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蹙着眉看秋成，倒是没急着回答他，而是指着秋成，低头询问祝云悠：“他送你，可以吗？”

    祝云悠咬着嘴唇看他俩，感觉自己像是在两根瘦高瘦高的筷子中快要被夹扁的小土豆，欲哭无泪：“不算太远，我完全可以自己走回去。”

    “那就是不可以。”林渡笑嘻嘻地看着秋成，转过身摆了摆手，“回吧秋老板，你的店更需要你！”

    秋成像初次见面时一样，歪着头看她，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祝云悠有点不知所措了，身后又响起林渡不耐烦的催促声，她只好硬着头皮朝秋成深鞠一躬：“谢谢秋成哥今晚的款待，我们先走了！”

    秋成看她抚着胸口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是我很可怕还是她太客气了？”

    楼下班长一行人已经走了，林渡听到祝云悠长舒口气，扭过头问她：

    “他们是不是难为你了？”

    祝云悠看着眉头紧锁的林渡，张了张口，又觉得不是光彩的事情，说了只会给他平添麻烦，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没有。”

    林渡看着她像一朵阴雨连绵的云从身边低沉地飘过，没再多问什么，快步走上前去替她推开店门：“想说了可以告诉我。”

    推开门的瞬间，凉爽的晚间秋风扑面而来，祝云悠的疲累感消散大半，额发被风吹入眼角，索性闭上眼睛，感受着一呼一吸间来自天地的豁达与畅快。

    她将双臂抱在胸前，慢悠悠地朝前走着，感受到一股难得的惬意，幻想能够化作一阵当下自由的秋风，漫无目的地四处走走。

    林渡双手插兜，安静地跟在祝云悠后面，他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祝云悠抹着眼泪说最近烦心事有点多，想到祝云悠一脸无所谓地说着孤独终老也没关系，又想到今晚看她坐在一堆所谓的同学朋友之中脸色却是那么难看。

    “喂，小不点！”林渡叫住她，指了指路边冒着热气的卖红豆饼的小摊，“还没吃饭吧。”

    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但是吃点甜甜的、热乎乎的东西总归没错吧。

    祝云悠坚持各付各的钱，这让林渡有些烦躁：“不是，给你买个红豆饼还能把我吃破产了是怎么的？坐那等着！”

    看着祝云悠站在原地踟蹰不前，林渡瞪着眼睛威胁她：“你再跟我客气，我以后一天三顿给你买红豆饼吃，让你家水龙头流出来的都是红豆你信不信。”

    又这么凶，祝云悠站在原地撇着嘴看他，一脸委屈。林渡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瞬间没了脾气，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轻声轻语地哄：“好了好了，去吧，在凳子那等我啊。”

    等祝云悠一步三回头地走远，在街边长凳坐下后，一直憋笑的老板终于忍不住了：

    “哎哟小伙子，对姑娘温柔点嘛，来来来，我给你们多加点料，一会好好哄哄人家啊。”

    林渡挠了挠脸，透过摊子上热气腾腾的雾气看向老板：“啊？我真的对她很凶吗？”

    老板嘿嘿一笑，手上不停地忙活着，他铲去加热板上多余的面饼皮，又用工具将红豆饼翻了个面，然后才出神地盯着面前缕缕飘升的轻烟，叹了口气：“你要说这人吧，相处起来可真是够奇怪的，有些人呢适合相敬如宾，从没脸红过一次，那有些人呢，吵吵闹闹咋咋呼呼的，一辈子不也就这么过来了……”

    老板取出两个红豆饼装袋，递到林渡手上，冲他眨眨眼：“我看你俩，虽说这性子千差万别，可凑到一块竟还挺般配的，姑娘安静内敛，你能多逗逗她，你呢，脾气虽说急了点，但她倒也误打误撞治得了你，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林渡轻笑一声，食指接了袋子晃来晃去，转过头，视线穿过眼前来往的人群，看见坐在凳子上正望着夜空发呆的祝云悠。

    她扬起头，发梢挨着肩膀打弯，手臂撑着长凳，脚踝交叉。这夜月光柔和明亮，洒在祝云悠身上，像是轻拢了一层薄纱，她静候在那里，如此温婉动人。

    “喏！”当林渡把金黄的红豆饼悬在她扬起的脸前晃悠时，祝云悠还以为是月亮掉下来了。她双手接过，诚诚恳恳地说着谢谢。

    “那什么，你吹一下再吃，”林渡坐在祝云悠身边，耳尖有些发红，“烫。”

    “嗯。”

    祝云悠轻吹两下，很小口地咬着红豆饼松软的外皮，顿时甜香扑鼻。

    “哇，林渡哥你看，好多红豆，好好吃呀，快尝尝！”祝云悠脸上带着惊喜又满足的微笑，美食带来的温暖能量让她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她靠近林渡，举着红豆饼指给他看。

    “好好好。”林渡话里带笑，应着她，举起自己手里的红豆饼，对她说：“快吃吧，吃完这个也给你。”

    “你也没吃饭吧？”祝云悠摇摇头，“林渡哥，你和你朋友经常这样吗？”

    经常哪样，经常出入各大酒场然后喝得烂醉如泥吗？林渡没说话，他把手肘抵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侧过身子看祝云悠，等她把话问完。

    祝云悠换了只手去拿红豆饼，将另一只手发烫的指尖放在脸上敷了敷。

    “你们经常空腹喝酒吗？”

    林渡啊了一声，打个哈欠，掰着手指头算：“王然然那个饿死鬼肯定早拉着他们吃过饭了，秋成晚上有演出应该也会提前吃点，我呢，是一觉睡到晚上就被他们拉出来喝酒了。”

    他指尖点着下巴，细细思考着祝云悠的问题，好像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么说来，我确实经常睡一下午就去喝酒，好像是空腹的时候比较多。”

    “干嘛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睡觉、好好生活呀。”祝云悠抬起林渡的胳膊，将他拿着红豆饼的手放在他的嘴边，“吃吧。”

    林渡怔了怔，没拒绝，顺从地咬了一口。

    “如果有需要的话，”祝云悠眼睫低垂，抿了抿嘴，“我大概晚饭都会在七点，可以多做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很大一口红豆饼，含糊不清地嘟哝：“……给你。”

    林渡心里暖乎乎的，他的脚抬起又落下，一下一下敲着地面，很高兴的样子，“那看来我以后每晚都要去喝酒了。”

    祝云悠神色慌张：“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这傻丫头，林渡咧嘴笑起来，不去看她，仰头盯着夜空，难得今夜繁星点点，银白色的小光亮闪烁在他们眼中，“以前怎么没发现星星这么好看呢？”

    祝云悠也跟着他看过去，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听说为了节约能源，好多商场夜间的镭射灯都要求关闭了，而且这几天天气都特别好，万里无云的，所以最近晚上我站在阳台上能看到好多好多星星。”

    林渡嘴角噙笑，无奈地看着她，用手指戳着她的眉梢，戳一下蹦出一个字。

    “笨、蛋。”

    怎么又骂她，祝云悠揉着额头，眼睛忽闪忽闪：“本来就是嘛。”

    林渡把最后一口红豆饼丢进嘴里，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祝云悠一张，口吻欠揍地说：“是呀，本来就是笨蛋。”

    祝云悠佯装生气，咬着牙挤出谢谢二字，接过纸巾，转了个话题：

    “林渡哥，你不是从小就在这边长大吗，但为什么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呢？”

    他们站起身，走在回家的道路上，从一束束打下的路灯中走过，黑暗与光明交叠。

    “弟弟因为一些事情转学了，爸妈在那边照顾他。”

    “你还有一个弟弟呢？”

    林渡注视着前方，若有所思：“啊，那个难缠的小鬼……不过你们俩应该还挺合得来的。 ”

    “我俩？”祝云悠很惊讶。

    林渡眼底藏着笑意，低着头看她一眼，“以后有机会见了你就知道了。你呢，你有兄弟姐妹吗？”

    祝云悠将发丝拨到耳后，眼睛看着脚尖，“有一个哥哥，不过快比我大十岁了，在外地结了婚，大概一两年才能见一次……”

    “而且，”祝云悠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而且我爸妈离婚了，从很久以前开始，家就没有家的样子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由于住户大多是老年人，往往晚饭后没多久家家户户就关灯睡觉了。

    此时的小区街道相当静谧，只有盏盏发着昏暗光亮的路灯还在照明回家的路。林渡和祝云悠谁都没有再说话，除了踩到细碎落叶的沙沙声，就是各自轻微的叹气声。

    两人同步的叹气，反而把彼此都逗乐了，祝云悠跑到林渡稍前，转过身倒着走，手背在身后，笑着说：“怎么办呀林渡哥，看起来我们好像都没人要了。”

    林渡看着她，微微一笑：“所以说，我们要好好吃饭睡觉，好好生活，好好活着，然后等到那个需要你的人。”

    祝云悠又转身向前，进入楼道，拍了拍手，唤亮声控灯：“会吗？”

    林渡双手放在脑后，看着前方的道路因祝云悠的出现一层层变亮。

    “说不定已经等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