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茶话

    狂欢过后众人陷入了疲惫之中,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几对男男女女,已拥簇着先后离去。

    劳拉很高兴他们没有把这座屋子变成欲望地狱。

    其次是震惊,因为莱文竟然没有搂着今晚其中任何一个漂亮女孩上楼去。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脸上都是口红印,衬衣解开了几个扣子,放荡不羁地露出胸膛,在昏黄的灯光下,彷佛一具横陈的美艳尸体。

    此时的他似乎已经深深陷入了醉意之中,在发出几声哼哼唧唧后,彻底没了声音。

    劳拉在餐桌旁坐下,想要打破这诡异到尴尬的沉默,于是她看向沙发上的莱文, “他经常这样么?德意志军人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纪律呢?”

    “他今晚表现得像个法国来的花花公子,现在又睡得像个意大利死猪。”

    “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劳拉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看向阿德里安,但对方并没有笑, “噢……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

    阿德里安正忙着收拾残局,劳拉曾提出想帮忙,但他说, “此刻的女士应当休息。”

    于是劳拉得到了一杯热茶和一条毛毯。

    他麻利地收拾好一片狼藉的会客厅,把厨房水池里的餐具清洗干净,用布擦干了再整整齐齐摆放进橱柜,最后把垃圾倒掉,回来的时候顺手把餐桌上歪了的花瓶摆正了。

    “不总是这样。”阿德里安停下来,把莱文的睡姿摆正,叫他睡得更舒服些,再把他那件皱巴巴的军装盖到他身上。

    “上次是在去年我的生日宴会上,他叫了两个风俗女郎,在所有长辈面前大跳艳舞,说是给我助兴,当然,最后被父亲拿枪撵了出去。”

    “那听起来可真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劳拉说。

    “是的。”阿德里安说着,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推开了一扇窗,夜风温柔地拂过他还带着点湿意的金发, “你介意吗?”他从矮几上抽出一盒支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那盒烟翻转过来,开口朝向她,问道: “或者,你要来一支么?”

    阿德里安说这话时侧过身半歪着头看着她,湿发整齐地梳往脑后,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英挺的五官,在素日端庄冷淡的面孔上,劳拉隐约窥见一点慵懒和随意。

    她鬼使神差地接过那支细长的烟。

    于是他低头凑近了,为她点燃那支烟。

    金属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声响,那蓝色的火焰如同跳跃的星子,照亮了他低垂的眼帘和光洁的面孔上,忽然生出一种如鬼魅般惊心动魄的丽色来。

    “好了。”阿德里安低声说。

    劳拉后知后觉地收回手,迫不及待地狠狠吸了一口烟,用力得快要压爆肺部。

    妈的,是错觉吗?劳拉心想,我刚才是心跳忽然加速了么?

    荒谬至极。

    她眯着眼缓缓吐出烟圈,冷静了一会儿,冷酷地想,那其实是属于年轻劳拉的心跳。

    阿德里安转过头,吸了一口烟,沉默了一会儿,道: “他总是这样,喜欢随自己的性子做一些或许别人不太能接受的事情,但我们也总是知道,他绝不是恶意的。”

    “谁叫我们都知道,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呢。”

    劳拉意识到他在接着前面的话说下去,而此刻那个“讨人喜欢”的家伙正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不得不承认,莱文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从来就没断过的女人缘,除了他那副漂亮的皮囊,人格魅力也至关重要。

    同样都是获得了父辈的支持,但这家伙年纪轻轻就在党卫军里混得如鱼得水,日子过得显然比阿德里安轻松得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莱文其实是个双商极高的男人。

    但是,以劳拉对迪特里希家的了解来看,他们的父亲似乎不太待见莱文……或许,这也和莱文本身随心所欲、放荡不羁的行事作风有关吧。

    劳拉忽然就明白这三兄弟在家族里各自的定位了。

    不听话的长子,隐忍稳重的老二,和负责鲁莽天真的老幺。

    劳拉觉得阿德里安冷静话少是有理由的,毕竟上要给哥哥收拾烂摊子,下要提防弟弟被哥哥带坏,如果情绪不够稳定,他可能已经被气死好几回了。

    “唔是的,他确实讨人喜欢,尤其是姑娘,”劳拉下意识说道, “从我认……在柏林遇到他以来,这四年里,他身边的姑娘已经换了不下二十个了。”

    阿德里安闻言也笑了,两人吸着烟,相视大笑起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冲着劳拉笑,但或许是因为今晚褪去了军装的肃杀,让他素日里笼罩着一层淡漠疏离的温和,在此刻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二十个,过于保守了,”阿德里安指间夹着烟抖了抖,毫不留情地揭起了莱文的短, “我们在军校上学那会儿,每周五在训练场,隔壁的少女联盟总会举行音乐舞蹈演出、体育活动,在那三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里,他能隔着铁丝网和四个姑娘约好周末的出游计划。”

    “不包括你么?”

    “不,”他把烟灰点在烟灰缸里,脸上生出促狭的笑意, “我负责替他保守秘密,等下次在父亲大发雷霆的时候,再把他供出来。”

    “哈哈,”劳拉的手扶着头, “你比我想象得狡猾得多。”

    “我一直都是这样,”阿德里安一只手搭在窗沿上,侧头感受湿润温暖的风,笑容褪去后,他的脸上又恢复了淡漠温和的神情, “只不过是你忘记了。”

    劳拉: “……”

    你一定要这么聊天吗?小子。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劳拉说, “有钱在手,吃喝不愁,有朋友,有派对参加,结束后有一杯热茶和一条毛毯,简直完美。”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劳拉,”阿德里安看向她的眼睛,忽然说, “有时候我以为你讨厌我来着,自从我离开海德堡以后,你甚至没回过我一封信。”

    “虽然我们分别的时候很是突然,我很抱歉,但……你为什么后来对我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劳拉: “……”她讨厌说话直球的男孩子。

    她又不是“年轻的劳拉”本人,她怎么知道那么多为什么?

    但年轻的劳拉不说话,她只会心跳加速,干扰劳拉的思绪。

    “呃……”劳拉一把攥住胸口的衣服,抬眼正视着阿德里安,是时候结束打哑谜了, “在你离开海德堡去往柏林之后,唔……受、受你的启发,我也意识到我应当开启新的人生,如你所见,我顺利进入了海德堡大学……唔新学校、新的男孩,你知道,很忙。”

    “哈哈哈,然后,现在我和你坐在这里,你知道,深夜派对、喝酒抽烟,而不是在海德堡乡下的一处小屋里,哄孩子睡觉。”劳拉做了个怀抱孩子的姿势: “唔,那可真是个噩梦。”

    阿德里安被她的动作逗笑: “一个女孩在柏林,看到你过得不错,我真高兴。”

    “你是对的,”他举起茶杯, “敬你,敬未来。”

    他们在深夜里像两个神经病一样举着茶杯庆祝飘渺的未来,对于劳拉而言,不过是用谎言圆了一个她并不清楚的过往,但阿德里安垂眸凝视着窗外,神色有些落寞,就好像是丢失了一段回忆。

    像是在深夜里穿越荒漠,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的越野少年,他把头伸出车窗外,窥见漫天的星子,却再也找不到第一次看见的那颗,他是个孤独的夜旅人。

    两种完全不是一个时代的形象却在眼前突兀地重叠,劳拉有些恍惚地想。

    但阿德里安这辈子绝不会坐在悍马和机车上越野,像个狂野的西部牛仔,穿着紧身小皮裤,露出挺翘结实的臀部……唔,他只会坐在梅德赛斯和军用坦克里横跨欧亚大陆,穿着那身笔挺优美的军装,戴着荣耀的帝国十字勋章。

    他的结局早已注定了,或许是埋葬在西伯利亚无人区经年不化的积雪之中,或许是在盟军的炮火里一瞬间灰飞烟灭,又或者更体面幸运一点,能身披国旗躺在棺材里回到他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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