易的本钱。”他说。
自从他回到贺家,贺安一直是一个阳光好哥哥的形象,可每次都给他挖坑,掉坑掉了两三次,他就知道贺安对他有恶意,便开始疏离这个人了。
“疑魇不用,用魇不疑。”她说。
“也好,不做交易,起码命还在。”贺恒说。
她耸耸肩,想到什么,“我有一个礼物给你。”说着,拿出一把匕首,交给他。
他惊讶地摸了摸,“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个给你防身用。”
“其实华夏很安全。”
“是进入魇之空间,或者是碰上魇用的。”
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可是,我带着这个不能坐地铁。”地铁要安检的。
宋柚淮:糟糕,忘记这件事了。
她拿了回来,“我再改造改造吧,到时候让你好携带。”
“这上面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觉。”
“嗯,附上了破坏神的力量,只有一点点,但是也够你自保了。”
“可破万物?”
“可以,但对人不管用,只针对魇。”
他看她拿着匕首思索着改造成什么样的模样,眼角微扬,“嗯。”
谢谢,他可爱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