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勾栏瓦肆

    百凤坊,翡翠玉珠遍地落,绛袖招摇何日休,乃洛京七大繁华地之一。

    “七大繁华地?是哪七大?”

    “问那么多做什么?总之,百凤坊是个极为热闹之处。”娄青青摇晃着手中的糖葫芦,“你头遭去,怕不是得看花眼?”

    “一个小胭脂铺子罢了,有何好看花眼的?”

    风铭不以为然,“洛京大大小小的地方,属下也见过不少了,哪有司正大人您说得那般夸张?”

    “哼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定然要被惊掉下巴——”

    娄青青笑眯眯的,一双眼睛深深促起,好似只白毛小狐狸般狡黠。

    她领着风铭在繁华的长街之中前行着,洛京的夜市亦是独具一格的繁华,如今戌时一刻,若在宛州乡下,已是万门阖闭、炊烟袅袅的时间。

    而在洛京,长街上依然人山人海,货郎走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这里是长颂街,一到晚上,这儿就成了热闹的夜市,你应当还没夜间来这儿过吧?”

    “没,没。”

    “宛州城有宵禁吗?”

    风铭脸蛋红扑扑的,缓缓摇头:“属下住在沛禄县乡下,并不知城里是如何景象。”

    “你跟我一样,都是淳朴的乡下小孩儿。”

    风铭有些意外:“司正大人难道不是长于洛京吗?”

    “你怎么会觉得我长在洛京?是我太有钱给你的错觉吗?”娄青青不由莞尔,“我是在洛京呆了挺久了,不过我也是从小地方来的,我老家在你想都想不到的地方……”

    “何处?”

    娄青青咬了颗糖葫芦,嘟囔道:“不告诉你,你留着猜吧。”

    她驻足于一个卖花胜的摊铺前,挑了只珊瑚红的花胜戴在长发上,就如白雪上落下一朵血红的梅花,那样惹眼,风铭双颊也红了起来。

    其实,司正大人的相貌并不美艳,他第一眼瞧见她,除了那头白发以外,也并不觉得她有何不凡的。

    她是那种丢在一群莺莺燕燕里头,立刻就会被埋没的长相——可即便如此,风铭还是有自信能一眼在人群中寻到她,她与别人不一样,不只是外貌。

    她拿起一块恶鬼面具,纤小的手指握着面具边缘,摁在了风铭的脸上,玄袍少年霎时愣住了。

    “发丝如墨,眉目留情,翩翩少年郎——”娄青青扬起唇角,“不愧是我的人,真好看。”

    小贩乐呵地推销道:“姑娘,公子,这面具可是灵疆傩师亲手制作,买一个吧?”

    “多少钱?”

    “一钱。”

    “买了!”

    娄青青将一钱银子丢到了小贩手中,那小贩满脸笑开了花。

    风铭好容易回过神,取下脸上的面具,看着那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真的好看吗?”

    “这个就叫做,嗯,反差萌。”娄青青叉着腰,“你本就够好看的了,若是戴那些精致漂亮的面具,反生无趣,只有戴这种恶鬼面具,才能产生意想不到的化学反应啊!”

    “反差萌?化学反应?”

    风铭一瞬听到好几个名词,稀里糊涂地挠着头,不过司正大人说好看那便是好看了。

    付过钱,二人接着在长颂街漫步,娄青青抬起手里的糖葫芦凑到风铭面前,“来,吃一个。”

    “好吃吗?”

    “好吃得很。”娄青青笃定道,“古代溜街必备之冰糖葫芦,能不好吃吗?”

    风铭将信将疑地吞下一颗糖葫芦,一张俊脸瞬间结出难以言喻的苦色。

    “又涩又酸,我就知道司正大人在整我……”

    “哈哈哈。”娄青青捧腹大笑,将糖葫芦串儿塞到他手中,“本官命令你,全部吃光!”

    *

    风铭是不明白,百凤坊一个胭脂铺子,到底有何能让他惊掉下巴的?

    他觉察到不对劲,并不是在抵达百凤坊时,而是从前往百凤坊的那条小径便开始了。

    离开长颂街,走入窄巷中的小径,光线忽的暗了下来,黑漆漆的,时不时有几道人影从身畔匆匆掠过,等穿过那条小径,灯光便如流水碎金一般铺满石板路。

    风铭差点睁不开眼,参差错落的十几座锦绣楼阁坐落于一弯虹桥对面,煌煌灯火更是照得楼上犹如白昼,其间人影或饮酒,或起舞,或纠缠不清拉拉扯扯……

    暧昧朦胧而又精彩纷呈,仿佛在远观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大型皮影戏,他晕乎乎地怔在原地。

    “走吧!”

    “司正大人,那边是……”

    风铭还未开口,便被白发少女拽上了虹桥。

    踏上那道虹桥,桥边倚着花花绿绿的人影,有的手持丝帕招摇薄袖,有的撩拨裙摆艳光毕露。

    更关键是,不止有女子,还有不少男子——风情万种,衣装不整的男子。

    “这些人……”风铭涨红了脸,“司正大人,这是何地?”

    “快到了,走过这道桥,就是百凤坊了!”

    “哟,娄姑娘,找了这么个水灵灵的少年,您走大运了?”

    一个妖娆的长发男子朝二人走来,风铭转头一看,那男子薄衫的领子竟全然落在肩头,毫不隐晦地展示着优越的身材。

    风铭连忙捂住娄青青的眼睛,“伤风败俗!大人莫看!”

    那男子哈哈大笑,“这是什么情调?娄姑娘,一个月不见,您口味越来越特别了啊。”

    风铭愣了愣,娄青青拉下他的手,朝男子打招呼:“苍歌,你今日怎么在虹桥拉客?”

    “我有什么法子?尤妈妈大发雷霆,说这两个月生意一塌糊涂,又是买了堆新倌,又是整什么考校,还说若考校不达标,就得克扣月钱了,这叫什么个事儿!”

    “我看她就是故意为难你们,万柳街这般热闹,我怎么一点儿没觉得冷清了?”

    “唉,为难又有什么法子?总得摸摸鱼混口饭吃。”

    名唤苍歌的男子摇了摇头,又笑道:“话说,您一个月没来,好容易来了,还捎带个标致少年,待会儿柳墨不得气昏了头?”

    “你说风铭?”娄青青扭头看了眼风铭,少年一脸肃然,她指着他道:“他虽标致了些,却不是做这行的,他是我的……嗯,朋友。”

    “朋友?”苍歌上下打量了风铭一眼,“生得这般俊俏,可惜了。”

    “可惜什么?”风铭听此炸了毛,“我虽出身贫寒,却不折傲骨!像你这般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才叫可惜——”

    娄青青没等风铭继续分辩,便拉着他的手往虹桥对面走,“我还有些事要忙,苍歌,那我们就先走了!待会儿见!”

    虹桥上的妖娆男子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考校在即,任务繁重,他也没精力管旁的,只得继续倚在桥边,热情如火地招揽客人。

    “这里是勾栏!”

    身后传来清亮的喊声,娄青青回头瞧着风铭又羞又恼的神情,他瓷白的脸颊升上两抹霞云。

    “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这里当然是勾栏了!”娄青青不以为然。

    “买胭脂就是,就是逛勾栏?”

    娄青青漫不经心道:“是啊,买胭脂就是逛勾栏——逛窑子。”

    “司正大人常来这儿?”风铭神色莫辨,“不然那个叫苍歌的……怪人为何认识你?”

    他竟连那个词都说不出口,娄青青嗤地一笑。

    “我以前是常来逛逛,咱们大梁也没哪条禁令,说不许当官的跑勾栏啊?”她挑眉。

    “是没有……但是……这……”风铭支支吾吾半天,又吐出一句:“有悖礼教!”

    “进步了,还能想出个新鲜词来。”

    娄青青摸着下巴,“你怎么这般激动?官老爷们跑勾栏瓦肆,会花红柳绿不是常有的事吗?话本里处处是名伶和书生故事,怎么偏生你瞧着我激动?”

    风铭一定,脸色红如熟虾。

    娄青青恍然道:“哦,我知道了,你见得了男的嫖女的,却见不了女的嫖男的?”

    “我……”

    “你一个武者,怎比那些书生还迂腐?”娄青青叉着腰,“可见读书读多了,也不大是件好事。”

    风铭咬了咬牙,“就当属下迂腐好了,反正,这种地方,本不是良家人该来的。”

    “你是不是想多了?”娄青青戳着他的脑门,“我们是来办案的,你以为是来听曲喝酒调戏美人的?”

    风铭怔然,娄青青续道:“记不记得朱夫人从前经常逛百凤坊?”

    风铭点点头,“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要从百凤坊入手,调查朱夫人近来有无异常。”

    “没错。”娄青青抬头,看着百凤坊颇具格调的楠木牌匾,“明白得不算晚,走吧,咱们就进这百凤坊,一探究竟——”

    她提起流霞般的红衣裙摆,踏入百凤坊的大门。

    果然,是他想太多。

    风铭松了口气,司正大人再不正经,也不至于做那些令人不齿之事,所谓与那些“伶人”相识,所谓常来百凤坊,恐怕也只是为了捉妖断案时收集情报……

    嗯,他收了收心,跟着娄青青走入百凤坊大门,一路往内走去,一踏入门槛,他便神色遽变。

    浓烈的脂粉香气充斥大堂,此间俊美男子宛若浮云,他们大多身着修身的衣袍,身段苗条的,英姿昂藏的,卖力揽客的,侍奉陪笑的……

    个个皆眉眼流波,隐露风情,香言艳语,好不热闹。

    “高夫人,这么久没见,难不成忘了在下?”

    “张姑娘莫要为难人家了,对联我是接不下去了,不如用一衣解带作抵如何?”

    “这才喝了几杯酒,姐姐怎么就拉扯起奴的衣襟起来了?”

    “酒暖衣香腰轻舞,赏花赏月赏人时。”

    “好诗好诗!”

    ……

    风铭扶住门边,听着百凤坊内一片香言艳语,整个人呆了呆,扭头立刻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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