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向喜欢赖床，恨不得与床长在一体的蒋晨韵稀奇般早起了。

    早上七点，她就在卧室像个荡树丛的猴子一样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猿叫不断；客厅天花板上全是她摞动桌椅的推拉声，要不是周姨昨晚知道她说她今天要跟人出去约会，会以为上面是不是二战了？

    依靠她按照网上博主成熟的化妆手法，最后成功把自己化成了能索命的鬼神。

    “......”

    她坐在床上，化妆桌被她搬到床边，盯着圆镜里那个人鬼不分的女孩，陷入了漫长无声的沉默中。

    “算了。”

    她用卸妆湿巾把脸上的彩妆擦去，开始放弃化妆这条让人变美的道路。

    最后她照往常上学前一样，临出门时在脸上擦了一层防晒，然后唇上涂了一层带点颜色的润唇蜜，带上包就出门了。

    其实蒋晨韵总说对自己有清楚认知，说自己长得不好看。

    但谁家的不好看是她那标准啊！

    她在侨中就算全素都能成为人群最亮眼的那个，也就幸亏她每次吐槽都没当着外人面说，不然定是要惹得一片白眼，说她装了。

    因为徐静在她心里那简直不亚于绝世一说，所以看惯了徐静那张老天赏饭的脸，她是真自卑的不行。

    .....

    被司机送到小区门口时，刚八点过一分。

    “晚上我会自己回家的，杜叔不用管我啦。”她拿上粉色戴妃手提包，另一手拿过塑料袋下车，扭头笑着对主驾驶的男人说。

    “好的。”杜叔点了点头。

    待车子消失在巷口后，她才迟迟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林羡明发微信。

    林羡明心情不好那晚，她问他住在哪，他说他就在不远，离地铁口很近的那个小区。

    那天晚上，她陪他走了一段路，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后就走了，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是住的是哪一栋，也不知去哪找他，所以就只能乖乖在小区门口等他回信息了。

    “叮咚——”

    她拾起手机查看信息。

    【你在哪？】

    蒋晨韵四顾望去，拍了个照传过去。

    【这里，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小区正门？】

    林羡明点开那张照片，放大看了一眼，心下了然。他简单套了件白色棉服，拿上钥匙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站着别动，我去找你。】

    【哦。】

    蒋晨韵把手机放回包里，她安安静静地站在路边，低头踢踏着积雪玩，等着林羡明。

    从昨天开始，苏商天气已经开始逐渐转晴，路边花丛的薄雪已经化成了一滩水渗透进了土壤里，大部分被人为铲集的雪堆小山峰也逐渐开始慢慢变小，被冰雪覆盖的世界像是因为久违的阳光，开始逐渐展现原本的样貌。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句话果然说得没错。

    她今天穿得不算薄，里面穿着保暖内衣，外面是一件很厚很厚浅蓝色牛角扣大衣，头上带着毛绒渔夫帽，脖子上还围着周姨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的白色针织围巾，按理应该说不冷才对。

    可是当下站在外面她还是感觉凉飕飕的，就像是寒风透过层层防御直击刺骨般觉得冷。

    她抬头开始东张西望打量这老旧的小区，其实说是小区也不算，顶多就是两三栋挨得很近的房屋，从下往上看，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脱落大块的墙皮和顶层阳台裸漏在外的钢筋。

    而且每家阳台都摆放了很多杂乱的东西，基本锅碗瓢盆，还有直接晾晒在上方的内衣裤，纵眼望去，全是乱七八糟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让人不忍皱眉。

    在她的认知里，无论是锅碗瓢盆还是上下衣，都是有专门地方放的，断不会这样乱七八糟。

    不过好在林羡明没让蒋晨韵等太久，消息发出不到两分钟她就见他从远处跑了过来。

    蒋晨韵抛去刚才七零八落的思绪，笑着挥了挥手喊他：“林羡明，我在这！”

    林羡明循声往蒋晨韵的方向看去，他加快小跑步伐，朝她奔去。

    他跑到她跟前，嘴里溢出微喘的气音。

    “还说你不想去，你这跑的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着急呢？”她揶揄地笑道。

    “没有。”林羡明顺着胸口的气，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只是不喜欢让别人等。”

    “哦哦。”蒋晨韵不打算戳破他口不对心的谎言。

    “看什么电影？”林羡明拿出手机打开买票软件问：“你想去哪看？附近有两家电影院。”

    女孩随口应道：“嗯...都行。”

    “都行？”他笑，“不怕我给你拐跑了？”

    蒋晨韵努了努嘴，对他的话不可置否。

    她心想，就凭他一个人，还真拐不跑她。

    不过这些她没说，只是迟疑了两秒后，又说：“那就去远的。”

    林羡明撇了眼身边的人，像是有透视镜一样，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他嘴角上挑，点头答应。

    “行。”

    两人站在小区门口看着来往成河的车流，没再说话。

    过了半响，蒋晨韵把白色塑料袋里的黑色围巾拿出来圈在手臂上，对站在前面招手打车的男生开口轻喊了声。

    “林羡明。”

    她的声音掩藏在马路笛鸣声中，让人听不清。

    可能是大年初一特殊日子，这个时间基本上大家都放假，在家待着与家人团员吃饺子，跑出租的基本上寥寥无几，十几分钟都看不见一辆。

    林羡明低头研究打车软件，他站在路口不为所动，明显没听见身后人的呼喊。

    最近很流行在打车软件上打车，他平常一辆自行车就可以跑遍整个苏商，就算没有自行车，也会走路坐地铁去想去的地方，根本不会碰这种东西。

    但蒋晨韵要去的电影院离这里有点远，坐地铁五站起步。

    他本来想着带她去坐地铁的，但是保不齐地铁人会很多；他一大糙汉挤挤也就算了，但蒋晨韵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当作温室花朵娇生惯养长大的，他怕她恐怕不会喜欢那种人挤人的地方，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打车。

    “林羡明！”

    身后女孩加大音量又喊了声他。

    林羡明小心谨慎地确认了三遍上车地址，在第四次确定无误后点击了确认下单，转身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蒋晨韵拿着围巾走到他面前，她抬手想给他围上，但因为衣服穿太多伸展不便，所以踮脚半天没碰到他的头。

    她急着看她，啧嘴不耐道：“你头低点。”

    他垂首低视了眼她手上的黑色围巾，茫然地问：“你给我买的？”

    “不然呢？”蒋晨韵见他磨磨蹭蹭的，没好气说：“你有见我给别的男人买过东西吗？头低点，我给你戴上。”

    林羡明目不斜视地盯着蒋晨韵，他原本轻松的表情敛下，换上了稍显肃穆的神色，语气凝至冰点，一下把两人拉近的距离拉到千米之外。

    “多少钱？”

    “七——”她抬眸见他眼中闪过一瞬疏离的意味，话锋一转笑着说：“七十五啊。”

    蒋晨韵半天见他不低头，直接扯着他胸口拉链迫使他弯腰，将围巾一圈圈围在了他脖子上。

    对于现在的林羡明来说，他就像个刺猬，所有与他促成经济往来的人或事，都会让他变得十分敏感。

    她帮他在脖子系了好看结，然后抬起眼帘对上他明锐的目光，手捏上他脸颊两侧，古灵精怪地歪头笑，“新年快年，林羡明。”

    “昨天，你说我说早了，其实我是想成为全世界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快乐的人的，但我又怕我到时候睡着错过了时间，所以才选择昨天跟你说的。”

    “虽然今天你爸妈可能代替我成为了全世界第一个对你说出新年祝福的人——”她别开眼，像是思忖了一下，然后对上他的眼睛眉眼弯弯地说：“那我就勉为其难成为全世界第二个吧！”

    “如果不是第二，第三也不错...反正排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嘛，你说对吧？”

    林羡明冷峻无色的眸底突然闪过一丝错愕，他身体紧绷，仿佛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敲击着心脏，从而让冷静自持的自己变得无从慌乱起来。

    马路边打得车到了，司机不知疲倦的按着喇叭，紧握的手机在手心连番震动，他双耳在那一刻仿佛失鸣般，什么都听不见。

    女孩的话声声入耳，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板砖样狠狠砸向心间，让他根本无法沿用之前的任何方式去做所谓的逃避。

    根本没有什么二三四，也不会有什么二三四。

    蒋晨韵是第一，她是全世界第一个给他送新年祝福的人，所以无论什么时候说，都会是第一个。

    “好啦！”蒋晨韵挽着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停靠旁边的出租车走，“今天人很多，等会买不到中间的好位置啦！”

    两人上了车，司机一见两人黏黏糊糊的，就知道可能是正在热恋的小情侣。

    他摇了摇头，似是无法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

    上车后，林羡明摸着围巾布料，他不懂什么布料材质，但这围巾质量很好，摸上去手感很顺滑，感觉不像75块钱能买到的品质。

    “这围巾到底多少钱？”他问。

    “75啊！”女孩面不改色地说。

    林羡明紧盯着着他，没说话。

    女孩一见他这副死鱼脸表情又出现了，故作被看穿的样子连忙改口：“哎哟算了，不骗你了，其实是175啦，就是上次和静子一起逛街买包配货买的，那些破店就喜欢让人配货，烦都烦死了。”

    “这男款黑色死气沉沉的我家也用不上，丢了还不如送给你，省得浪费了。虽然是175，但那也是钱啊！”

    “丢了怪心疼的。”

    她胡诌的技能已经练就至如火纯青的地步，什么话简直是张口就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女孩几近松弛的态度让他对这个数字没产生任何怀疑。

    他摸着围巾质感，心想如果是175的话，价格来说还算是他的心理预期，虽然很贵，这种好货戴他身上纯属浪费，但价格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所以他打算看完电影后带她吃顿好点，或是间接给她买点她想要的东西，等价还她。

    如果是还钱的话，双方估计会闹得不愉快，而且就蒋晨韵这条件，应该也不会缺这一百多块钱。

    还是买东西还她吧，他心想。

    这是他能想出来仅此唯一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