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有什么不能的？我的票，自然是由我做主。”

    “是么？”

    贺西决眼神里闪过一道精光，他又恢复成那个运筹帷幄的温和模样：“阿昀，你刚刚帮小春出头了。”

    “那又如何，那是因为你先……你故意的？！”

    顾辰昀后知后觉过来，贺西决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做明显无利于他的事，他一定是有所图。

    而这或许还和他有关，顾辰昀意识到这一点，整个人都开始烦躁起来，心底隐隐生出的一股浅浅的不安。

    “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定都在论坛上传疯了，你说，会不会有人觉得你和小春之间不对劲呢？那如果第二天，你还没有投给自己的兄弟，而是将票投给小春了呢？未婚妻和好兄弟，怎么组合都是舆论的最爱。你说对吗，阿昀？”

    顾辰昀身体随着他崩出来的话一点一点僵住了，他猛然抬头看向贺西决：“你拿小春的名声威胁我？！”

    这份不安被印证为了现实，顾辰昀脑袋里不由一瞬间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浑身凉透，心底甚至在惶恐。

    他投姜春，贺西决势必会引导舆论，姜春那样爱惜羽毛的性子，一定会选择最明智的方式，远离他。到时候，见面别说打招呼了，她估计连正眼都不带看他的。

    顾辰昀绝对接受不了一朝回到解放前的状态，光是想像那个场面，他心脏就一阵窒息的痛。

    可他不投姜春，姜春一定会生气的，然后暗戳戳地给自己气受，她那么聪明，指定眼都不带眨地往他心口最疼的地方捅。

    想来想去，他根本没得选。

    怎么选，姜春都会讨厌他。

    为什么？！

    顾辰昀脸色阴沉得像能滴出水，明明他们的关系才缓和了些，明明他才刚想清楚的啊！

    他一把抓住贺西决的领子，眼底布满了压制不住的暴戾：“贺西决，你疯了吗？！这就是你的绅士风度，都他妈喂狗去了吧！”

    贺西决站稳身子，笑得阴侧又冷厉：“你自己就是一个能勾搭自己兄弟女人的混蛋，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从小长大的兄弟又如何，他认，他才是，他不认，他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适用于任何关系。

    两人谁都不肯退让，愤怒、仇恨的目光似要化为实质狠狠灼烧对方，这不就是为领地、为雌性相互撕咬的雄性蟋蟀吗？

    谁又比谁高贵呢？

    贺西决看着顾辰昀痛苦的样子，今晚的郁气也散了不少，那份喜欢拿捏他人的想法又占据了上风，他继续添火：“哦对了，忘了告诉你，等这次竞选结束，我就会告诉小春，下学期我会自愿退出。她想要的一切我都会让路，亲手为她奉上，绝不会再给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想借此去讨好她的机会。”

    顾辰昀这下是真的被刺激到了，他现在看贺西决就是一个卑鄙恶劣的小人，可耻至极！

    怒火和恐慌一起往上涌，顾辰昀再也忍耐不住，对着贺西决那张假兮兮的脸就来了一拳。

    贺西决头被他打偏到一边，他舔了舔口腔里的鲜血，呵了一声，下一秒直接以加倍的力气还了过去。

    忍不了，这他妈怎么忍？！

    两人迅速扭打到一块，这里也没什么观众，又都被气急了，下手是又损又重，一点也看不出来舞会刚出场时的贵气逼人。

    都说打人不打脸，贺西决可小心眼了，他就专门朝顾辰昀脸上打，他现在看他就是勾引自己老婆的小白脸。顾辰昀是打架老手，最会挑疼的地方下手。贺西决疼得发懵，还死要面子咬紧牙关，闷哼都不发一声。

    直到佣人敲门说底下有人在寻他们，这两人才撒开了手。

    看着对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什么高定西装都皱巴巴看出不来原貌，这下好了，这怎么出去见人？

    衣服能换，但总不能脸都不要了。

    贺西决只好咬牙切齿地让佣人下去说他俩有事，再传达一下自己的歉意，今晚招待不周，希望大家能玩得开心。

    顾辰昀也不敢贸然出去，他车那么显眼，还拉风地停在了正中央，这么出去，只怕第二天论坛上全是自己的照片。

    两人只好憋屈地待在书房里，偶尔对视上，下一秒就立马扭头，谁看谁都不顺眼。

    而另一边听说他俩有事暂时下不来之后，姜春在大厅扫视一圈，随即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姜春提前让司机把车开回家，重新开了一辆GMC SAVANA过来，GMC外形霸气，是豪华保姆车里的明星产品。

    姜春上车将礼服换下，穿了一件白色吊带裙，外加一件紫色针织开衫，鞋也换成了MIU家的高跟小皮鞋，配的是米白色蕾丝边低筒袜。

    整个人气质婉柔恬淡，少女感十足。

    她让司机顺着这条路往前开，速度不用太快。

    果然，在前面不远处，她看见了清瘦的少年正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道路上，路边街灯泛着黄光，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萧瑟又清冷。

    车很快和他齐平。

    江潮生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突然停在他旁边的车，然后视线内，一双藕节似的手腕拉开了车门，漂亮的少女像是夜晚大海上出现在礁石旁的歌姬，唱着动听的歌声，诱惑着问过往渔人要不要跟我回家呀？

    就如同此刻。

    “江潮生，我送你回家吧。”

    渔人心想，狂风暴雨的海面，怎么会有漂亮的美人等我回家呢，事出反常，必是有妖。

    但渔人又想，美丽的事物都是脆弱的，她怎么抵挡得了这无情的海浪呢，还是让我这个善良的人类带她回家吧！

    于是，江潮生回道：“多谢。”

    他上车后报了串地址，司机有些迟疑，他看着地图上显示的位置，还是再次询问了一下姜春确定去这个地方吗？

    城中村，姜春长这么大都没去过的地方。

    江潮生垂下了眼。

    姜春却不太高兴地皱起眉：“他是我的同学，我想我说的话不需要重复第二次。”

    司机连忙回复：“抱歉，小姐，我这就出发。”

    江潮生知道，这或许就是她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但使手段有的时候看的并不是手段本身，而是使手段的那个人。

    至少肯费心思，那就是有几分在意的。

    江潮生被顺毛了。

    “谢谢你今晚过来。”

    “没必要说谢谢，这是一场交易，谁也不欠谁的。”

    就在昨天晚上，姜春加了江潮生的联系方式，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的来意。

    她帮他找到自己的亲身父亲，并附赠上她能查到的所有信息。他明晚七点去自己发给他的地址，到场之后，是去是留都随他。

    江潮生没有多问什么，他对自己的生理上父亲没有太多好奇，但知道绝对是有利无害的，而姜春提的要求又很简单，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但他没想到苏暖也在，江潮生不了解前因后果，只凭现场听到、看到的，他就知道姜春占了上分。

    而自己作为她计划里的一环，他的出现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在其他人看来，特别是贺西决，他和她是一伙的。

    这种情况下，他再去选择贺西决，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姜春倒是打了个好信息差。

    从各个角度来说，她都赢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江潮生并没有生气，另一种奇异的感觉反倒在他心里蔓延。

    车很快便到了城中村的范围，保姆车体积较大，里面的小路很难开进去，司机只好停下来询问姜春。

    “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走回去。”江潮生抢先开口。

    “好。”

    江潮生不意外她的答案，她送自己已算超出原本预期。

    但他下车后，姜春也跟着下来了。

    江潮生握紧手心，他不解。

    姜春却乖巧地站在小路上，与背后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甜甜说道：“都说了，送你回家呀。”

    这片地区和别墅区差别很大，道路狭小拥挤，随处可见丢弃的垃圾与夹缝生长的杂草，墙壁也是灰色的，像是在被一片乌烟笼罩着。

    唯独她不一样，一块有色彩的颜料落入了黑白默片。

    晚风吹过，她身上白色棉质的裙摆随风晃呀晃，像一朵娇嫩的小水仙。

    江潮生想拒绝，可他张嘴就像是被东西糊住了嗓子，硬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明知道她不属于这里，却偏又想拉她进入他的世界。

    他去了她的世界，那她来一次自己的世界，应该也不过分吧？

    于是，他没有拒绝，两人一起走上了这条拥挤的、脏乱的小路。

    周围的路灯光线很暗，有时看清，有时又看不太清。

    难以避免地，两人靠得很近。

    而在这昏暗的环境下，视觉削弱，听觉和嗅觉却在疯长。

    比如，她的小高跟哒哒踩在地面，一声一声轻响；比如，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又恍惚了他的思绪。

    这份经历，是他十七年人生都未曾有过的。

    如果他经验再丰富一点，就会知道这种奇妙的、粘稠的，叫人心跳又紧张的气氛叫——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