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周云亭大骂道:“南无寻,你真让人恶心!你是个怪物!怪物!你不得好死!”

    他几乎将这辈子能骂的脏话都骂了出来,可他身为离尘山弟子,从小读诗书礼易经,能骂出什么脏话来。

    这些话南无寻在市井流浪时就听得够多了,这会听到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感触,毕竟只有弱者才会破口大骂。

    忽然间,他感觉有只手牵住了他,这只手不大,没什么力气,却很温暖。

    他愣愣地回头,就见李星然对着他扯出一个笑脸,“我们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还是顶着那张极普通的脸,但对于南无寻来说,这张脸并不能掩饰其本人的光芒。

    她的眼睛总是亮闪闪的,目光中充满了希望或者说这个人本身就是希望。她就如同黑夜中的一颗启明星,远远的挂在天幕上闪烁着微光,既不会打扰黑夜里的宁静,又为夜色增加了抹光亮。

    人们看到这样的光亮,总是无比向往的。

    就连他这种人见了都会忍不住产生一些零星的希望。

    南无寻盯了李星然好一会,直到她捏了捏他的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了目光。

    “好,我们回去。”

    几乎是第一次南无寻由李星然牵着,他将自己交给李星然主导,任凭她带他去任何地方。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什么话,南无寻倒是时常盯着李星然看,而李星然则是目视前方,时不时停下抓抓脑袋,观察一下周围再拉着他走,而前方同样的酒肆招牌已是第二次出现了。

    李星然绝对不是故意带他绕路的,只是……

    找不到回客栈的路了。

    她来这里也就出门逛过一次,而这都城又大,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城东还是城北,早就记不清客栈在哪了。

    她抬头望向南无寻,渴望得到帮助,结果对方回了她一个温和的微笑。

    嗯?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鼓励我能找到路,还是说你也不记得?

    好吧,不就是客栈嘛!迟早会找到的!

    李星然对着横着眼前的两条分岔路再次抓了抓头发。

    呃……这是该走左边还是右边?

    刚才好像是往左,那这次肯定是往右。

    正当她踏出一步,南无寻在她身后摇了摇头,看起来颇为无奈,忍不住提醒道:“左边。”

    闻言,李星然不动声色地把迈向右边的步子收回了重新迈向了左边,嘴里还嘀咕着,我就知道该走左边。

    南无寻再次摇了摇头,他今晚心情并不好,然而李星然带他瞎绕这几圈,他已排解不少。

    看着她笑,他也会想笑。

    看着她皱眉,他的心情也会变差。

    似乎跟她在一起,自己会变得不太像自己,那根时刻绷紧的弦也能放松一下。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倒挺喜欢的。

    南无寻一路瞧着李星然,瞧着瞧着,他手上捏了个诀,将她脸上的幻像给破了。

    还是原本的样子最好。

    等李星然带着南无寻千辛万苦找到客栈,客栈早已打烊,门口只挂了两盏灯笼,微弱的烛光透过那薄薄的灯笼纸印在那两扇木门上,随风摇曳着。

    览声出门时,顺手在这个地方布了层结界,因此受妖邪影响并不大,多数宾客都还在梦乡,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三更半夜敲门让人起来开门,势必会被人骂的,可翻墙的动静也不比敲门动静小,说不准会吵醒更多人,思来想去还是敲门好。

    李星然正想敲门,谁料门被打开了,大堂里的光从中透出来。

    览声欢快地迎出来:“尊上!夫人!”

    见李星然和南无寻手拉着手,眼底光芒涌现,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上扬,但随即他便注意到自家的尊上受了伤,情绪也不好,立马收起眼底的光,眼神一凛,愤怒道:“哪个混蛋做的?!”

    南无寻摆手:“没事。”

    览声急了:“这怎么能没事,之前受的伤都还没好,是不是仙门那些人?”

    “不是。”

    “尊上,您放心我这就去做掉他们。”

    眼见着览声要夺门而出,李星然赶紧拉住他,“等等,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冷静。况且尊上伤得有点重,我处理不来,得麻烦你帮他看一下。”

    听李星然这样说,览声也觉得有道理,当下自然是尊上最重要,那帮仙门的人他迟早会收拾。

    眼见南无寻已往后院去,他也忙不迭地跟上去。

    李星然自然也跟了上去。她并没有跟进屋,靠在屋外的墙上听着里面动静。

    一阵悉悉索索衣服摩擦布料的声音,应是南无寻解了衣服,紧接着便传出览声的碎碎念。

    “哎呦,我也就一会没跟着您,后背怎么成这样了?”

    “这是谁搞的,您告诉我,我去斩了那人。”

    “您也太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您真当自己身体是铁打的,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起您这么折磨……”

    即便没有亲眼看到,李星然也能想象到南无寻背后的伤有多深,那人是不留一点余地地向他砍去的。

    背后一道砍伤,胸前又有三枚缚魂钉的伤,再加之被符文所伤的伤口,他的身上简直没有一块好肉。

    任凭览声怎么说,南无寻始终没说话,旁人看着都觉得疼,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他总说习惯了,可疼痛哪有习惯的。

    李星然不禁看向自己的手,烫伤已好,南无寻能给她这点小伤擦药,这么在意别人,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

    大概是没得到南无寻的回应,览声也不乐意了,嘟囔了句,“你现在不在意可以,以后留了疤让夫人嫌弃了可别后悔。”

    听到这句,南无寻终于有了点反应,十分不解地问道:“她为何要嫌弃我身上的疤?”

    览声:“这还能不嫌弃?你们同床共枕的时候,总不可能不碰对方吧,到时候夫人一碰你,就摸到这么多疤,可不得硌手,本来就皮糙肉厚的,夫人摸你还不如摸……”草堆!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咚的一小声,览声哎呦了声。

    李星然猜是南无寻拿什么东西敲了览声一下。

    览声委屈道:“实话还不让说!”

    南无寻威胁道:“你要是再胡说,我就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都烧了。”

    李星然听得忍俊不禁,心说我才不会嫌弃。

    正巧这时,南无寻道:“她才不会因为几道疤就嫌弃一个人。”

    这话里语气带着十足的肯定,李星然望向那扇窗户,不禁心头一暖,原来他这么相信自己。

    李星然在门外站了许久,才等到览声出了门。

    览声自觉让开,李星然却没有进门。

    览声不确定道:“夫人,您是在等我?”

    李星然点头:“我有些事想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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