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溪知的预想里,白妃宓必然从前便是一个嚣张跋扈、杀伐果断的公主。
他杀她绝不会手软。
但他没想到,自己见到的竟然是年幼的公主,他真的能对幼崽下手吗?
而且,白妃宓的真实经历并不想他想象那样,她不是一个受宠的公主。
宫人漠视她,手足欺负她。
他看着她处处受排挤,甚至推搡间她跌落池塘,而她那些调皮的兄长一哄而散了。
墨溪知发现,他比白妃宓道德高尚多了,他见不得一个孩子落难。
他化作原型游向池塘深处,用蛇身缠着幼童浮出水面。
小妃宓的心态相当好,被黑蛇驮上岸后就跳起身:“大蛇救我,我果然是天命之人!”
墨溪知心想,平日里口口声声要斩妖除魔,现在为了吹嘘自己有天命,倒不忌讳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善是恶,万一我是妖呢?”大蛇口吐人言。
公主年纪虽小,但口齿清晰:“我父皇供奉了许多修为高深的道长,皇宫中怎么会有妖?”
墨溪知想起来了,贪生怕死的皇亲贵族会奉养修行之人,就算祸患四起,皇都却是安然无恙。
万一他被当成妖物喊打喊杀,不幸死了,他会输得可笑,而对白妃宓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连忙说:“我当然不是妖,我是上天派来保护你的灵使。”
要是日后的白妃宓肯定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但现在,小孩子就是好骗。
小妃宓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并把自己的冷饭分给他吃。
墨溪知是大妖,他有的是喽啰手下供奉,怎么会吃这么寒酸的饭菜。他拒绝了,好在他是妖,多日不进食也饿不死。
他还是想着杀了白妃宓,他下不了手,但可以让别人下手。
为了制造机会,墨溪知缩小蛇身跟在小公主身边。
墨溪知观察过,她身边的奴仆虽然苛待她,但万万不敢让她有性命之碍。
她生母早逝,无人问津,每日见的外人也就只有一同读书的兄弟姐妹。她的姐妹们被养得温顺怯懦,不能指望她们对她下黑手。
墨溪知挑来选去,觉得突破点还得是当日那群刁顽的小男孩。
于是,这一次,小公主在学堂被人欺负的时候,她手腕上盘着的黑蛇窜出咬了她兄长一口。
“啊!什么东西……”
“蛇,是蛇!”有人看清了。
“你敢放蛇咬我,来人啊!”小男孩身边的太监一听就上道地抓住了公主。
小黑蛇已经窜回去,公主连忙捂紧了衣袖,眼神闪烁地说:“没,没毒的。”
半大皇子捂着胳膊叫呢:“没毒?没毒也不行,给我把她的蛇打残、打死、弄死!”
墨溪知的本意是给白妃宓结仇,但他没想到小太监不敢轻易对公主拳脚相加,而就算是皇子也不好对姊妹喊打喊杀。他还特意没有释放毒素,结果到头来还是她遭殃。
小公主这是却变了气势:“把本宫放开!”
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变的,白妃宓的性格底色就是凶残,小太监吓得放开了她。
小公主冲到男孩身边:“不是它咬的你,是我让它咬的你。我现在还打你了,你又能怎样?”
这个男孩被蛇咬了,身子都是软的,很容易被小妃宓压着揍,但他身边还围着几个小男孩呢。
他们说“别打了”,拉着偏架。
小妃宓打起架来有股不怕死的气势,她头上插着珠钗,就专门用头撞对方的眼脸。
她硬生生把这群孩子打服了。
虽然心中腹诽白妃宓凶残不改,墨溪知也意识到一件事,这里是白妃宓掌控的识海,一切皆有利于她。
瞧瞧,这群皇子被暴打后也没有去告状搬救兵,说明白妃宓潜意识里拒绝生活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要伤害白妃宓实在太难了,还没等墨溪知想到办法,他又遇到了新的危机。
白妃宓身边服侍的嬷嬷要把他的尖牙给拔了。
这些贵族驯养温顺的小宠,可不得把尖牙利爪都砍去吗?
小公主也视其为理所当然。
怕妖族的身份暴露墨溪知不能开口求救,他只能徒劳地挣扎着。
他并不是没吃过苦受过难,但这会让他想起他死那天,应弘图也是如此将他当作异类看待觊觎他的毒牙和一身皮肉。
而白妃宓只是冷眼旁观。
如今的她也是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但看着看着她突然开了口:“住手!我的宠物只能我来处置。”
她的嬷嬷还在劝她。
“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小妃宓却警告逼退了她。
墨溪知都不由得有点佩服白妃宓了,很少有人能做到克服心中的阴影,即使再经历一次过去也很难做出改变,但她做到了。
一旦她她真的战胜心中的梦魇,她会超越过去的自己。
也许是被深深震撼了,方才灵巧地四处闪躲的黑蛇如今被小妃宓轻易地抓住。
小巧的黑蛇被公主托在掌中,她一下一下用手指抚摸着它:“你被吓坏了吗?”
小妃宓能看出它挣扎动作中透露的恐惧。
她耐心地安抚了它一会儿,又想起小蛇不敢在外人面前展露异常,于是屏退侍女。
墨溪知这才开口:“如果我向你求救,你会救我吗?”
问完,它的气息沉郁下来,不等她回答,仿佛他已经莫名其妙地获知了否定的答案。
公主说:“你还没有求我,我不就已经救你了吗?”
她只当它被吓坏了所以胡思乱想。
在小妃宓的关切下,墨溪知终于意识到,如今的白妃宓和未来的她是不一样的,起码现在不一样。
他仿佛后知后觉了自己对付一个小孩子的卑劣,他决心要等到白妃宓长大,再对她下杀手。
*
小黑蛇带领着小妃宓成为皇宫两霸的日子飞快流逝,公主一点点长大,墨溪知眼看着她的五官蜕变出成人的轮廓。
一天天的见证下他无法对她的改变生出恶意,但有时他会惊觉他陪伴的人是不是未来会杀了他的公主。
但他难以对她生出警觉,无它,白妃宓修行的天资实在太差太差了。
曾经,他会被她的御器术惊艳,她有着精通十八般武艺的天才之名。
但现在看来,这些多少是浮名,他往日是怎样被蒙蔽双眼啊!
只是,随着岁月流逝,皇宫越来越空旷,皇子开府,公主出降。
但即使白妃宓身边相伴的同龄人越来越少,墨溪知也觉得这不会影响她们两人的生活。
直到,皇帝也要为白妃宓这位公主赐婚,说什么及笄之年,可她明明还是个孩子。
“你们人族真的很奇怪,男的寿命比女的短,但是规定雌性成人的年纪比雄性小,这是不合理的!这是骗局你知道吗,你不应该在这个年纪成婚。”
公主当然知道过早成婚对自己身体不好:“嗯嗯,我知道,可以先举行结婚的仪式。”
墨溪知听出来了:“你不反对成婚是吗?”
白妃宓也很直白:“父皇要赐婚给我和桂修齐,我挺喜欢他的。”
“他?”墨溪知被气晕了,好一会儿才从脑袋里翻出这个人来,“你某个皇兄的某个伴读?你小时候可是和那一群人都打过架!”
“我没有打他。”
看来他并没有在幼时欺负过小公主:“可他也冷眼旁观你小时候被欺负了,这样的人你也看得上?”
白妃宓慢条斯理地说:“就算他没有那么好,结婚后我也可以养其它面首。”
墨溪知气疯了。
他教她在皇宫里横行霸道,是欺男,不是“霸男”!
和墨溪知相伴多年,白妃宓也狠了解他,本就不太伶俐的唇舌气极时更是半天吐不出只言片语。
她一点也不怕他气极,反而趁他沉默时悄悄溜走了。
再返回自己的寝殿时,白妃宓闻到一点酒气。
要知道,墨溪知自从听她讲了白娘子喝雄黄酒的情节后,对酒就充满了警惕,墨溪知怎么会喝酒?
还未见面,从脚步声中,墨溪知就听出了来者:“如果你们凡人非要成婚的话,那就和我成婚吧。”
在他的逻辑里,真做夫妻要等到成年,而白妃宓成年时他就会杀了她,到时也不用他假戏真做了,两边的麻烦都解决了,两全其美。
“你谁啊?”这是白妃宓的回应。
她虽然知道墨溪知有个人名,但她从未想过他能化作人形啊。
“我说,你和我成婚!”墨溪知上前几步,抓住了她的肩膀。
“我怎么能和妖在一起?”白妃宓还懵懵的,但她回答得不假思索
白妃宓不喜欢有人禁锢着她,她推了他一把。
顺着这股力道,墨溪知软绵绵地倒下了。
“喂!”白妃宓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他晕过去了,但她没用劲啊,“咚”的一声是因为他自己倒下了。
“墨溪知……墨墨?”
白妃宓唤着他,她宁愿他显出原形,看着他的蛇身她反而安心些。
她倒了杯茶水,但他喝不进去,反倒打湿了他的下巴,白妃宓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擦拭着。
这时墨溪知又睁开了眼,她都不知道他是真晕还是假晕了。
“为什么不可以?”他咬牙切齿。
“起来。”白妃宓有些生气了,她不耐烦应付醉鬼。
“为什么?你对我好凶。”他显得有些委屈。
白妃宓还没习惯墨溪知的人形,差点一巴掌把这张脸抽开。
她越是排斥,他越是心痛,越想往上贴。
墨溪知靠在她怀里:“抱着我。”
“公主,求你,别杀我。”
白妃宓狐疑地将他按在地上,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他还是醉醺醺的,口中喃喃着:“别走,别离开我……”
白妃宓只当他是喝醉了,胡言乱语。
这跟他认知的抱好像不太一样,他难过地说:“我爱你,你爱我吗?”
他的痛苦来得莫名其妙,白妃宓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那你要抱我,吻我。”这是他成亲前学过的。
话音刚落,他迅速地抬头在公主的一边脸颊上啄了一下。
刚才擦拭的时候她就摸过他的嘴唇,是柔软的温热的。
脸上晕开了一片红,但实际上白妃宓还没反应过来。
这时候,墨溪知又说:“你也要这样亲我。”
白妃宓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