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妃宓问起时，他却分毫不肯吐露。

    其实他不说，她也知道。

    被杀并不是什么好经历，她或多或少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不利进阶。

    妖族和人族间还是有所不同的，墨溪知修为突破的同时还会经历一次蜕皮。

    现在她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墨溪知进阶时，白妃宓便在一旁守护。

    即使已经褪凡入灵，墨溪知身上一些蛇类的习性仍未改变。

    蛇在蜕皮期，是半僵状态，显得安静而萎靡。

    一切似乎都那样正常，但白妃宓知道这只是表象。

    墨溪知的幻术手段或许能骗过顾莞然，却糊弄不了她。

    她施法轻易破除。

    威风凛凛的巨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碗口粗细的长蛇。

    因着记忆世界的相处，白妃宓现在已经不抵触蛇类，她细细观察着黑蛇。

    比她想象中还糟糕，墨溪知身上已经有了入魔的前兆。

    无论人修还是妖族，心魔都是修行路上最大的忌讳。

    虽然听过类似的说法，但实际上白妃宓也不知道入魔有多严重。她只是看出，此时生出心魔的墨溪知对外界感知全无。

    如果有人要对他下手的话，这会是最好的时机。

    白妃宓私下研究过所谓的灵魂契约，实际上它能应用得相当广泛，爱侣友人亲朋，甚至主宠之间。如果墨溪只是没有灵智的妖兽，她能相信她能想法子把魂契改成最完美的主仆契约。

    她在百宝匣中翻找着。

    自从被顾莞然用法器梦境海阴了一把后，白妃宓就专程寻找了针对识海的法器。

    她曾在法器坊中学习，并非她不精于炼器之术所以中招。而是应用于神识的法器稀少，且练气期修士连识海都未开，她实在防不胜防。

    坊主平虹玉接到她的传信后，特地为她搜罗了两件适合她的法器，一件是能攻击识海的针形法器，另一件则是用于音攻的玉笛。

    如果用在墨溪知身上，他死定了。

    但白妃宓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虽然是被骗着签下契约，但魂契对她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分得了妖族悠长的寿命，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她不能对他下手。

    白妃宓拿起了玉笛。

    虽然现下修士也在奋力崛起，十八般武艺样样钻研，但音修的传承在其中也是稀少的。她只得了一些用于静心抚慰的乐谱，恰巧能适用于墨溪知。

    这一世，白妃宓出生皇族，自然有才艺学问傍身，倒不用她特意去学如何演奏笛子。

    只是，再接触这类乐器，不免让她想起一些相关的往事。

    从前，她只认为情缘是受原主情绪意愿的影响，对此抵触得很。但这不一样的一世，终于让她有些明了，或许不只是因为原主的命运轨迹作祟，她的情生情灭也是她注定要在每世经历的劫。

    她叹息一声，终究是缓缓拿起玉笛。

    虽然这具身体资质不好，但白妃宓本身悟性极佳，很快就能用笛音辅助着黑蛇蜕皮。

    成功了，墨溪知也跟她一样跃入了练气中期。甚至，白妃宓觉得自己的资质也上涨了些。

    白妃宓心想，墨溪知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或许是他的功法特别，蜕皮一次，竟然资质也会脱胎换骨。

    照理说，突破就完成了。但墨溪知并未醒来。

    许是白妃宓先突破，在契约引导下墨溪知突破也容易些。但魂契并不能帮助解决他的心魔，他还被困着。

    白妃宓有些犹豫，她知道如果她进入墨溪知的识海，她就能帮到他。

    墨溪知原先的修为比她高一个大境界，他早开了识海，而中了法器梦境海的招后，她因祸得福也有了运用神识的能力。

    可，用神识进入它人的识海，她的神识也有可能被吞噬，而识海的创伤是很难修复的。

    最终她还是决定进入墨溪知的识海，因为她能感受到手臂上的蛇影在发热发烫。

    这不是她第一次有类似的感觉，之前她以为是诅咒在不定时发作，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墨溪知在想着她。

    她能感觉到，墨溪知想她想得越发狠了，他越来越恨她。

    *

    墨溪知的心魔，不出乎意料的是，他被反复困在那天被杀的场景。

    无论他怎么挣扎，有时他甚至能逃出埋伏，能将应弘图抽成肉泥。但最终，他还是会被白妃宓杀死，无一例外。

    因为，那时的他还是如此的爱她，即使被杀也没有多少战意。柔软到连恨都没有的他，如何杀出时间的循环？

    现实中的伤害只有一次，但深陷心魔的他反复地被狠绝杀死，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白妃宓只是冷眼旁观着，她深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

    但吹了数支曲子后，虽然让心魔编织的场景消散了，但墨溪知却一直呆呆木木的。

    她心知，要让墨溪知自己走出心魔，还得她亲自登场。

    *

    仿佛已经遍体鳞伤，又仿佛自己一身皮肉完好，像从没受过伤那样。头脑中一片混乱迷离，墨溪知理不清真实和虚幻，他躺在地上，四肢无力，连爬起的想法都没有。

    看见白妃宓向他走近，他才支起上半身。

    但也仅此而已，他已力倦神疲，她要杀就杀吧。

    但白妃宓并未动手，她只是站在他身前，久久俯视着他。

    还是墨溪知开口，打破僵局：“你怎么不杀我？”

    白妃宓蹲下身，平视着他：“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愿意和我定下魂契，将修为、资质、寿命分给我一半，我为什么要杀你？”

    竟是这样吗？

    但此时的墨溪知脑子还是迷糊的：“可是，我本来就准备了灵魂契约，你还是杀了我啊！怎么这回不杀了呢？”

    “因为你没有提前告诉我魂契的事。”

    时间顺序很重要吗，他可是被杀了啊！在之前他源源不断地示好，她不也还是杀了他吗？

    “你胡说，在之前我已经把我最重要的鳞片送给了你，你不还是预谋要杀了我？”

    老实说，白妃宓也不能确定当时的自己如果知晓了，愿不愿意签下灵魂契约接受墨溪知。但这不耽误她现在糊弄他：

    “那是因为你做得还不够，在那时的我看来，你是妖，我是人，即使手握你赠与的鳞片，你也比我强大太多，怎么能保证强者不会随意支配弱者呢？

    有了灵魂契约，我才安心，我才确信你不会迫害控制我。”

    墨溪知被忽悠得糊涂了，但他仍气哼哼的：“我从来都没对你有过威胁。”

    “但你知道我的王朝在胁迫我，你跟他们站在一条线上时，在我看来，你就是我心腹之患。”

    “我不知道！”

    墨溪知似乎有些生气了，但白妃宓一丝心虚都没有，她淡漠地想：如果他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的话，那只能说明他蠢。

    但鉴于她现在身处他的识海中，白妃宓不打算做些可能激怒他的蠢事。

    “之前不知道，但你现在知道了？”她循循善诱。

    知道什么？

    墨溪知脑海中闪过白妃宓在皇宫的成长经历，他什么时候见证了她的过去？脑中混沌，辨不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但他还是斩钉截铁地说：“其它的我都不信，我只知道——你要杀我，你不爱我……”

    墨溪知还在为自己的爱不得而悲伤沉痛，白妃宓只觉得头疼。她费劲想帮他摆脱心魔，他满脑子却都还是什么爱不爱的。

    她想起记忆世界中的经历，爱他就要亲密地抱住他亲他吗？

    但是她实在做不到啊，她才刚看过黑蛇蜕皮。

    她只能做到伸手摸他的脸。

    突然被掐住两边脸颊，墨溪知愣住了：“你干什么？”

    虽然墨溪知奋力反抗了，白妃宓还是把他的脸揉搓了好一顿。

    挣扎间，他鬓发凌乱。

    白妃宓用手指给他梳理好头发，犹豫半响后，在他发顶轻轻一吻。

    仿佛被吓住了，墨溪知一动也不敢动。

    他突然把头埋进她怀里，白妃宓慢慢地感觉自己肚皮上的衣物湿了一块。

    他哭了，哭得一塌糊涂。

    *

    墨溪知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铁链勒住了肢体一样，睁开眼才发现是白妃宓紧紧地抱着他……

    他马上伸出双臂就要把人推开。

    白妃宓虽然还未完全清醒，但她身体比脑子动得快，抓着墨溪知的手腕固在地面。

    可怜墨溪知蜕皮后连肌肉都软嫩了些，好不容易锻炼的躯体又身娇体软了，被她牢牢地压在身下。

    “别哭了，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墨溪知情绪决堤后就彻底失控了，而她在他的识海中，逃都逃不开。仿佛魔音贯耳般，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他低低的抽泣声，让人怀疑时间是否有尽头。

    白妃宓是真的后悔了，她要是痛快亲了不就没事了？

    于是，墨溪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眼看着她贴近。

    墨溪知在婚前学习了不少，但也仅仅敢亲一下白妃宓的脸，何曾想象得到双唇相交的触感？

    她松开手捧着他的头，他的双手倒是自由了，但却不知道放在哪儿是好。

    白妃宓抓紧了他的发根，不像是在亲昵，更像是在驯服掠夺，墨溪知吃痛地叫了一声。

    轻呼淹没在唇齿间，被更响亮的水啧声淹没。

    墨溪知想过咬白妃宓一口反抗，但他更觉得自己的唇齿都已经融化了，他无法控制支配自己。

    他有种荒谬的感受，比起自己白妃宓更像是一条凶猛贪婪的毒蛇，而他是一颗甜美饱满的果实。她嘶嘶地吐着蛇信子，而果实在她口中颠倒融化。

    但触觉上的感受并不具体，因为这对他来说太过刺激，他反而觉得感官昏昏然，只听见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胸口中回荡。

    这不受控制的心脏会不会在胸中炸开……

    一切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发散游走，直到白妃宓松开他，他才恢复神智。

    他的嘴唇已经微微肿起，羞愤欲绝地看着她：“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