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夏锦仔细地询问了售卖盗版的店铺,走访了一大圈,很快得知,这些假货出自一个熟悉的地方。

    ——开发区

    换句话说,就是刘强的工厂所在的区。夏锦看到盗版娃娃的时候就有这种猜想,被证实后,整个人眼前几乎一黑。

    她从来不这么激进,但今天她实在无法忍受,直接坐上驾驶室准备直接冲过去质问。

    在她踏上油门准备大力踩下去的前一秒,百里疏将手按在了她的方向盘上。

    夏锦连忙踩刹车,把档摘了,第一次对他发火:“你干什么!这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百里疏看着眼前第一次露出爪牙的夏锦,按着方向盘不松手:“你还知道危险?”

    他表情和往常一样云淡风轻:“你想好了问他什么吗?”

    夏锦一顿:“那也要先去了再说。”

    “你现在这么去,什么都问不出来。”他的手离开方向盘,熟练地摸向车门,从里面拉开:“先回馆里,我们商量好对策,我再陪你去工厂。”

    夏锦看着敞开的车门,知道他是不会同意她就这样开车出门了。她的手从方向盘上松开,下来:“好,先回去。”

    馆里依旧一片大好,没有人意识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些糟烂的,阴暗的,被博物馆的青砖红瓦隔绝开来,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发烂发臭。

    夏锦站在开足了冷气的馆前,再一次认命地踏了进去。

    如果这件事的负责人不是她,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她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揽着责任。馆里一共就两个项目,她负责的出了问题,而百里疏负责的依旧顺利。

    如果不是她的原因,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星辰原本正想今晚又拉着大家出去聚餐,见到夏锦和百里疏不约而同地沉着脸进来,知道有事发生。

    她围了过来:“怎么,外面下刀子了吗脸这么臭?”

    夏锦将遇到盗版的事情如实讲了,顾星辰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我们默默无闻这么多年,忽然崛起了有人羡慕嫉妒恨很正常。”

    “但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外界爆出来,我们得先查出问题肃清市场上的假货再说。”

    夏锦点头。顾星辰说得很对,现在她们尚且还掌握着主动权,但凡被外人发现,就会瞬间调换位置变得被动。

    陈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弱弱地指着手机道:“那个......可能已经晚了......”

    夏锦心跳一滞,打开微博。果不其然,热门上已经有了词条,不少人指责盲盒娃娃质量极差,简直是站在风口上利用非遗引流。

    她往下翻,底下评论说得很难听。

    【明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就是官方出品?】

    【光明正大卖盗版?缺钱缺疯了?】

    【真没想到这么清纯漂亮的女孩骗人不眨眼,不知道背后是不是有人撑腰啊?】

    ......

    也偶尔有几条比较中立的。

    【这毕竟是上面大力支持的项目,怎么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敛财,估计背后有事。】

    但这样的言论很快就沉底,被淹没在下面。

    【他们的综艺我也看了,剧本严重,估计也是为了卖货造势】

    【楼上我也是!而且全场高光就在预告里,就是为了吸引人】

    夏锦退出去不再看。

    现在讨论的人不少,但热度还不算大,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找到盗版生产的源头。

    陈泽看着义愤填膺的顾星辰,凑过去,不经意地拍了拍她的背:“你先别生气了,我们一起去查。”

    顾星辰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屏幕,她愤怒地一巴掌推开他:“你少趁机蹬鼻子上脸啊,我正有火没地方发呢。”

    夏锦坐下,仔细地盘算了一圈。她在这件事上极其谨慎,各处细节从没轻视放松过。

    唯一一处最可疑的,就是当初签订协议前刘强那个疑惑震惊的表情。

    理清了头绪,夏锦起身一拍百里疏的桌角:“走,去找刘强。”

    百里疏知道她这时候冷静了下来,于是放心地让她开车。

    一路上,蝉鸣不止。

    夏锦想,如果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一个人为什么会陷害别人呢?

    单纯的恶意?应该不至于,他是标准的生意人,费力不讨好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那......是否有什么是她忽视了的?

    刘强的办公室依旧无人在场。刘觅遥和吉祥物一样在门口的小桌上坐着,见她和百里疏一前一后地过来,立刻站了起来:“夏锦姐,你来了。”

    她忙不迭地弯腰在柜子里翻找:“你们坐,我去泡茶。”

    夏锦拦住她:“别忙了,我找你老板有事。”

    刘觅遥的脸上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又转瞬即逝:“老板今天应该还在厂区,我带您去吧。”

    刘强信不过她,所以很少交给她重要的活计。刘觅遥没什么事做,每天都在网上无聊地闲逛,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蠢货!都是一群蠢货!”刘强一进厂房就好像得了狂躁症一样,今天尤甚:“她不在你们就不会干活了吗?!我养你们这么多年了有屁用?”

    “就这么简单的东西,做废了多少料子?”

    他将手里的样品往角落的垃圾桶一扔:“干不了就趁早滚蛋!”

    第二次,可怜的娃娃叽里咕噜地滚到夏锦脚边。

    刘强训完话,一转身,就看见三个人正在厂房门口齐齐看着他。

    他对外面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刘觅遥有些怕他,很少跟他说话。

    刘强放下手边的活,颠颠跑了过来:“您怎么来了?”他看了眼百里疏:“今天这是有领导来视察工作?”

    夏锦手里正掐着一个盗版的娃娃,扔给了他:“刘老板,你看看,怎么说。”

    刘强拨动了一下,眼神也变得严肃认真,他斩钉截铁道:“这不是我们产的。”

    “我知道。”夏锦说:“所以,请彻查厂子里是否有内贼。如果没个说法,我可就要按照合同处理了。”

    合同里对这一项是有明确规定的,工厂有义务为该产品保密,如果违约,除了赔偿甲方全部损失外,还有精神损失费和官司等着他。

    刘强冷汗瞬间就出来了:“这,我确实是严格遵守合同办事,怎么会这样......”

    他从业几十年,马上想了对策:“这样,我这边生产也不能说停就停,我先不再接新产品,将手头这些做完再按车间进行逐一排查,您看怎么样?”

    夏锦知道他不敢立即停产,违约金也非常可观。她不愿意为难别人,如果最后查清和刘强无关,这生意还得做下去。

    “彻查是要的,但我想知道,为什么就我们馆里的产品出了事?”

    她看着生产线上源源不断地做出各种产品:“难道说,从您厂子里出去的每款商品都会有盗版流出?”

    刘强连连摆手:“可不敢这样说!您出去打听打听,我们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他似乎是想到什么,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没有最开始的理直气壮:“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和他上次的反应一模一样。

    夏锦皱眉,立刻跟进道:“是什么不同?”

    刘强看了她一眼:“其实,盲盒的生产,按理说是不应该全权交给一家工厂的。为了防止盗版,大家更多选择内容物和包装分给两家工厂,互相不通气,这样即使泄露,从外面就能看出来哪个是盗版,哪个是正版。”

    夏锦听着,觉得从发梢到脚底被一根线串上了。线上是冰冷的尖刺,让她无法动弹。

    “那......”她出声,万分晦涩:“你上次为什么不直接说。”

    刘强心虚:“我其实就是想多挣点钱,但我发毒誓!我真的没有把设计图纸泄露给任何人过!”

    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

    百里疏往前一步,站在了夏锦身后。

    如果她撑不住,后面不至于空无一物。

    过了半晌,夏锦缓和过来:“你们内部的事我也不好插手。给您两天,不能再多。”

    刘强深知这件事影响有多大,不敢打马虎眼:“放心,您放心,两天一到我立刻给您答复。”

    “觅遥,快,一点眼力见没有,给人家送出去。”

    刘觅遥显然不想和刘强在同一空间,她一直站在夏锦身边,闻言道:“夏锦姐,我送你出门。”

    一路上夏锦的脸色都没有完全恢复,苍白无力。

    刘觅遥有点不忍心:“夏锦姐,你先别担心,刘总他办事很快的,要不是陶工昨天忽然辞职,他一天就能查清真相。”

    夏锦点点头,对她笑了一下。

    这傻丫头,天天被刘强当球踢,还想着帮他说话呢。

    她走到门口,忽然叫住了准备开车的百里疏:“等等。”

    夏锦再次看向刘觅遥:“陶工?他是什么人?”

    刘觅遥赶紧道:“她是我们的生产线设计师,本来干的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辞职。”

    姓陶的人不算多,她倒是认识一个,只是也有两三个月没见面了。

    “陶工,是什么时候来的?”

    刘觅遥道:“没有很久,如果转正的员工起码要交接一个月。但是她当天就办好了离职手续,一定是没满三个月。”

    -

    如果说伤痛尚能令人沉湎,那在伤口上撒盐,是拼命挣扎也无法逃脱。

    车飞速驶过宽敞的马路,将风景甩至身后。

    百里疏第十次看向偏着头盯着窗外不动的夏锦时,她终于开口。

    “你总看我干什么,看路。”

    百里疏没有被抓包后的尴尬,反而很直白地说道:“我担心你想不开。”

    夏锦看着路边的绿荫一闪而过。

    暮色四合,这些在人眼中不过是刹那间的景象,但对这每一株花草树木来说,那是它们的一生。

    可又有谁会在乎呢?

    她笑着叹了口气:“想不开没有,想不通倒是有一些。”

    看她还能笑出来,即使这笑容背后的苦涩多得快要溢出来了,但应该没什么大事。

    百里疏说:“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答案,尤其是在‘人’的事上。”

    “最起码我们现在由明转暗,收回来主动权。”

    夏锦笑过后,觉得最后那一点力气也消散了:“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收获更多,还是失去了更多。”

    “早点知道当然是好事,以免日后更麻烦。”

    .........

    半小时前。

    夏锦试探地问刘觅遥:“你说的这个陶工,是叫陶秋梦吗?”

    “好像是哎,”刘觅遥说:“我看了一眼她的离职表,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

    夏锦挽着陶秋梦的胳膊,一起走在去上课的路上。她还记得,那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毕业设计都已经如期提交,等着审核。

    最后一节水课不得不去,她俩嘴上抱怨,还是从宿舍里出去了。

    毕业季到了,班上又有小情侣分手,据说闹得不太好看。

    她俩一边聊着八卦,一边慢腾腾地往教学楼里走。

    可是,还没等走到楼下,陶秋梦忽然拿出一把尖刀刺了过来,血目直瞪,坚决地插进夏锦的心窝。

    鲜血刹那间四下横流。

    夏锦捂住伤口,声嘶力竭地质问陶秋梦:“我对你不好吗?!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说啊!!”

    每一声,都摧心剖肝,哀毁骨立。

    陶秋梦面目挣扎,朝着夏锦走来:“我就是恨你!恨你的一切!就算搭上我的下半生,我也绝不后悔拉你下水!”

    可是操场好大,夏锦喊了很久的救命也没人过来。

    陶秋梦还一刀刀地在她身上戳:“我恨你!我恨你!去死!去死!!”

    刀刃冰冷,在血肉里搅来搅去,她几乎觉得耳边只剩下传来的“噗嗤”声,让人不寒而栗。

    可能真的是要死了吧,她放弃了挣扎。

    血越流越多,即使日头高照,她还是好冷,甚至四肢也不听使唤了。

    就这时,她开始剧烈发抖,仿佛身处天塌地陷的巨大漩涡。

    夏锦倏地惊醒,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她看着周身的一片黢黑,一轮皎月远远地挂在天边。这个是一如既往的,安稳、宁静的夜晚。

    是梦?

    夏锦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十分干爽,没有伤痕。

    她抬头,就着月色看见原本应该在身上的被子此刻全都在地上,狗崽紧贴在她身边,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仿佛也受了什么委屈。

    “你也冷了吗?”夏锦抱起它,将被子都拉回身上。

    可是还是好冷,她又摸来遥控器,使劲按了几下调高温度,最后直接将冷风彻底关掉。

    身上全是冷汗,好神奇,为什么人在很冷的时候还会出汗?

    果然和百里疏说的一样,在人的事情上,很多时候都没有答案。

    ...

    其实今晚刚回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百里疏等夏锦洗完澡,将她干脆地塞回卧室,连同狗崽一起扔了进去陪她。在他的想法里,好好睡上一觉,其他的事明天再慢慢解决就好。

    可是夏锦带着心事睁眼躺了半宿,后半夜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又被噩梦惊醒了。

    狗崽身上温热,她把整张脸埋在了狗崽的毛发里,企图再获得些暖度。

    可当她再次抬头,却发现狗崽的毛都被打湿了。夏锦晃神,擦了擦脸。

    脸上都是泪水。

    果然,她还是之前那个她。

    白天的一切都是理智的,紧绷的,她尚且可以保持最后的理智,以免当场痛哭那么难看。但她还是免不了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抱着滴血的心独自舔舐。

    她光着脚,抱着狗崽下床,打开门,面朝着隔壁静静地站着。

    已经是三点多了,他一定是睡着了。

    夏锦往身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漆黑无比,更重要的是,这张床她曾经与陶秋梦一同睡过。那时候她还每天笑意盈盈地面对自己,躺在一起聊天。

    夏锦完全不想再回去睡了。

    她真的很想要再多一点的温暖。

    鼓足勇气,敲门。

    百里疏也没有完全睡实,他知道这件事对夏锦的影响有多大,虽然她没说,但不代表不存在。再加上明天清醒过来,就要面对无数质疑和审判了。

    他做了几小时的计划,明天好以静制动。

    所以敲门这几声,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百里疏耳中。

    他立刻睁眼站起来,去给夏锦开门。

    门打开,夏锦缩在一起的脚丫先落入视线。

    抱着猫咪的夏锦站在门口,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祈求:“百里疏,我做噩梦了。”

    “我......”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身后那无边无尽的黑暗,还是开口道:“我那屋好冷,我有点怕,不想自己一个人......”

    百里疏的视线再次落在她的脚上。

    他双手用力,将夏锦连人带猫抱了起来。

    “!”夏锦下意识地揽住百里疏的脖子。

    狗崽被惊到,自行跳到了床头卧着。

    百里疏将她轻轻放在大床的中央:“我知道。”他声音比往日温柔,在这个深夜像潭沉水一样:“不想自己一个人,那我们就两个人,一起睡。”

    他的床好软,夏季看着百里疏关上门,走过来帮她盖好被子,又绕到另一边上了床。

    夏锦紧张地侧过身,捏着被角。

    但百里疏极其自然,将夏锦整个人圈在怀里:“现在还冷吗?”

    他离得很近,嘴唇几乎就贴在她耳根后,夏锦一动不敢动,生怕她再往后一点就贴上了。

    他身体滚烫,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缘故。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夏锦甚至觉得自己感受得到他身上的每一条肌肉的纹理走向。

    “百里疏,谢谢你。”她小声说。

    百里疏在黑暗中勾起唇笑了,气息顺着夏锦耳畔滑入衣襟,落在她冰凉的肌肤上:“你的谢谢,我只接受其他方式的实质性表达。”

    “不想表达,就先欠着。等积累够了,我再跟你主动讨要。”

    男人的臂膀有力,在他怀里,夏锦有种被庇佑的感觉。

    她抱紧百里疏的胳膊,在上面落下轻轻一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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