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提奥多桥

    东方微白,一只麻雀站在纤细的树枝上,正低头梳理着身上被晨露打湿的羽毛。

    忽然,树下的灌木丛里发出窸窣的动静,一只棕灰色的松鼠蹿了出来,它嘴里叼着一枚鲜红的果实,它站定,双爪立起,双耳竖起,警惕地环顾四周。

    等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没有危险,松鼠用爪子捧住那颗鲜红的果实,用坚硬的门牙咬破。

    “滋”一声,丰沛的汁水溅得老高,它似乎是被吓到了,忙不迭扔掉了果实,一溜烟蹿上树,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瞬间消失在树叶间。

    麻雀见状振翅从树上飞下来,它齐足在青青的草地上跳动,坚硬的短喙啄食着这一顿天降白食。

    果实的汁水甘甜丰沛,染红了麻雀喙旁白色的绒毛,它兴高采烈,原地跳动了几下,丝毫感觉不到身后即将到来的危险。

    一只黑背德牧从灌木丛里忽然蹿出,它的动作极为迅速,跳跃时极具爆发力的下肢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异常漂亮。它在瞬息之间咬住了这只贪吃的麻雀,尖锐的獠牙刺破了麻雀洁白柔软的腹部,几根灰色的羽毛和温热的血滴落在地上。

    不远处传来老人的呼喊声,它竖起的耳朵抖了抖,麻雀尚且温暖的尸体掉落在湿润的草丛中。

    它向前走去,步履矫健而优雅,东方旭日在它背后徐徐升起,天光大亮。

    劳拉醒来时差不多是早上八点半,或许是因为旅途疲劳,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了。

    她使劲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窗纱轻轻飘着,晨间阳光洒落,她昨天未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立在衣柜前,枕边的手机振动几下,跳出几条新信息,日期显示4月1日,星期六。

    她打开房门,却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

    一只高大的德牧正蹲坐在她的门前,脊背挺拔,高昂着头颅,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额……”劳拉正思忖着,脑海里忽然浮现许多在急诊室见到的恶犬咬人病例,她不敢动,试探性地朝楼下喊了一声, “埃里希先生?”

    好在老人很快便回应了,他吹了一声口哨: “来这里,阿诺德!”

    一直淡定趴着的德牧忽然起身,轻快地跃起,几下便蹿下了楼梯。

    劳拉在厨房里煮着早餐,静静趴在餐桌底下的德国牧羊犬目不转睛盯着她,简直是如芒在背,她在煎蛋的时候甚至失手弄掉了一个鸡蛋: “哦不!抱、抱歉……好吧。”

    阿诺德迅速冲过来把砸烂的鸡蛋连同蛋壳舔吃掉了,甚至把蛋液舔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一切它还游刃有余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劳拉,那目光中竟有些许轻蔑。

    坐在餐桌前的老人看见心满意足摇着尾巴归来的德牧,他伸出苍老的手揉了揉它毛绒绒的脑袋,它顺从地躺下去,甚至向老人露出自己柔软的腹部,于是老人称赞道: “乖小伙子!”

    “所以,您养这只……呃阿诺德多久了?”劳拉仰头喝干净牛奶,看着蹲守在老人脚下的德牧。

    “唔,”老人回忆道, “从它还是一只狗崽的时候,它今年3岁了,是个正值青年的小伙子。”

    “哦你想象不到它其实多么可爱黏人,但你以后就会知道了,它现在还有些怕生……我出门的时候都会带着它,它甚至记得每一条路……”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想把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分给它。

    “哦不,”劳拉制止了他, “按时按量,这里面添加了维他命,我想也许它并不适合。”

    劳拉伸手从橱柜里拿出一听肉罐头倒在狗盆里,又倒了一些狗粮,阿诺德站起身,迟疑了一下,直到老人摸它的狗头让它吃饭,它才摇着尾巴过去了。

    “哦是的,我知道了,”劳拉自言自语, “它确实非常黏人。”

    ……

    从医院出来,劳拉看了看腕表,还不到十二点。

    医院外人来人往,人声嘈杂,劳拉的目光落在医院旁边的一家便利店上,老人正坐在轮椅上和便利店的主人闲谈,一个女孩蹲在门前的长椅旁逗弄着阿诺德,一人一狗相谈甚欢,似乎他们之间非常熟悉。

    不难想象每一次老人独自前往医院的时候,陪伴他的阿诺德都守在这家便利店等他回来。

    劳拉正思忖着要不要再打个出租车,不管怎么说,带着一位老人和一只狗挤午高峰的地铁或者公交听起来都非常不厚道……既然打算在海德堡长住的话,或许应该明天就去买辆汽车。

    “我们为什么不去走一走呢,”老人提议道, “多么好的天气,阿诺德想要出去撒欢了。”

    劳拉推着老人走在卡尔提奥多桥上,风掀动她风衣的下摆,老人松开一些握在手里的绳子,阿诺德在他们前面威风凛凛地走着,臀部的肌肉结实线条流畅,它是只骄傲漂亮的年轻公狗。

    这座巴洛克式石桥是海德堡地区内卡河上最古老的桥,桥体由红砖铺就,老桥南北两端各一座雕像,北端为智慧女神雅典娜,南端为选帝侯卡尔特奥多,两座雕像矗立南北,一座守着繁华的海德堡旧城区,一座望着缓步上山的哲学家之路,彼此遥遥相对,深情已逾百年。

    “八十六年了,”老人说, “从我出生起,这座桥就一直在这儿了,从魏玛共和国、德意志第三帝国,到分离了四十五年的东德和西德,再到如今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它一直都在这里。”

    “唔第三帝国……那是一个相当动乱的年代。”劳拉说。

    老人沉默了一下,他转动着轮椅靠近围栏,远远眺望着底下流淌的内卡河。

    “不,这座桥也不是一直都在的,1945年二战快要结束的时候,它曾一度被盟军炸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炸碎的石块飞溅,浓烟四起,最后沉入内卡河底归于死寂,连同那座智慧女神雕像一起被摧毁。”

    “它直到1946年才被重建,”老人说, “我还记得那时人们从河底捞起的石块,生出了血色的纹路。”

    老人平静的目光中生出一种很淡的悲哀: “战争是残忍的,是不幸的,在那天到来的时候我才9岁,但幸运的是1945年它结束时我还活着,只不过失去了一双腿,以及永远回不来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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