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楼二楼很快喧闹起来,但不久声音又被压下去了。
野萱居门口,管事头大如斗:“怎么回事!几位小爷怎么会齐齐晕倒在房中!”
二楼守卫领头石哥站在门侧,懵逼道:“我,我们也不知道哇,今日一直都好好的。两刻钟前,有女侍跑来求救,我们这才过来,一进门这几位小爷就躺在这儿啦!”
“那女侍呢?”
“就在边上呢。”
“哪呢”
“一直跟着大牛啊!”石哥眼珠与手指齐转,转了一圈,发现大牛身畔空空荡荡。
他眉头紧锁,挠挠脑袋:“诶?人呢?”
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人呢,大牛?”
大牛瞪着大眼睛,比石哥还迷糊,“不知道哇,刚刚还在呢?”
还是管事见多识广,袖子一甩,怒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寻啊,偷偷寻!
别风风火火惊扰了其他客人!”
不夜楼二楼东侧,气氛同样凝重。
倘若鱼珍珍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那名侍卫坐在首座,气压低的像要吃人。
刚刚坐着的那个执棋男子反而在下首,恭敬问道:“公子,如何?”
“情况有变,快快速撤出此店,昭拂城的布置暂时按兵不动,近期不要有任何举动。”
屋内众人齐齐领命,很快悄无声息的撤走。
只余下一人陪在他身边,担忧问道:“那人,有问题吗?”
赵滔脸色阴沉,不置可否。
侍从皱起眉,冷声道:“是那边的人吗?”
赵滔抬头,看窗口被风吹起的帘幕,眼中透出狠意,“不是,她身上没有功夫,也没有纹身。调几队暗卫探查,将王都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此人捉住。”
侍从郑重领命,退下时看见赵滔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怒发冲冠之感越盛。
什么人居然敢伤公子!什么人能伤的了公子!
公子自小练武,向来难逢敌手。今日居然被算计了,还伤了脸。
那手印五指纤长,轮廓清晰,明显下手极狠。
他暗暗将痕迹记在心间,愤慨道:倘若让他捉住这个贼人,一定将这贼子的一双手脚尽数砍下!
随着脚步声渐远,屋子里终于安静了,赵滔摩挲着手边的竹节酒器,力道渐重,想到军粮之事,目光渐冷。
他视线慢慢下落,盯着放在案上暗纹莲花靴,样式普通,花纹繁复,织法独特。
是宫中制品。
说实话,第一次偷跑出宫就出了岔子,鱼珍珍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惴惴的。
紧张等待几日,但除了关于那日硬闯宫门的一些谏书和国公们的斥责外,宫外的事居然一点风声都木有,不由得大喜。
丁大人果然是个讲诚信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
眼见事情没有起半分涟漪,鱼珍珍心情舒畅极了。
更让她高兴地是,与小柴国的谈判顺利的不可思议。
市井食肆处处张灯结彩,整个昭拂城都洋溢着欢快的氛围。
近来,朝臣们肉眼可见,陛下的脾气陡然好了不少,每次上朝比城东桥头坐着的和事佬还像和事佬,眼前就差一把摇扇和一杯茶了。
“郑校尉,少年人火气旺,打个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撞坏了鸿景街的牌坊,出钱补上就成,算啦,别再惩戒家中公子了。”
“张爱卿,幁地近两年雨水不断,此乃天道,而非人祸,怪不到你的身上,既然收不上幁丝,那贡品换成其他地方的丝线也是一样的,区区小事,不必如此惶恐。”
“王监正,你刚回昭拂城可能还不大适应,正吏殿事务又繁琐,出点岔子也是难免的,就罚你本旬不得休沐,回府衙以后刻苦钻研,以后不要再出这般岔子了。”
接连几天的大朝会,陛下居然都是如此和风细雨。
众人心里暗暗揣摩,各有思量,一方面暗暗高兴,一方面又觉得事出有妖。
陛下手段温和当然是件好事,可是,总觉得和善中带着一丝丝说不明的怪异。
这般怪异之感丁侍郎汇报工作时达到顶峰。
“陛下,近日情形就是如此。”丁湛躬身行礼,汇报完日常事务重回队列。
鱼珍珍满脸堆笑,“丁侍郎真是辛苦了,俗务繁忙,丁大人也要注意身体啊!看看,人消瘦了不少哇。”
薛狸奴狐疑的看了看丁湛,一头雾水。
???哪瘦了?是他的眼神不好使还是鱼珍珍的眼神不好使?
他怎么觉得丁湛回到昭拂城胖了许多呢?要瘦也是他瘦啊!
在外征战的十万大军凯旋而归,赏赐的等级、头衔、接待的规制样样繁琐,他们正礼殿忙的脚不沾地。
难道都没有看见吗?
哼,昏庸!果然是个昏君!
宝嘉十一年,十万大军阔别数年,终于得胜回朝。
回昭拂城那日国公们率众官郊外相迎,万民相拥,齐声欢呼。
场面之盛大,气氛之高涨,只有先祖建国时可与之媲美。
在当天,传奇中的清朗如玉山的赵家公子也随众军士现身,略传奇的身世和在边关几年积攒出的人气让他拥有了众多拥趸。
甫一现身,立即将气氛拉直高潮。
据说不仅有许多昭拂城儿郎出城十里相迎接,还有许多闺秀也早早候在郊外只为一睹风采。
连三位不闻窗外事的太傅闲话也多了起来,时不时地生出些感慨,赞那赵滔胆识智谋俱全,心机手段了得。
他十岁那年带着两名护卫借助地势击杀三十名强盗的事迹被一遍又一遍提及。
毕竟早就是大鱼朝响当当的顶流了,如今又立下战功。大军回城万民夹道欢迎的盛况也不难理解。
虽未能亲自见识一番,但鱼珍珍依旧对这番盛况了如指掌。
要问她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无他,全仰仗那个一心为主的小吉祥。
以上内容,由小吉祥独家奏报。从大军入城到休整,每隔半个时辰,小吉祥就要播报一番。
其实她原话是这般说的:“哼,不过打了两场胜仗,已经不知道南北了。万民相迎何等风光看,那架势,与陛下亲临也差不出多少。”
又说“先帝令赵太傅辅佐陛下,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不过才有一点成绩,何至于如此张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皇登基了呢。”
又说:“陛下可得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子。”
鱼珍珍眯着眼睛,只当没听见小吉祥的闲话。
犒劳三军,封官请赏,一道道懿旨,一道道手续,如流水般发出,莒翠王宫上下都忙的脚不沾地。
正式的召见仪式定在了回城的第二日。
这一日安排的很紧凑,上午去城外通天台祭天祭祖,下午在定坤台告慰大军会晤功臣,而晚上就得明庆殿举行接尘晚宴。
早起没胃口,只喝了一点小粥,经过一上午的奔波,肚子早就饿的呱呱叫。
但祭坛离莒翠王宫并不近,等从宫外回城,会晤马上就要开始了,已经来不及吃一顿饭。
许如意只好偷偷给她塞了几块糕饼,垫垫肚子。
鱼珍珍饿的前胸贴后背,眼睛都要发绿了,刚刚拿起最后一块芙蓉糕,礼乐奏起,礼官高呵:“永靖柴川,奏凯班师,和气致祥,万民安泰,大吉!”
她只好赶忙把糕饼放下,威严肃穆的走到前面。
随着陛下现身,诸位将军及从征大臣、将士皆擐甲胄三跪九叩。
接下来,击鼓、鸣螺、奏铙、歌乐,一番仪式行云流水。
大鱼一朝蓝色为尊,鱼珍珍蓝色的礼服上绣着大片的海鸟与鱼,其上还有一轮半掩在海水中的暗金金乌,以金线绣成,在阳光下闪着细细碎碎的光。
宫娥将她的头发高盘于顶,配上了成套的点翠衔宝流苏的金钗。雪肤红唇,点漆黑眸,额间坠着金链,中间嵌着一枚海水般的蓝宝石。整个人造型繁复精致,华丽异常。
她站在高台,身姿如松,从仪态到表情没有半分错处,看起来居然真的挺像样。
昭拂城百官望见只觉欣慰,虽然女帝荒唐,但这般不张嘴的时候亭亭玉立,还是很有面的。
边关来的小将看傻了眼,不是说女帝丑如无艳,狠辣可怖吗?
不是说女帝形容潦草,膀宽腰粗?军中将士口无遮拦,有一次深夜卧谈说起女帝,称小柴关的野猪都比女帝清秀苗条,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可现在,站在高台之上那人仙资神仪,聘聘袅袅。
他瞪着眼,震惊道:“你们昭拂城的野猪都长这般?”
而出征多年未归的高级将士,尤其是一些曾见过女帝的世家子弟更觉得震惊!
这是谁?昭拂城已经换皇帝了?他们怎么不知道?
虽然有礼官在旁,有些人还是忍不住窃窃私语。
“奶奶的,老子怎么不知道皇帝已经换了个人?”
“别瞎说,那就是女帝!”
“你当老子没见过?”
“真是!要是昭拂城有这么大的阵仗,你爹能不跟你说?不过,我也犯嘀咕,变化也太大了点大。”
“亲娘嘞!”
在后侧的小将也见到了台上的人。今日再见女帝,心中惊诧大过惊叹。
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没有听到消息,可见,翠都的信息究竟疏漏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