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炜是凌莞尔的高中学长，也是林尽染在英国实习时的带教师兄。

    他是三个人里最早回国来的，如今他在北城开设的心理咨询工作室也已经步入正轨。

    工作室开业那天，林尽染着急回黎斯，凌莞尔也因为家里的烦心事还在宿醉，就都没能亲自到场祝贺，只各自送了个花篮过去。

    而现在她们的收纳工作室即将开业，庄炜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带着礼物登门来祝贺的，弄得两人都怪不好意思的。

    听到她们正为生意发愁，庄炜便说不如这开门红的第一单生意就留给他吧。

    他开玩笑道：“我也实在是很少做第一，你们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把这个第一留给我，行不行？”

    盛情难却，她们的生意也就这样终于开了张。

    其实庄炜的工作室并没有多大的收纳需求，林尽染基于自己之前的经验为其调整了下收纳规划，之后和尔尔一起分门归类了下档案资料以及沙盘的摆件，也就结束了。

    可庄炜却在群里发来了一个大红包，还不是拼手气的那种。

    “哇塞，学长阔气，谢谢学长！”尔尔欢呼雀跃起来。

    “你别这样惯她，这工作室总不能可着你这一个客户活下去吧。”林尽染退出了群聊的界面，没去点开那个红包。

    “就这一回，我总得谢谢你俩给我这个做‘第一’的机会吧。”庄炜笑着把送来的外卖咖啡分了分。

    林尽染抬手婉拒：“谢谢，但我喝不了这个，晚上会睡不着。”

    “我知道，这杯抹茶拿铁，不含咖啡，”说完，他转头就给尔尔递去另一杯：“喏，这一杯，你喜欢的馥芮白。”

    刚刚好，堵住尔尔就要开口的八卦嘴。

    “是我们该谢谢你才是，要不是你啊，我和尔尔还是俩待业闲人呢。”工作室里陆续有预约的来访者到来，林尽染忍不住去张望。

    “那你要是不忙的话，顺道也来我这儿兼个职呗？”庄炜顺势提起。

    “哟哟哟，学长，合着你是在这儿等我呢！”尔尔放下手里的那杯咖啡，做出要“归还”的动作：“不带这么跟我抢人的啊。”

    庄炜一边推回尔尔的咖啡，一边盯着林尽染诚恳道：“我这儿真挺缺心理咨询师的。”

    这几年受疫情影响，全球的大环境都不太好，失业率攀升，也导致更多人出现焦虑和抑郁倾向。但国内目前对这块的重视度还不够，很多人无法正视自己的“异常”变化，也没办法得到专业的帮助与指导，致使这些尚有转圜之地的人过早地做出了极端行为。

    “甚至还有一些不正规的黑心机构，昧着良心挣钱，却无法提供实质性的服务。”

    他这次回国来，就是想推动这个行业的正规化发展。但是，想在国内找一个真正专业的心理咨询师，真堪比海底捞针。

    庄炜越说越激动，听得尔尔都有些触景生情。

    直到助理过来提醒他今天预约的来访者已经到了，才结束了这场游说。

    林尽染还是没有当场应下，因为在她原先的计划里，等表姐平安生下孩子，她也就会和家人一起离开这里了。

    答应尔尔的请求，已经是她计划外的事了。

    她实在不想在这座城里留下更多牵绊了。

    只简单地路过，就好。

    但庄炜临走时说的那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还是有触动到她。

    ……

    这笔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开门红”订单让林尽染和凌莞尔顿悟，这生意啊，还得是从熟人做起。

    于是回去之后，林尽染又从头捋了遍她的朋友圈，总算是让她寻到了一处突破口。

    杨倩希，那个曾经被史青山带到过局里来的社牛小妹妹，现在已经成了美妆赛道里的大网红。看她发在朋友圈里的那些，每天都是成堆的品牌礼品。这样的人，正是她们的目标客群。

    虽然谈不上有多熟，但林尽染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发去了微信。谁知对方不仅回复了她，还一口应下了让她们过去提供收纳服务的请求。

    几年不见，杨倩希对林尽染倒还像往日一样的热情。她婉拒了林尽染给出的折扣价，不但坚持要全价支付，还同意她们对收纳的整个过程进行拍摄，甚至还说之后可以通过她的账号去发布这些视频。

    “都免费的。”杨倩希倚在那扇玻璃橱门上，眨了眨眼。

    凌莞尔对此大为震惊，出来后还一直跟林尽染念叨：原来这天上还真的会掉馅饼啊。就杨倩希现在在星图上的报价，那可是一条视频就要好几十万的。她们这波，赚大发了！

    “林姐姐啊林姐姐，你可真是招妹妹们喜欢呢，”尔尔阴阳怪气起来，噘着嘴道：“我还当我是你唯一的妹妹呢。”

    林尽染笑了：“那是人家现在过得好，不在意这一点罢了。”

    “也是，你看看人家，现在都住上东三环的大平层了！她跟的人还不如你……”尔尔意识到自己有些多嘴了，赶紧把后半句给咽了下去。

    林尽染瞧见她突然捂嘴的慌张模样，笑得更欢了。

    能怎么办呢？

    有时候就是人各有命，也人各有志。

    都挺好的。

    得益于杨倩希帮忙在网红圈里做的推荐，也因为与她相关的那几条视频的发布，来找L&L收纳工作室咨询服务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一天，尔尔饭吃到一半，出去接了个语音电话，之后手舞足蹈地回来找林尽染，说她接到了个大单。

    “那人住在北柳书院诶！而且我翻了下她的主页，还是个玉石玩家，超级大富婆啊！”

    店里的另外四位收纳师一听这个，全都乐开了花，还担心这么大的单子，人手会不会不够。

    “这倒不用太担心，大不了我们多去两趟。只要咱们把活干好了，我想那边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尔尔自信道。

    可林尽染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莫名的不安。

    尔尔说她，每当好运气来得太快的时候，她总要习惯性质疑下的。

    倒也是。

    只是，意外还真就发生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林尽染正带着两个收纳师在外厅里整理归纳雇主家的鞋子，而尔尔则是带着另外两个收纳师在衣帽间里整理雇主的服饰。

    就听见里头咣啷一声，三人齐刷刷地抬头往里间看。

    林尽染预感大事不妙，赶紧起身冲向衣帽间。只见女雇主站在左边，收纳师大姐站在右边，尔尔和另一名收纳师都愣在了后边，而那只玉镯子在地上摔得稀碎。

    收纳师说话都不太利索了，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句：“我还没接住，您怎么就松手了呀”。

    尔尔的脸色也是吓得铁青，这一行当，她都从黎斯干到北城来了，也没经历过这阵仗。

    林尽染又迅速扫了眼女雇主，她倒是挺淡定的：“我这镯子可值20万啊，今儿你们要是不赔，谁都别想走！”

    里头的三人都慌了，抬头看向门口的林尽染，女雇主便以为她才是管事的，冲她说道：“我不管你们谁来出这个钱，总之今儿这钱得到我账上。”

    收纳师可怜巴巴地一个劲儿解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碰到”，都快急哭了。

    林尽染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边走边说：“戚太太，玉石这类东西，最讲究一个‘玉不过手’，我看您这儿摆了一墙柜的东西，想来您也是老玩家了，怎么，这么基础的规矩，您不知道吗？”

    瞧见女雇主的脸色有变，林尽染的心中便有了主意。她又继续向前走，停在了尔尔的右侧，蹲下身拿起地上的摄像头，故意露给对方看：“虽然我们这工作室是新开的，但我们从事这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要不，哪里能得到那么多圈里人的认可，是不是？现在既然您和我的员工各执一词，那不如您就报警吧，到时我会把这个摄像头交给警察的，由他们来判定，这总公平吧？”

    听到报警二字，女雇主反而不淡定了，重新交叠了下抱着的双臂，笑眯眯道：“嗐，就这么点小事儿，报什么警啊，这不浪费公共资源吗？”

    事情到这儿，大家都以为算是结束了，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就撤了，却听林尽染又说道：“您要是不报的话，那我们可就继续了。”

    还是温温柔柔的，却是字字有力。

    最后这一单，她们收了人两万，愣是一分折扣都没给出去。

    回去之后，尔尔抱着林尽染，感激涕零，说镯子碎掉的那一刻，她想过很多种结局，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他们不仅一分没赔，还能把该挣的都挣了。

    “姐姐，你知不知道，你说要把摄像头给警察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刚去的时候太兴奋，我忘打开了。”

    “我知道，灯都没亮。”

    “你知道！知道还敢这么说！”

    “真要闹到警局了，我们也不亏，最多就是按照鉴定结果赔呗，总好过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再说她已经心虚了，这个警啊，她是铁定不会报的。”

    “还有你说要继续的时候，我也呆掉了，你就不怕她最后不付钱吗？”

    “去都去了，还能白去？她要是不付钱，我就在小区里头喊，让她成为整个小区的谈资。像她们这样的人啊，最要紧的就是面子了。不过有了前面那一出，她应该更怕自己不付钱的话，我当场就报警了。”

    尔尔恍然大悟：“她分明就是成心讹咱们的，幸好今天碰上你这个懂行的了。可我就不明白了，都住在那种地方了，怎么还做得出来这种事。”

    “外表的光鲜不代表全部，人的贪心也是你想象不到的。”

    “算了，不想了，不过，玉不过手这四个字，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尔尔转头问起林尽染，说平时也没见她佩戴过玉饰，怎么能懂这么多。

    其实，玉不过手这四个字，是柏郡亭教她的。

    柏郡亭的脖子上常年戴着一只玉貔貅，听说是他妈妈特意去给他求来的。

    从前两人温存的时候，他都会把那只玉貔貅甩到背后，说怕硌着她。但有一天不知怎的，他脖子上的挂绳突然就断了，那只玉貔貅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胸口。

    “既然它这么想找你去，那就让它留在你这儿吧。”他笑得坦然，把那玉貔貅塞到她的手心，她却是不敢就这么收下的。

    她虽然不懂玉，却也知道那只玉貔貅必然价值连城。

    转日，她便拿着那只玉貔貅去店里，想去配一条颜色合适的挂绳，却刚好遇着了带着姑娘来挑礼物的史青山。

    他看着林尽染手里的玉貔貅，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老五连这玩意儿都给你了？不都说玉不过人吗，他这不等同于把自己的命根子给你了？”

    史老四喋喋不休的，把林尽染吓得花容失色，当晚回去就把那只玉貔貅还给了柏郡亭。

    “听说玉不过人的，这玉貔貅你还是自己戴着吧。戴久了的玉，突然不戴了，容易遇到不好的事。”林尽染踮起脚尖，想从背后给柏郡亭戴上那只玉貔貅。

    可还没戴上呢，他就转过身来，把她整个搂进了怀里，吓得她赶紧攥紧那只玉貔貅，生怕给cei了。

    “你听谁说的，玉不过人？”他恣意地咧嘴笑起来。

    “四哥说的。”

    “你听老四那个半吊子瞎说，什么玉不过人，那叫玉不过手！玉要是不能过人，那还哪来的传家宝？”他把她抱起来，放到书桌上，虽是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话里却又有些委屈：“你连他的话都听，倒是不听我的话了，是吧？”

    但最后，林尽染还是没听柏郡亭的话。

    那只玉貔貅，还是挂回了他的脖子上。

    而她亲手给他编的那条挂绳，也被他母亲给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