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斗殴算是重罪,要是手持武器算是械斗,更是罪加一等。安严,我问你,你看见小吉祥手里有没有拿棍棒啊?”
吃茶年轻人眉头一挑,一副看好戏的架子。
众人心中了然。如果是单纯的宫娥太监打斗,这事儿是归宫内的慎戒所处理。
可要是上升到械斗的高度,那就是关系皇宫安危的军事事件了,正刑殿也可插手。
那个吃茶的青年端着瞧热闹的心思,于是将事情煽风点火,往大了吹。
小太监皱眉:“这儿。。。”细细想了想,他的确没看见。
但听小薛侍郎这个意思,明摆着是要瞧热闹。
他略一迟疑,开口道“奴才去的时候,吉祥姑姑与钱太傅打斗正酣,虽然当时没瞧见手里有东西,但奴才也拿不准是否是在争斗过程中被夺掉了。”
略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奴才的确瞧见在宫道上扔着一根手腕粗的棍棒。”
他可没说吉祥姑姑拿着棍棒打人!
他只说,宫道上有一根木棍很可疑!
毕竟吉祥姑姑被缚住了手脚,就算一开始拿着,在打斗的过程中肯定也被夺去了。
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如实的汇报情况。
果然如此!手腕粗的棍棒!此种细节一经披露,众人的讨论又热烈起来。
一人哼道:“的确是小吉祥一贯的作风!有一次,军中有急事,我和诸位同僚留宿宫中,就撞见小吉祥冲到慎戒所,拿着拇指粗的鞭子抽打宫中女官。”
他边说边捏出一个圈,虚空中一展示, “瞧瞧就这么粗!”“知道是为什么吗?就因为扫撒小宫娥没瞧见她,没行礼!”
这般荒谬的借口!
“扫撒时本就要紧盯地面,谁能注意到后面的光景!”
“可不是嘛!”
另一人补充道:“抽打算什么,诸位不知道吧,那鞭子都是盐水浸过的!打破皮肉可不止疼!小针扎似得,抽一鞭子,就像钉了一排银针。伤口上撒盐,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虽然诸臣没有挨过此刑,但光想想都觉得恶寒。这点小事,就上这么阴狠的手段。
以后还了得!
众人越说越气,最后倒有些愤愤了。
“身为陛下身边的女官,更应该勤恳勉励,兢兢业业。小吉祥如此行事,早就应该给个教训!”
“薛国公,杨国公,卑职认为此事需由正刑殿接手,细细审查以儆效尤!”
“所谓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陛下年幼,身边合该安排些忠厚宽善的侍婢!”
见群情激愤,那位白袍年轻人冷道:“没错!不能放任这般风气。小吉祥越发能胡闹了,再不给她些教训了,恐怕她要闹翻天了。”
杨连昌看了一眼薛猇,严肃道,“诸位同僚说的都有理,既然牵涉钟秀宫,那此事就马虎不得,事情来龙去脉尚不清楚,不妨由正刑殿查探一番。”
见众人都同意,薛猇叹了口气。
小女帝年岁越长,行事越荒诞。近些年打骂仆婢,折辱朝臣都是家常便饭。
小吉祥身为第一女官,狐假虎威,跋扈嚣张,简直是翻版女帝,不如趁此机会给她个教训吧。
涉及钟秀宫,正刑殿主官辛芳怕是单独审不了,当下邀了几位重臣一齐前往正刑殿官衙。
小吉祥被卫官捉住时还不以为意,等到了正刑殿才警醒起来,不依不饶的叫喊起来,“宫内的事儿自有慎戒所管,带我到正刑殿里做甚!”
“好哇,正刑殿只手遮天,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使绊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辛芳,我看你这身猛虎服穿的不耐烦了!看我不禀明陛下,扒了你的狗皮!”
她边骂边试着挣脱麻绳,奈何此绳绑得十分的严实,不由得她挣脱。更有两位健壮武婢跟在身后,见绳子稍松立即上前再缠几圈。
相比之下,站在小吉祥身侧的太傅,待遇可好多了
既没有被麻绳捆手,也没有武婢在侧虎视眈眈。
李太傅甚至得了一把太师椅,正靠在椅子上喘气。
赵太傅虽然披头散发,略显潦倒,但潦倒之中自有一股气度。
众人正走到府衙外,远远听见小吉祥中气十足的咒骂。
被点名的辛芳脖子一缩,苦涩讪笑。
这他妈的真是天外飞祸,自己招谁惹谁了,不过是来日常述职,哪知道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药。
好在有杨国公,薛国公在前主持。他打定主意,坚决不出头。
听闻正刑殿如菜市场般吵闹,薛猇脸上已有不快。
等听清这些污言秽语,脸色已然发青。疾走几步,众人很快迈进殿内。
杨连昌跟在后头气喘吁吁,连声道:“卫晤,莫急!”
然而薛猇已经忍耐不住了,“皇宫重地,谁敢喧哗!”怒斥一声,如春雷乍起。
小吉祥扭头一看,当即哑了声。
来人之中不仅有近来鲜少露面的杨国公,还有薛国公,张侍郎,郑礼监等一干重臣。
哎,该死,怎么还有那个薛狸奴。
这架势,活像她谋反了似的!
小薛侍郎跟在最后,凉凉说道,“宫内第一女官就是这般泼妇行径,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没错,在皇宫之内如此喧哗,成什么体统!”
“正刑殿乃威严之地,岂容他人如此放肆!”
几位朝臣你一言我一语。句句直指小吉祥。她脖子一梗,十分不服气。
不过她虽然一副粗肚肠,却敏锐的觉察出事态有些不对,胡乱争辩几句,语气依旧豪横,气势低了许多。
观音菩萨,王母娘娘,只盼陛下能早点过来帮她!
但,天可怜的,很明显她最近运道不太好,观音菩萨和王母娘娘都没有接收她诚挚的祈求。
等鱼珍珍听到消息紧赶慢赶的跑来时,小吉祥已经被拉到府前行刑,吃了三大板子了。
正刑殿的板子格外重,屁股火燎燎的疼。
“住手,住手,你们干嘛呢!”鱼珍珍远远一喝,行刑的武士当即顺从的收起来朱漆实心木板。
鱼珍珍三步两步赶来,拿掉堵嘴的布巾。
小吉祥终于嚎出来, “陛下啊,您可算来了,您再迟一步,可就永远也见不着小吉祥了,小吉祥快要死了!快要被打死了啊!您看小吉祥的屁股,是不是被打烂了啊,啊,小吉祥死了以后,您好好的,奴才下辈子再来伺候您。”
毛巾乍一拿掉,小吉祥的话如滚珠般跳出来。
这中气十足的,哪有一点要死的样子。大嗓门嚎的鱼珍珍耳朵一震,倒想把毛巾再给她塞回嘴里。
鱼珍珍拍了拍小吉祥的肩膀,抚慰道:“好了,好了,我不是过来了吗,别嚎了,省着点力气吧。”
话一出口,小吉祥果然不叫了,只是抽抽噎噎的趴在刑凳上,显得很委屈。
三位太傅见此情景,心中郁气更胜,刁仆!刁仆!掼会做戏!
“陛下”殿内有人忽然叫了她一声,这声音十分沉重,仿佛藏着万千委屈。
鱼珍珍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只见几位太傅十分潦倒的站在一旁。李太傅须发散乱,孙太傅脸上被挠了几道血痕,钱太傅衣服被扯得歪歪扭扭,一双眼眸噙着泪花。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入殿,殿中有十余人,打眼一看,很明显分成了三波,最扎眼的一波当属太傅们,仪容不整,形容潦倒。
另一波规规矩矩的穿着官府,身前补子绣着栩栩如生的各式鸟兽,或仙鹤、孔雀、鹭鸶,或麒麟、雄狮、虎豹。
最后一波人穿的并非统一制服,着装各异,但大都暗色丝袍,谦逊低调。
唯有桌案左侧后排之人十分引人注目,身穿织金白袍,头戴玉簪,异常骚包,很难让人看不见他。
鱼珍珍瞥了一眼,心道,倒是有些骚包的本钱。这人一张脸生的极好,浓眉秀目,鬓发如墨,张扬的俊俏。莫名想起一句诗,鸢肩公子二十余,齿编贝,唇激朱。
一袭白袍穿的很风流,腰间缀着几样时兴装饰,有玉佩,有鱼符,还有一个香囊,压金刺锦,是肥猫戏彩球的式样。
这般俊俏的少年,使人望之可亲。鱼珍珍自认不是颜控,但还是不自觉地端庄起来。不过这份端庄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演变成了怒火。
那少年倒依旧是端方朗朗,说的话却不似其颜,格外辛辣。
“数月不见,陛下气色真是好多了。方才听小吉祥说道,陛下病了,诸臣还很担心,如今一看,实在是白白操心了。”
他眉头一挑,朝众人说道,“旁人病中,恐怕连床榻都下不了。”而后声调一扬,佩服道,“陛下果然是天子,有上天护佑,病容也比我等凡人更红润光亮。”
语气关切又恭敬,面上却透出浓浓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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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过装个病逃课,用得着这般奚落吗?头一次见,这样冷嘲热讽不留颜面的,到底和原主有什么深仇旧恨吗?
薛猇虎目一瞪,薛容风只当没看见,继续挖苦道,“从前先帝常说家中宝儿体弱,养陛下一个幼童花的心思抵得上民间三个,如今看来可不止如此。”
“每日里仅饮食一项,抵得上五位宫娥的量,近日的饮食如何,三碗饭可还够?虽然春耕粮食金贵,家家户户都勒着腰带,但陛下嘛,自不必如此节俭,放开吃便是。”
众臣虽然一副低眉敛容的模样,耳朵却支棱起来,心底十分过瘾,小薛侍郎好样的!这宫里,恐怕也只有小薛侍郎敢这般不留情面的嘲讽了。
早间听闻二人之间有过节,见面不是鸡飞就是狗跳。如今见来,果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