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

    开学第一天就要开始军训,教官是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人,不苟言笑,皮肤黝黑,双手负于身后。

    早晨烈日当空,空气中蒸腾着层层热浪,滚烫的气息带着潮湿扑面而来。

    陈幸站在第一排。

    她差不多150cm左右。在这个如花一样的年纪,女生身高基本160cm不等,她倒是个例外,比旁边的女生矮了近半个头。

    虽然她看起来瘦瘦的,但脸上却肉嘟嘟的,跑起步来,脸上的肉还会抖。

    教官第一次见她时都有些惊讶,微微弯下腰问道:“你多少岁了?十六有了吗?”

    陈幸抿着唇点头。

    教官左右看了两下,下巴都落到膝盖处了:“不会吧?你看起来才十三岁诶。”

    陈幸垂下眸,不说话。

    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小时,陈幸的脸蛋红扑扑的,后颈晒出一道红痕。

    她感觉本来平静的心随着这炎热的天气和聒噪的蝉鸣变得越来越躁,越来越烦。

    她是那种易出汗的体质,一出汗眼镜就一直滑,扶也扶不住。硕大的汗珠流进眼睛里,辣得她睁不开眼。陈幸咬着唇,实在受不了抬起眼镜揉了两下。

    教官就站在她旁边,语气冰冷得没有温度:“一排左一出列!罚跑两圈。”

    陈幸倒吸一口冷气,偷偷扫了眼周围的人,随后抿紧了双唇径直往跑道上跑去。她不自在的时候总喜欢低着头,连跑步也是。

    烈日毒得很,蝉鸣聒噪,在金光的照耀下一切都在闪耀。小草丛被微风吹弯,树叶也在风中低头摇曳。

    陈幸跑了半圈,再次抬起头时发现面前的跑道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大时而小。

    她停了一下,气都没来得及喘一下就急忙回过头看去。

    教官这时在教训几个偷懒的人,陈幸松了口气,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走了几步又重新跑起来。

    跑着跑着她发现旁边出现了道很大的影子,陈幸回头一看。

    陆仰。

    陈幸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怎么……也罚跑啊?”

    陆仰督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被暗算了。”

    陈幸轻轻地哦了声。

    陆仰身旁还有谢燃。谢燃笑着冲陈幸抬了抬下巴:“嗨。”

    陈幸只是小幅度点头。

    ……

    陈幸越跑越累,最后干脆直接走了起来。她一边走一边转头看教官,只要教官一转身,她就立马跑起来。

    又一微风拂面,陈幸隐隐约约的觉得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在医务室。

    窗外银杏树遮挡住的阳光透过一丝丝缝隙,一部分零零散散地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干燥,就连空气中也氤氲着热意。

    蝉鸣响彻延阳中学,陈幸烦躁地蹙了蹙眉。

    陈幸双手撑住床坐起来,她拍了拍脸,视线从雪白的被子移到旁边的男生。

    陈幸疑惑地看他,“嗯?那个,陆……同学。请问我怎么在这里?”

    陆仰闻声抬头:“醒了?你低血糖了。”

    陈幸看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小幅度地点头。她穿上那双不太白的鞋,慢慢地站起来。

    陆仰左胳膊肘搭在窗户台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样子他应该在看风景。

    “对了,教官让我带句话。”他说着,目光转移到了陈幸身上,他的眼神带着震慑力,单单是眼神都让人感觉不好惹。

    陈幸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不定:“什么话?”

    陆仰站起身,双手揣兜靠着墙壁,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轮:“不舒服就说,别强忍着。”

    陈幸松了口气,闻言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浑身也放松了下来。陆仰坐在了离她两米远的独凳上,双腿大开,手肘撑在腿上。

    陈幸四处望望,外头艳阳高照,空气中也蒸腾着热浪,她问道:“同桌,请问现在多少点了?”

    陆仰闻声想抬手看看手表,结果发现手表没带。他微微弯唇,将手伸出去,道:“皇帝的手表,自己看。”

    陈幸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眼睛弯的像月牙。

    “那我睡了多久啊?”陈幸问。

    陆仰想了想,道:“从早上睡到现在,应该有四个小时了。”他说得很轻松,带着笑意,唇角上扬的样子好看得不行。

    陈幸看着他,也跟着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陆仰歪头,脸庞被阳光割裂。他的手指把玩着衣服纽扣,唇角微微扬起,道:“谢谢。”

    陈幸道:“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的。”

    陆仰转头看向她,陈幸措不及防地与他对视。陆仰直勾勾地看着她,一连十几秒都没有移开视线。陈幸习惯注视别人,别人一看她她就会心虚。

    她低下头去,抬手捂住半边脸。

    陈幸好像是听到陆仰低笑了声,他也学着陈幸的语气,道:“嗯,你走路的时候应该抬着头,低着头走路对颈椎不好。”

    陈幸很小声地哦了声。

    陆仰没说话了,又站起身来抱起手靠着墙,目光钉在门口。

    医务室的门打开着。

    空旷的医务室里安静得不停,陈幸有些尴尬得挠挠脸。

    太过安静了,陈幸开始脑补起自己倒时的傻样,脸也开始慢慢涨红。

    “我的天!好尴尬啊,他们会不会感觉我倒下的时候特别好笑或者……”陈幸撑着头,不敢继续想了。

    良久,陈幸鼓起勇气开口问:“请问,是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吗?”

    陆仰缓缓道:“不是,训练完教官让我来找你。”

    话完,门前突然多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我来了。”谢燃一左一右端着方便面,中间还夹着一桶,他脸上始终是一副笑颜,“陆仰,来帮我拿下。”

    说完,谢燃转头,眉毛上挑,笑着说:“诶,醒了啊。”

    “同学,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给你拿的小鸡儿炖蘑菇。”说完,谢燃送了陈幸一个笑脸。

    陈幸接过,微微笑了下,露出了一颗小小的虎牙:“谢谢。”

    谢燃把面放到一旁的桌上,说道:“一起吃吧。”

    陈幸没回答。

    陆仰单手提起凳子放到陈幸面前,说道:“坐床上吃不方便。”

    陈幸啊了一声。

    陆仰挑眉:“怎么?”

    陈幸迅速低下头,勾了勾唇:“没有没有,谢谢啊。”

    三人围坐在小桌前。陈幸细嚼慢咽,时不时偷偷观察其余两人的动作。

    一旁的谢燃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陆仰时不时应一声。

    医务室外艳阳高照,蝉鸣不止。在中午更显得喧嚣聒噪,花枝尽展鲜繁,远处是清爽的绿色,不断往外延生,最后携来阵阵清风。

    下午一直在练习齐步走。火红的太阳当空,汗水开闸般地流。

    大家来回走了十几遍才终于休息了一次,陈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放在大腿上。

    教官坐在她面前,说:“看你这么小,本来不想罚你的,以后做什么事要打报告。知道吧?”

    陈幸抬头,终于认认真真地看了看教官的长相。

    他大概20来岁,很年轻。

    “嗯。”

    教官无奈地笑笑:“我差点以为我的职业生涯就这么断送了。”

    陈幸:“对不起啊。”

    教官摇摇头,笑道:“没有没有。不是那个意思。”

    陈幸突然觉得脖子周围刺痛,上手一摸,满手的汗刺得晒伤的部位生疼。她脖子一圈的皮肤都红肿起来了,像绑了一条红线。

    “你晒伤了,给。”不知何时陆仰走到她的身后,伸手递出了一瓶芦荟胶。

    陈幸有点惊讶,傻傻地抬头看着他。

    见她愣着,陆仰晃了晃芦荟胶:“怎么了?”

    陈幸这才如梦初醒般伸出双手接住。

    陆仰走后,教官凑过来问道:“你们认识啊?”

    陈幸道:“报名认识的,我跟他是同桌。”

    教官道:“他这人还挺不错的。”

    陈幸道:“嗯嗯,是特别好。”

    教官坐在树荫下,拿出不知从哪里顺来的空调遥控器。他憨笑着抬起手随便按了按,说道:“好了好了,知道大家热,给大家开个空调。”

    “哪有这样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真空调啊。”

    “教官你太好了。”

    陈幸也在笑,她有些无聊,看着一旁围坐在一起的人群。陆仰蹲在一侧,其他人似乎在谈论他,时不时问一个关于他的问题。

    陈幸很疑惑,心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招大家喜欢?”

    正想着,隔壁班跑来了一个女生,红着脸给陆仰递了瓶矿泉水。周围的人瞬间起哄。

    这时有人说了:“那人家还天天给你送水,人家长得也不赖,你多久答应啊?”

    陆仰有些茫然,说:“不是,我不认识她。”

    谢燃的手搭在陆仰肩上,说:“这女生怎么每次都是把水递给你就跑?连话都不说。”

    陆仰有些无奈。

    陈幸看得出神,这时杨芹娜轻轻推了她一下。陈幸吓得浑身一激灵,看清是杨芹娜后扯出一个微笑:“怎么了?”

    杨芹娜说:“哈哈哈,你好胆小。对了,你今天早上没吃早饭吗?”

    陈幸有些尴尬地笑笑:“起晚了,来不及吃。”

    杨芹娜说:“唉,军训挺累的,明天记得吃早饭,不吃饭真的会晕倒。不过。”杨芹娜停了下,语气变得奇怪起来。“你同桌挺好心的啊,教官都没注意到你,就他跑到你旁边把你横抱去医务室。”

    陈幸愣了愣,脸蛋瞬间泛起红晕。她从小学到初中毕业,基本不跟男生太亲密。虽然暗恋了李瓷两年,但也没有什么亲密接触。

    被公主抱?那还真的破天荒。

    杨芹娜站起身来,小跑过去把一个浑身圆滚滚的小胖子的水抢过来。

    “我的了。”杨芹娜走时还不忘回头抛个wink。

    小胖子气呼呼地道:“杨芹娜,下次你必须帮我买水。”说完,小胖子一屁股坐在来草坪上,像头小熊。

    杨芹娜小跑过来,将水递给陈幸:”给。”

    陈幸有些莫名:“给我干嘛?”

    杨芹娜:“太热了。反正我拿他水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陈幸看着远处的小胖子,微微一笑,道:“你朋友啊?”

    “算是青梅竹马吧,他叫许洧彬,他贼烦,他戴着眼镜天天在我面前装文化。”杨芹娜装作嫌弃的模样挥挥手。

    陈幸咯咯地笑。

    六点一到,教官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第一天军训就这么到此为止了。

    全班四十个人基本不是在抱怨,就是在抱怨的路上。

    陈幸听着他们抱怨,不以为意。

    陈幸喜欢低头走路,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阵阵起哄声,她停下脚步,迅速地回过头。

    很多人站在陆仰两侧,陆仰在他们的中央,双手撑地,随着他的手臂弯曲,身体又再度被支撑起来,每一个动作他都做得十分轻松。

    “一。二。三。”众人一起数着数。

    “俯卧撑?”陈幸心道。

    耳畔的是清风穿越百里,向她而来的声音。陈幸感觉有点仓皇无措,人群熙熙攘攘,枝丫暗自生长,操场上撒满了光。

    陈幸静静的看了会儿,陆仰做完俯卧撑起身,抬头理了理头发,手指陷入发缝。

    隐约间,他撞进了陈幸的目光。陈幸迅速移开了目光,血色慢慢移上了她的耳根。

    远处的落日,暮色已经爬上了慵懒的天边,炙热感好像要把人烤熟,空气中好像有老父亲买烧饼烤红薯的味道。暮色从山野的那边到这边蔓延着,橘红日落拍打树叶,黄昏来临时包裹着这个城市,这般景象印入了所有人的眼。

    陈幸跑去一楼洗手池,双手捧了点水撒在脸上胡乱地拍。

    陈幸甩了甩手上的水,看着外面被热浪包裹的花草树木,说:“希望明天太阳小点吧,别把……李瓷晒得不舒服了。”

    “挺痴情。”身后传来一句打趣的话。陈幸迅速转头,却看到陆仰一脸平淡,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个……你,怎么在这里?”陈幸强装淡定地问。

    陆仰接了点水洗脸,他先是没说话,清水打湿了他前额的头发。他直起身,走向陈幸,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弄湿了他的衣服。他没低头,垂着眸看她。

    “这洗手池你家的?”陆仰笑着反问道。

    陈幸一时语塞。

    陆仰继续问:“既然不是你家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陈幸迅速鞠了个躬:“那个,对不起,我走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陆仰回答,陈幸转身就走下台阶。走得太急,还不小心绊了一下,她稳了下身子,赶紧走开。

    陆仰甩了下手上的水,几步走到她前面。

    两人擦肩而过,肩膀的布料摩擦了下。陈幸感觉那个被碰的地方隐约有些滚烫。

    她好像听到陆仰对她说了句:“道什么歉啊?”

    谢燃在二楼等他,手上还提了瓶冰水。

    “快点。”谢燃催促道。

    陆仰应声朝他跑去:“来了。”

    陈幸静静地看着,唇角弯了弯。

    “真好。”陈幸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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