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走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记不记得到底写了些什么了,前一阵大家都往上递折子声讨莒翠王宫跳绳大赛,他也跟风批评了两句。

    言官嘛,就得针砭时弊,就得敢说敢骂。

    没想到啊没想到!女帝竟然都看!

    一瞬间,他后悔极了。

    “陛,陛下,这,这这,微臣身为言官,风闻言事必得直言规劝,此乃微臣的本分。”

    张擅脊背微折,说的磕磕绊绊,再不复刚才的伶牙俐齿。

    “啊,是啊,言官可不是就得直言规劝吗?寡人并非责怪,只是吾为人愚钝不堪,总是失礼,于是时常忧闷烦懑,苦恼的很啊!”

    鱼珍珍边说边有意无意的瞥他,忧郁道:“诸臣参奏寡人钗帽服饰出差错,寡人羞愧不已。”

    “诸臣参奏寡人钟秀宫规矩混乱,寡人羞愧不已。这些倒都是小错,寡人还能及时改正。可是诸臣参奏寡人虐杀宫娥,鞭打朝臣,寡人头疼极了。”

    “做都没做过的事情,如何去改呢?”

    说到这,鱼珍珍身体略前倾,诚挚说道:“要不然,寡人就先把事情做实了,先虐杀几人,再鞭打几人,最后再改正。”

    “你认为如何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张擅还听不出什么,干脆辞官算了。

    陛下这是不满有人窥探宫廷,不满他们指手画脚,更是不满有人含沙射影的造谣啊。

    张擅噗通一声跪在夏言身旁,和他一起哆嗦起来。

    “张主事,怎么跪下了?”鱼珍珍似乎有些吃惊。“难道张主事又觉得上个月的奏章说错了吗?寡人觉得对极了,好极了,正想大大的嘉奖你这般尽心于我,献纳忠谠的义士呢。”

    说到最后,义士二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此时真是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张擅只觉得浑身刺挠。

    一抬头,正对上鱼珍珍刀子般凌冽的目光,立刻觉得要死了要死了,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说的极是,极是。”

    “那照你这么说,小礼虽小,意义重大。失小礼更该重罚喽?”

    “陛下圣明,的确如此,张擅糊涂啊,礼官朝会失礼,更应重罚。”

    张擅一番话说的毫不犹豫,身旁的夏言只觉一口老血堵在心口。

    方才张主事口口声声说什么同袍之谊为他求情,他心底十分感动。

    哪里料到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形势倒转,这位张主事半分情面也不顾,居然张口就要严惩他!

    鱼珍珍了然:“奥?原来张主事也认为小礼重要至极啊!”

    她不动声色,略顿一顿十分惋惜道:“哎,这可怎么办呢?看来这位夏言官犯了天大的错啊。”

    鱼珍珍慢悠悠的扫视一圈,殿中臣子一个哆嗦,直觉不好。

    “这般大的罪,该怎么判刑呢?寡人看夏司务也不是有意的,不如放他一马吧!”

    众人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话却如五雷轰顶。

    “朔朝失仪,藐视皇威可是大不敬之罪,这般重的罪原本该凌迟处死的,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吾亦不忍看到如此残忍的场面。”

    鱼珍珍一边说一边摇头,好似十分痛心,不忍再看:“卫官何在?直接拖去午门斩首吧,也省的就接受千刀万剐之苦了。”

    鱼珍珍略一偏头:“张主事,好人做到底,送佛是送到西,既然这事儿是你判的,不如顺便做一把行刑官,顺便将夏司务的尸首送还家中,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发展。

    有一些外城官员更是心惊胆战,只道这小女帝素日便传闻性情暴戾、反复无常,果然如此。

    还好刚刚没有张嘴插话!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述完职还是赶紧离开昭拂城吧。

    什么建功立业,什么万古流芳,都是虚的!还是保命要紧。

    当下皆低头装死,生怕鱼珍珍注意到他们。

    夏言闻言一愣像是没听明白,很快他反应过来,嘴皮子哆哆嗦嗦的念了两遍:“午门斩首,午门斩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见他晕了过去,大殿之上一片嘈杂。

    司礼太监扯着嗓子高喊肃静,过了一会儿,大殿之上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张擅也是一愣,茫然的抬头看去,只看到小女帝像是解决了一个大大的麻烦,嘴角上扬,得意的看着他,好似在等人夸奖。

    容颜明艳,仙姿神仪,端坐在宝座之上当真是美极了。

    他却浑身哆嗦起来,只觉得手脚冰凉,心中骇极了,而且不仅手脚被冻住了,甚至他的嘴也被冻得哆嗦:“陛,陛下,臣,臣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并非武官,怎能去午门监刑呢。”

    “奥,你不能去午门啊?恩,怎么办呢?”鱼珍珍似乎有点为难,皱着眉微微想了一下。

    很快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嘴角微扬,笑容比上元节的烟火还灿烂。

    张擅看着,心底害怕,直觉接下来说是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女帝一张嘴,他就委顿在地,犹如见鬼。

    只听见女帝欢快的说:“既然如此,那不如也判张主事斩首,这般张主事就能去午门了。有如此深厚的同袍情谊,黄泉路上还能继续做一对鬼兄弟。”

    说着说着,女帝似乎觉得自己的主意甚妙,笑容越发灿烂,兴高采烈道:“如此,还能成全你与夏司务的情谊如何?”

    如何如何,好个屁嘞,谁想做一对鬼兄弟!张擅终于撑不住,浑身不可遏制的抖起来。

    “来人,卫官何在?”鱼珍珍笑容一收,声音顿时凉下来,“拖走。”

    “陛下,陛,陛下”,张擅满头冷汗,眼见威猛的卫官走来要把他拖走,一个急火攻心,两眼一翻,也昏了过去。

    殿中诸臣听见如此荒谬的话,心中惧怕,皆不敢言语。

    鱼珍珍心底冷哼,这么不经吓吗?言官就这点骨气?

    素日里联名上书骂的那叫一个大义凌然,还真当他们十分有傲骨呢。

    见张擅也晕过了,冷笑一声,嗤道:“哎呀,诸位爱卿快瞧一瞧,看来张主事开心过头了,都欢喜的晕过去了。”

    但此时谁敢拿眼去看?头垂的一个比一个低。

    鱼珍珍起身下了宝座,畅快说道:“诸位爱卿都不说话,是不是认为寡人做的对极了?”

    她慢慢走近群臣,正对上右侧一排的几位武官,见他们不说话,奇怪问道:“怎么,难道寡人做的不好吗?”

    那武官离鱼珍珍只有一步之遥,低头垂首,眼睛死死盯住脚尖。可鱼珍珍身为女子,年纪又不大。

    众多官员都高她许多,走过去微抬头,眼神就这么直直的对上了,这下低头装死也不管用了,真是看也不是,扭头也不是。

    武官本就不善言辞,额角立刻沁出了豆大的冷汗,只得回避眼神诺诺道:“臣乃武将,不懂这些。”心底却惊道,奶奶的,这女帝明明年纪不大容貌姣好,可为甚这般瘆人。

    就算在战场自己的腿肚子也没这般抖过。

    鱼珍珍挪到另一个人眼前,挑眉道:“你也是武将?”

    那人额头上的豆大汗珠落了下来,立刻道:“臣乃佐领,不通道理。”

    佐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官职,更像一种荣誉称号。

    说白了这些人的祖先都立过功劳,所以后辈能领一个佐领的官职。

    不过佐领子弟纨绔居多,所以名声并不算很好。

    他自曝佐领,也是在说自己并不是凭实力当上的官,而是蒙受祖茵的废物,什么都不懂。

    鱼珍珍哼了一声,挪到另一人眼前:“你是武官还是佐领?”

    那人连忙作揖道:“都不是,我觉得陛下说的对,做的好!”

    “做的好?”鱼珍珍轻嗤一笑,瞬间如朝花绽放,令人晃眼。

    顺着一派官员问过去,竟是一溜的夸奖。

    鱼珍珍心底轻轻叹了一声,面上却不显,为难道:“诶,张主事,也晕过去了,怎么办,还得派个人把他们送过去啊,派谁呢?”

    慢慢的顺着队列走过去,念叨着:“派谁呢?派你,派你,还是派你们一起?”

    这一下,其他人也紧张起来。

    她走到哪个人的眼前,哪个人就抖起来。

    她指到哪个人,哪个人就慌慌张张跪下。

    太傅们尚敢死谏,朝臣们却各怀鬼胎。

    鱼珍珍当下觉得了无意趣,刚要收手。

    这时,已经走到了左排官员最外的位置,最外侧的青年年纪不大,带梁冠,持笏板,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一样的官袍穿在他身上颇有种郎艳独绝的感觉。

    哼,长的好看有什么用?

    还不是怂包一个?

    鱼珍珍略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可不知这人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当鱼珍珍看过去时,居然敢直视回来。

    不卑不亢,温声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鱼珍珍停住脚步,直直的盯着他,冷笑道:“你倒说说,哪里不合规矩。”

    腕上的玉镯已被肌肤烘的温热,她轻轻一拨,接着说道:“说的不好,可不是斩首这么舒服的事儿了。”

    话未说完,威压顿显,眼神骤然锐利,直直射向这位朝官。

新书推荐: 【进巨利威尔×韩吉】无悔的认定 [明日方舟+综英美]斯塔克的信使 我在霸总文里当医生[搞笑] 荒唐梦 雪霁有喜[先婚后爱] 她在星际当顶流 我在古代开劳务中介所 反派妈妈带崽爆红 烈瘾 雪霁有喜[先婚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