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任务

    “……”阿德里安陷入了沉默。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劳拉的神色略显焦躁不安,但她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身影交叠,他盯着她看了一阵。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冒犯,但他却并未对此感到不悦。

    是或者不是,明明很简单,阿德里安却难得生出了些犹豫。

    他的回答会是她想要的答案吗?

    不,他下意识觉得,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最佳时机。

    “抱歉。”劳拉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默。

    她突然觉得自己矫情得可怕,明明已经接受了别人那么多次帮助,难道还要反过来装腔作势指责对方多管闲事?

    是该死的自尊心在作祟。

    于是她耸了耸肩说: “我喝酒了,你知道的,我醉了就会发疯,刚才只不过是在胡说八道。”

    说完她转身就走,忽然想起什么,又走回来说: “对了,谢谢前些天你的食物。”

    “等等,”阿德里安叹了口气,叫住她。

    他忽然就知道她为什么沮丧不安了。

    情圣莱文曾说过,有一种女人是没有眼泪的,因为她们是骄傲的。当她们想要流泪的时候,一定是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而这个时候她们最需要的不是虚假的拥抱和亲吻,而是真相和自我肯定。

    “不,”阿德里安轻咳一声, “劳拉,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的。”

    他说: “我们已经认识了数年,人们总是在变化,或许我从前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为此感到抱歉,但我从未像这样觉得现在的你……”

    “为什么要感到抱歉?”劳拉皱起眉。

    一阵夜风拂过,树叶簌簌响动,一缕长发从劳拉松了的发髻上垂下,有几丝头发黏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的嘴唇有着樱桃般的颜色。

    他顿了顿道: “为我曾拒绝你而感到抱歉。”

    这么直白?

    劳拉眼神微动,但她没有说话,彷佛在等待他的下文。

    阿德里安的手指动了动,但他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这个世上总有许多麻烦事,人们会下意识靠近那些他们认为自信而强大的人和事物,但你的与众不同,在我看来,相当富有魅力。”

    劳拉愣住了。

    自己刚才大概率是在发疯,对于寻常男女,友情和爱情总是容易混淆暧昧不清,或许她也并不对他的回答抱有期望。

    但她没从未想过会是这种真诚、直白得一本正经的答案。

    至少在他眼里,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软弱无力。

    她确实需要一些鼓励和勇气,才能继续面对这样的生活。

    阿德里安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朦胧昏黄的灯光下,勾勒出这年轻军官俊秀优美的侧脸。

    这身军装,这张伟大的脸,劳拉的脑子有一瞬间短路。

    她微抬起下巴,视线从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移,看向他的眼睛,鬼使神差道, “我应该把这句话当作一句简单恭维,还是真情告白?”

    “恭维?我更愿称之为客观公允的评价。”

    阿德里安的语气平静,彷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至于告白,”他思索片刻,便很快否定了, “不,如果我要向你示爱,我会一定选个更庄重的场合。”

    劳拉闻言抿嘴笑起来, “我喜欢你的回答,阿德里安。”

    说着,她侧头将掉落的头发随手挽到耳后: “谢谢,这对我来说真是个好消息,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消失,空气中还弥漫着香喷喷的烤鸡味,夹杂着淡淡的肥皂香气。

    彷佛想到什么事情,阿德里安忽然也笑了起来。

    半晌,随着一阵嘈杂的声响由远及近,他收敛了笑意,转身往前走。

    这时,一辆汽车缓缓跟了上来,一人一车在沉默中前行,到拐角处,直到看不见宴会厅门口的驻守的德国士兵才停了下来。

    阿德里安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扶住军帽,矮身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坐着的人正是舒伦堡。

    在晚宴期间,军方已经把他的车运来了,因此他决定自己独自驾车从华沙回柏林。

    汽车很快开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

    “看起来你今晚似乎过得很愉快。”舒伦堡说。

    “听起来你今晚过得不算愉快。”阿德里安回答道。

    这辆普通的汽车内,端坐着两位军装笔挺的高级军官。

    同样是金发碧眼的纯种雅利安人,他们的帽檐上方,一个是橡树枝环绕着黑白红同心圆的华丽帝国徽,另一个则是冰冷狰狞的银色骷髅头,昭示着他们分别来自两个敌对的阵营,但他们交谈的语气听起来有种诡异的和谐。

    “是啊,德国人在华沙的宫殿推杯换盏、高谈阔论,波兰人则消失在夜幕之中,应该很有意思对不对?”舒伦堡的面孔隐在黑暗之中,他点燃了一支烟,就着那点猩红微弱的光,阿德里安看清了他的神色。

    他的语气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脸色却有些难看。

    “但是方才那位对你和颜悦色的女士,在今晚可是让我丢尽了脸面。”

    “她把那半只烤鸡塞进你嘴里了?”阿德里安淡淡问道。

    “比那更糟糕,”舒伦堡轻轻吐出一口烟, “她尖叫得好像是我在猥亵她。”

    “……”

    阿德里安沉默片刻: “你冒险和我在这种地方交谈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舒伦堡把手伸出车窗外,点了点烟灰, “不,我是来表示感谢的。”

    阿德里安皱起眉,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希姆莱曾经召集了12名党卫队军官集中对国防军前陆军元帅施压,但遗憾的是,他们搞错了,而这个消息被泄露了,所有知情者都成为被报复的对象,包括海德里希身边的舒伦堡。

    在事后,弗里奇将军扬言要杀了希姆莱,但最终是龙德施泰特上将的劝解令他放弃了这个“复仇计划”。

    “不必感谢,我现在非常后悔打那一通电话。”阿德里安闻言冷冷地说。

    他之所以不支持弗里奇将军的决定,是因为如果他真的一时冲动杀了希姆莱或者海德里希,元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国防军的,岌岌可危的容克军团将遭到彻底清洗。

    容克和纳粹党卫队高层显然已经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势态,他们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阿德里安出生的时间很不好,日薄西山的容克贵族没令能他领略到魏玛王朝的辉煌和荣耀,他做不到像父辈一样沉溺在光复旧业的幻想中抱残守缺,这显然是不智之举。

    而过于疯狂激进,将家国荣辱完全寄托在元首一个人身上的德意志第三帝国,似乎也不是个值得信赖的政权。

    他并未对任何人抱有期望。

    弗里奇将军告诉他,他的人生不该只有这两种选择。

    阿德里安不在乎坐在权力顶峰的人是谁,因为他效忠的对象不是他们,而是这个国家。

    霍亨索伦王朝的战败令这个国家的人民已经在水深火热中煎熬了数十年,这是事实,因此他并不完全反对纳粹,他们确实需要一个新的契机。

    但弗里奇将军始终是不同的,阿德里安的整个青少年时期都笼罩在德国战败的阴影之中,将军在他的人生中扮演着近乎父亲和恩师的角色。

    如果知道是这个结果的话,比起不明不白的“战死”,他更愿意自私地让将军活着,即便这种痛苦仇恨将让他抱憾终身。

    舒伦堡彷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让你好受一些,”舒伦堡把烟熄灭,关了车窗,他低声道, “党卫军内部调查报告显示,弗里奇上将确实死于波兰人的子弹下。军医做了尸检,那发射中他的子弹来自波兰FK军工厂……所以他们断定,他是一心求死。对他而言,比起愤愤不平地活着,不如死了尽早解脱,请节哀。”

    “子弹是波兰人的,那开枪的人呢?”阿德里安冷笑一声。

    “局长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他曾经向瑙约克斯授意,”舒伦堡叹了口气, “但希姆莱没有同意,他太害怕了。”

    舒伦堡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像个狡黠的狐狸: “阿德里安,你比你哥哥莱文聪明,你比他们都聪明……你我都清楚地知道,任何愚昧的忠诚都是错误的。”

    “……”

    阿德里安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他无法反驳。

    于是他转过头,沉默了一阵,忽然又问道: “你找劳拉什么事?”

    舒伦堡嗤笑一声, “我以为你不在乎她呢。”

    “承你的情,我可是救了她两次,”舒伦堡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头疼, “可她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知恩图报呢,一定是弗里德里希这个家伙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她与这些事无关,你没必要将无辜人牵扯进来。”

    “无辜?”舒伦堡冷笑, “阿德里安,据我的观察,你这位‘无辜’的朋友心里可藏着不少秘密,否则他们没必要对她赶尽杀绝,她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强悍多了。”

    “党卫军内部的利益错综复杂,在你请求我对她伸出援手之前,就应该考虑到我一定会把她拉下水,这个女人在撒谎和胡说八道这件事上简直是天赋异禀,她是个天生的间谍。”

    “不,你们不能拿她的生命去冒险。”阿德里安蹙眉,眼神中隐隐含着警告之意。

    理论上虽然他们隶属于不同军部,舒伦堡的军衔还比他高一级,但无论如何他只是个文质彬彬的文官。

    他的神枪手之名在他们这帮真枪实弹上过战场的军官眼里就是花拳绣腿,如果他敢……阿德里安不介意直接在车里把他暴打一顿。

    舒伦堡摊开双手,摇摇头: “她已经跳进这潭烂泥里了,她别无选择,即便她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不会放过她……但看在你和莱文的面子上,我尽量让她死得不那么难看。”

    三分钟后,阿德里安推开车门下车,大步离开了。

    身后的车内隐隐传来低低的哀嚎和咒骂声。

    舒伦堡捂着肚子蜷缩在驾驶座上呻/吟,这个该死的国防军莽夫对着他那张英俊漂亮的脸比划了一阵,在听说他明天还要回柏林见妻子和孩子之后,便大发慈悲把拳头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不过好消息是,他的新任务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

    这头劳拉回到华沙医院,不知怎么的,一路上她的右眼皮跳得厉害。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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