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姜春一直没找到时机和褚聿之提去上新式学堂的事，或许不是没找到机会，而是早就知道是什么结果。
褚寅礼也像他说的那样，每天晚上都来找她，每晚都给她带一件‘来路品’，顺道灌输些西方思想。
“这天赋人权讲的就是——一切人都生来是、而且永远都是自由的，并享有平等的权利。”
“所以，小春儿，你是独立的个体，你不是他的附庸。”
褚寅礼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他在引诱她。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姜春脸上的表情，一丝都不肯错过，看着她因自己的话迷茫、松动，褚寅礼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兴奋，他那眼里只有褚聿之的嫂嫂也会因他而动容吗？
姜春终于下定决心：“那你……后天早上在大门外等我，带我去上那新式学堂。”
褚寅礼瞬间欣喜若狂：“好！春儿，我等你！”
他翻出窗之前特意转身，脸上挂着毫不遮掩的笑意，看着她强调一遍：“我一定等你，不等到春儿绝不走！”
第二日，姜春装作无意跟褚聿之提起，听说褚寅礼最近在上新式学堂，不知那东西和私塾有什么区别。
“那春儿是关心我那个弟弟呢，还是单纯好奇？”
“当然只是好奇。”
“那就好，”褚聿之放下手里的放大镜，他面前是一本巨厚的英文著作：“他们本质没有什么区别，服务对象、宣传思想不同罢了。”
他又轻笑一声，夸她道：“春儿是个好学的好奇宝宝，有求知欲是好的，”他话锋一转：“但去上学没有必要，这种简单的东西跟着我学足以。”
姜春乖巧应了声好，褚聿之喜欢她这副样子，看着就心生欢喜，他将她抱在怀里，一笔一画带她练字。
见褚聿之这边行不通，姜春又去求夫人。
夫人对她是爱屋及乌，见了她就慈爱地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
姜春委婉地提了自己的诉求，夫人握着她的手立马收回：“春儿啊，这事聿之知道吗？”
姜春笑着回：“我正打算和他说。”
“这样啊……这事我做不了主，你是我们褚家专门为聿之买来的，你该事事以他为主，有些想法还是不要有的好。”
“还有，春儿啊，聿之看你看的紧，不喜你同旁人接触，没事不要在他院外走动太频繁。”
夫人似叮嘱又似敲打她，姜春面上乖巧，心底那份茫然的空洞却越来越大，她也不是想去上学，她只是想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一眼就好，她不贪心的。
姜春这一晚睡的不好，心里一直忐忑，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起来了。
她梳洗好去找门口值班的李仁，李仁跟她关系比较好。
李仁见她出现在这里有些惊讶，毕竟大少爷几乎不让姜小姐出门，出于职责，他将她拦下。
“我今日要出门一趟。”
“这……”李仁为人心软，委婉地说：“我不能让您出去。”
姜春从口袋里掏出褚聿之亲笔写的许可证，上面写着教她唱戏的师傅近日路过苏城，允许她上门拜访，右下角还有他的章印。
李仁信了一半，却还是不敢放人，府里人都知道大少爷把姜小姐看得多重。
姜春也不恼，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难处，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向大少爷求证，只是这个时辰他应该还没醒，我们现在过去怕会扰了他清梦。”
姜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想来姜小姐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李仁这才算是信了，他也不愿多为难姜小姐，便放行了。
姜春迈出褚府大门门槛，双脚都踏在外面的土地上时，她才发现自己几乎浑身发软。她用力掐着自己手心，让自己保持镇定，不要露怯，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她走到拐角处，褚寅礼手上拿了个袋子，早早就在等她。
见她来了，瞬间展开笑容迎上去，姜春却身体一软，他立马慌乱上前接住她。
“春儿，你怎么了？”
姜春借他的身体扶好站稳，便快速松开了手：“没事，我们快出发吧。”
褚寅礼看着空落落的怀抱，目光一沉，又瞬间恢复，上前带路。
姜春好奇地四处瞧着，每一处都与她曾经的记忆大不相同，路上行人也频频向她投来目光，不仅是因为那出色的容貌，还有那繁杂夸张的服饰。
姜春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和周围是多么的格格不入，褚寅礼适时开口：“我给你带了校服，要不要去换上？”
姜春点了点头，她不想那么显眼。
褚寅礼带她到前面的东亚大酒店要了间房，将手上的袋子递给她，戏谑说道：“码数保证合身。”
姜春白他一眼接过，他却毫不生气，还高兴得不行，难得能见到她这么生动的一面。
姜春在房间将衣服换上，确实很合身，她却迟迟不敢出去。
这衣服……太少了……
只有一层不说，那下裙裙摆堪堪到小腿，脚踝部分都在外面露着。
姜春紧咬嘴唇，十分纠结。
褚寅礼这时敲门：“春儿还没好吗？”
见姜春不回他，他又开口说：“我刚忘了，还有双袜子没拿给……嫂嫂。”
褚寅礼在门外咽了咽口水，叫嫂嫂的时候只觉得刺激得要爆炸了。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门从里面打开，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光滑的跟瓷器似的小腿，又白又细，他一手就能握住，褚寅礼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嫂嫂。”
他目光上移，姜春显然是不习惯这衣服，脸上挂着红晕，又娇又媚，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看他。
褚寅礼看呆了眼，压抑不住的□□从下往上蹭蹭上涌，他只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袜、袜子呢？”姜春羞涩地问。
褚寅礼嗓音嘶哑：“这呢，嫂嫂。”
他将袜子递给姜春，手指刻意从她手心滑过，姜春接过就立马把门关上，进去换上。
褚寅礼也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抵在门上，面色潮红。他将碰过姜春的手指放在鼻尖轻嗅，痴迷地落下一吻，脑袋里还在回想刚刚看到的一抹‘春’意。
将袜子穿上就好了很多，没多少皮肤露出，姜春也将头发上的珠钗拿下，头发散开，用簪子简单挽了一下。
出去时，褚寅礼已经恢复好了自己状态，只有眼里的侵略感还有些没完全收回。
换了符合大众的衣服，异样的眼光少了很多，姜春也就没那么局促，她放松下来，开始仔细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这家酒店大门处用了几根白色圆柱装饰，门也呈半圆形，姜春一下就想到了这是欧式建筑风格，她在褚聿之教她的书上见过。只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画得再生动，也抵不上亲眼目睹。
但它像欧式，又不完全是，比如窗户用的却是木质百叶窗，这是……园林和欧式风格结合产生的吗？
他们出门得早，褚寅礼带她吃完早饭才去的学堂。
早餐吃的叫面包，松松软软，和糕点的厚实软糯不同，但姜春不觉得面包就比她平常吃的糕点好吃很多，只是各有特色。
褚寅礼带她刚进到学堂，一群人就围了上来，隐隐以他为首。
薛允谦一眼就被姜春吸引过去了，目光直直粘在她身上：“她是哪家的小姐，也来我们这新式学堂上学吗？”
褚寅礼将姜春挡在身后：“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他冷笑着将一拳砸在薛允谦身上，好似只是跟他开玩笑，没用什么力的样子，薛允谦却被这一拳砸得连连后退几步，痛苦地皱起了眉。
众人跟他身边有段时间，知道他的脾气，这下也歇了心思，内心好奇却不敢再多看多问。
姜春看得若有所思，就是这样学习天赋人权的吗？
外界的变化是有的，尤其是这表面，大不相同，可人的本质是很难变的。
褚聿之跟她说的，是对的。
褚寅礼护着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自己则是坐在她旁边。
大家不敢明面讨论，私下打量的目光却不少，褚寅礼当然察觉得到，他神色一会阴沉一会又放晴，明灭不定。
他既不爽又享受，不爽的是他不想让别人也看姜春，可这个地方都是他熟知的人，没有褚聿之的存在，不知道他和姜春真实的关系，甚至可能还认为他们是恋爱关系，这怎么能让他不兴奋、不激动？
他做梦都想和姜春一起上课。
姜春对先生讲课的内容很好奇，她坐得笔直，神情认真。
褚寅礼不听讲，就专门看着她，越看就越心生欢喜，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鼻子也翘，嘴巴小巧，又红润饱满，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褚寅礼又开始想入非非，不在那死气沉沉的府里，他胆子都大了几分。
先生讲的东西确实有趣，天地不是天圆地方，而是一个球体，这个球体叫作地球，地球是行星，那太阳是恒星，月亮是卫星……
姜春听得入神，这些东西褚聿之未曾教过她，但惊奇的是他并非都未教过，比如那外语，竟是她最近在学的。
和这边的欢快不同，褚聿之房里仆人跪了一排，个个都战战兢兢的。
早餐摆了一桌，褚聿之没有动筷，他向来是和姜春一起用餐的。
本以为春儿是最近学习新的语言，太累了，早上想多睡会，虽然已经一晚没见到她有些烦躁，但他也心疼她，就让人拿本书过来，他一边看，一边等春儿自然醒。
但这一等就等到了日上三竿，褚聿之的脸色越来越沉，房里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停在这页已经有好几炷香功夫了。
“小桃，去请小姐起来吃饭。”
小桃应了声出去，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是惨白的，她不敢想象等会大少爷知道这个消息会有多生气。
小桃进门，扑通一下跪下。
褚聿之捏着那页纸的力气加大：“说！”心里那份烦躁不安几乎到达了顶点。
“回大少爷，小姐她……她出府了……”
下一秒，褚聿之连书带早餐一块扫下，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他面目扭曲得像从地府里爬上来的恶鬼，声音却越发温柔：“我没听懂呢，小桃不如给我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