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难得放这么早。
陈幸和杨芹娜一起来到食堂,杨芹娜先排上,抬手招呼着陈幸。陈幸走过去刚排上队,又跑来了几个人,陈幸措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而前面的几个人一点也没注意,大笑着聊天。
食堂熙熙攘攘,陈幸轻轻扯了扯前面那人的袖子。
还未得到回应,忽地手上传来一股力,陈幸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陆仰拉着她的手腕。在众人眼前将她拉到了身前。
“站这。”陆仰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茉莉花的香味隐隐传来。
陈幸转头,视线被陆仰的校服遮挡。
杨芹娜站在陆仰后面,道:“他们几个天天插队,都在高一出名了。他们被说了几次后就只插像你这种好欺负的人的队了。别忍着,会得寸进尺的。他们明天要是再敢插,你就来我这里。”
陈幸的心在那一刻热了,低头轻笑,本来平静的心脏竟然也有了阵阵涟漪。
陈幸只买了最便宜的青菜和藕丁,向食堂阿姨道完谢后,陈幸下意识转身看了眼陆仰。
陆仰去买水了。
陈幸迅速别过脸。
谢燃拿了瓶可乐,路过时用胳膊肘戳了戳她:“陈幸,愣着干嘛?这里人多,别被撞到了。”
陈幸笑笑:“知道了,谢谢。”
谢燃很热情,道:“周围都坐满人了,要不跟我们一起坐吧?没关系,一个人不好意思的话,杨芹娜也在哦。”
陈幸好笑道:“谁说我不好意思?”
谢燃道:“昂,陆仰说的啊,说你这人比较害羞,让我们多跟你交流。”
陈幸正欲开口说点什么,陆仰的身体挨了上来,他微微低下头,淡淡的茉莉花味涌入陈幸的鼻腔。他好看的面庞上,一双极其冷淡的目光中竟然有着一种无奈的感觉。
陆仰说:“去吃饭。”
陈幸别过脸:“好。”
“你就吃这点?”陆仰看她的餐盘里还有一大半空的。
“我不饿,减肥。”陈幸尬笑着疯狂躲避他的目光。
陆仰:“嗯。”
陆仰和谢燃并排坐着,陈幸坐在陆仰对面。
陆仰吃了两口后便放下了筷子,起身又去打了份红烧牛肉和香酥鸡块。
“今天陆仰因为什么事被马老师叫走了啊?”杨芹娜道。
谢燃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马老头说陆翠花考试不认真,让写检讨了。”说完,他又补充道:“三千字。”
杨芹娜哈哈大笑,笑声比鞭炮声还大:“大学霸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燃把可乐放到陆仰面前,拍拍他的肩:“兄弟,要乐观,喝!”
陆仰道:“谢谢,祝你下次也写检讨。”
谢燃抬手锤了下陆仰的背:“你这人。”
“谢燃,我昨天回去搜了下。”杨芹娜道,“《龙卷风》是吧。”
“好听吧?”谢燃笑。
“啊?我们这里还有龙卷风吗?”陈幸傻里傻气地说道。
此话一出,那两人沉默。
谢燃还是最懂打破沉默的,立即反应过来,开口道:“哈哈哈哈,不是,《龙卷风》是一首歌。”
陆仰低着头吃饭,他没说话,一直很安静。
“啊?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真的那个龙卷风呢!”陈幸道,她现在耳根都有些微红,如同被戳中了心事一般,不自在地看向窗外,表情也十分的不自然。
陆仰吃相好,慢条斯理,也不发出声音。
他将可乐勾过来,手指扣住那易拉罐环,他的手背有几根明显的青筋。男生勾着易拉罐环,大拇指撑在边缘上,三个修长的骨节向后一扯。“啪”的一声,易拉罐环轻轻松松就扯掉了,他随手将易拉罐环扔进脚下的垃圾桶,握住可乐,将可乐咕噜咕噜地倒进嘴里。
“你喝可乐不打嗝的吗?快说,你是不是偷学了喝可乐不打嗝的宝典?”谢燃忍不住调侃。
陆仰笑出了声,眼睛有些弧度:“叫爹就告诉你。”
“你这人,怎么时时刻刻都想着占我便宜?”谢燃道。
陆仰唇角勾起,也笑了:“跟你熟,行吗?”
陈幸偷偷看他。
“差不多,我爸回来了。”陆仰耸耸肩,将目光转向陈幸,语气悠悠:“你得补偿我啊。”
陈幸:“啊?什么补偿?”
陆仰:“考试那事儿。”
陈幸:“怎么……补偿?”
陈幸抬头看向他,陆仰也看着她,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笑着,睫毛微微抖动染了层阳光的颜色。高挺的鼻梁撕碎阳光,仿佛世界阴霾早已消除。
这一眼,当得上惊鸿一瞥。
这时,学校的广播播放起了《龙卷风》。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
我不能再想我不能再想/
陆仰吃完最后一口饭,将红烧牛肉和香酥鸡块移过去:“补偿就是帮我吃完这个,打多了,不想浪费粮食。”
“还没动过。”他补充道。
“可以给我啊。”杨芹娜嘿嘿笑道,“指定一点渣渣也不剩。”
陆仰看了眼她餐盘里还没吃完的肉,说:“等你吃完再说。”
窗外云朵倒了一杯小酒,轻轻地洒在天际,醉人得很。陈幸也觉得莫名有了丝醉意。
陆仰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完,随后将易拉罐递给谢燃,道:“谢了。”
谢燃接过扔进垃圾桶:“垃圾桶就在你脚下,你让我扔。”
陆仰瞅了眼:“游戏厅我请客。”
“你……”谢燃下一句话说到一半,急忙拐了个弯,“你是我哥,我看好你。不过我们余学委肯定不去,没她太没意思了。”
“谢燃!我呀!我有意思!只要你买单,我保准有意思。”杨芹娜冲他说道,她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说话的时候差点喷出来。
谢燃呵呵了两声。
陆仰吃完,端着餐盘起身。
突然,陈幸觉得背上好像被贴了什么东西,回头时,发现陆仰的手刚刚收回去。
“你给我贴了什么?”陈幸问。
陆仰唇见溢出一声笑,转身走了。
“等会儿去打篮球吗?运动一下。”谢燃道。
陆仰点点头。“好。”
陈幸不明所以,扯着校服将背后的贴纸撕下来。伴随着贴纸与布料的嘶啦声,陈幸的表情从茫然转为震惊,浑身酥酥麻麻的好像被电通过。
陆仰贴的贴纸是一只可爱的卡通小兔子,下面有一行蓝色的字。
——把你抱得紧紧的。
陈幸捏着贴纸,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杨芹娜见陈幸耳根烧了起来,好奇地凑过去看,一看不得了:“卧草,还把你抱得紧紧的。他给我贴的就是‘爱发疯’。”
说着,杨芹娜本想翻个白眼,突然又反应了过来,嘿嘿笑道:“他不会是给你暗示吧?”
“你说什么呢!”陈幸红着脸道。
“脸怎么红了?诶,更红了。”杨芹娜笑道。
陈幸起身,端着餐盘逃之夭夭:“我、我走了。”
她活了十几年,这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脏病了。
“陈幸。牛肉好吃吗?”杨芹娜凑过来嘿嘿笑着。
陈幸遮住脸:“别说啦!”
“哈哈哈哈哈你太不禁逗了。”杨芹娜哈哈大笑。
陈幸一被逗就会有点慌:“杨芹娜,我其实很羡慕你的。”
“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还羡慕你的心态呢。”杨芹娜道。
“我?”陈幸被逗笑了,“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不然呢?口音不标准就练口音,英语不好就补,不会随便发脾气,脾气好人又好,心里仿佛有桃源一样,该干嘛干嘛,挺佩服你的。不像我,整天被马老头骂。”杨芹娜道。
陈幸道:“桃源?”
杨芹娜点头。
陈幸喃喃:“心存桃源,天涯每处都是青山和绿水,鸟语和花香。”
世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有人在雪夜中赶路,有人生在罗马一生富贵,有人一身寒衣不问俗世,有人寄情于山水与民同乐,有人悲伤,有人欢喜。
似乎在这人世间,在某一冗长的夜或者是白昼,灵魂会无言地穿梭草木和烟火,一次又一次地获得精神上的永生。
放完餐盘,陈幸本来想回教室的,可眼睛就是不受控制地往篮球场看,一看,就移不开眼了。
陆仰特地换了一件白色球服,上面有个大大的数字‘4’。男生的头发已经被风刮得凌乱,鼻尖还沾了些汗珠。他反应迅速手脚敏捷,抢到球后绕过几个人,抬手迎风投篮。
匡——球进了。
在观礼台上所有人都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陈幸站在原地,脚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隔了一块玻璃,她还在外面。
学校外汽车鸣笛,校内桂花被风卷起又落下。
陆仰好像自带磁场,每次陈幸看到他时,总是会被吸进他的世界里。
陆仰像是太阳。太阳落下第二天再次升起,它一面奋力爬上天际,染红被黑夜占领后的苍凉。
少年是狂风吹不熄的火苗。
所以,请放心大胆地燃着属于我们的火。我们脚下的土地就是我们的底气。
陆仰侧身和别班的人击了个掌,谁料一人不小心踩到他的新鞋。
他愣了一瞬,看着上面浅浅的脚印,随后勉强笑道:“没事,反正也会脏。”
下一刻,陈幸看到他转身后露出心疼之色,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陈幸愣了下,歪头笑了。
他照旧小跑着绕场跑了半圈,转身对观礼台的人一笑。
男生浑身散发青春的味道,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很亮,很难不心动。
陆仰又一个三分球投进,转身击掌时发现了外面的陈幸。陈幸也看着他。
陆仰对她挑了个眉,将篮球抛给别人。
“不打啦?刚高潮呢。”谢燃说。
“不打了,下次再打。”陆仰朝他挥手。
“怎么不打了?”陈幸有点失望,“这就走了?”
“是找我吗?”陆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扯了条毛巾擦脸,静静地看着她。
“啊!”陈幸被吓了一大跳。
陆仰微微一惊,随后笑得直不起腰。
“陆仰,谁啊?”有个男生走了出来。
“我组长。”陆仰回答,“她是我们光宗耀组的组长,我是她的成员。”
“这样啊。好的好的。”
“你为什么不打了?”陈幸问。
陆仰道:“看到你了,就忍不住过来了。”
……
午自习和第一节课是数学。
陆仰跑回教室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球服,他手上拿着校服,正在往身上套。他的肱二头肌明显,线条极为好看,喉结一上一下,脸色红润。
“给。”陆仰拿了颗大白兔奶糖放陈幸桌上,“刚发现还有一颗。”
“啊?谢谢,谢谢。”陈幸接过糖。
陆仰垂眸,从桌洞里掏出一个本子,细心地写了起来。
陈幸看了好几眼,挺过意不去的。
正值金球,窗外的阳光细细碎碎,透过窗户撒在了陆仰的本子上。
陈幸往旁边挪了挪,趴下看数学书。
“组长,让写练习册,没让看书。”陆仰提醒道,眼也没抬,还在认真写他的检讨。
陈幸只觉他这一声组长组长的,叫到她心窝窝里了。
“嗯嗯,谢谢,我知道了。”陈幸笑着说。
陈幸一直盯着这一页不知道多久,她想着陆仰在篮球场上的表现,那样自信、坦荡的样子在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组长,上课了。”陆仰提醒道。
“啊啊,额,多久了?”陈幸坐起来。
“三四分钟了,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陆仰道。
“没有,昨晚睡得太晚了,有点困。”陈幸挺直腰板,“谢谢你啊。”
马锦山讲得很快,陆仰撑着脸,脸上没太大的表情,而陈幸紧锁眉头。
“啊?”陈幸看了眼黑板又看着自己的草稿本,道:“为什么我算出来的不一样?”
陆仰用眼尾扫了一下她:“下课给你讲。”
陈幸急忙道了声谢谢。
下课后。
“那个,杨芹娜,你听懂了吗?”陈幸问。
“肯定啊,”杨芹娜道,“你哪儿不会吗?”
陈幸低着头,她哪里都不会,但她不好意思,打着哈哈说:“我会的,谢谢。”
陆仰看着她,自顾自地将她的书拿过来,上下看了眼:“怎么没做笔记?没做笔记也能听懂吗?”
陈幸趴在桌上,正绞尽脑汁想着借口:“额……我……我……我,其实我……”
陆仰看着她,眉目中透露出了不解。
“好吧,我是不会。”陈幸妥协了。
陆仰:“我就知道,你先抄笔记,等下给你讲,可以吗?”
陈幸接过陆仰的书:“谢谢。”
陆仰:“不用。”
陆仰没看她,低头写着检讨书,一笔一划写得都很认真,字工整又漂亮,他撑着脸,正在想下句怎么写。
……
陈幸还没抄完笔记,马锦山一个闪现就把陆仰叫走了。第二三节课,甚至晚自习都没有回来。
陈幸惴惴不安地看着门口,上课时不时看下门口,看看那人回来没有。
下课的时间陈幸就在座位上背书。
“陈幸,要去小卖部吗?”唐若男道。
“可以。”陈幸起身,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座位。
“听说小卖部进了个很好吃的冰淇淋,我好想吃啊,那叔叔还进了一种笔记本,好多女生都在用,我上次看了,特别可爱。”唐若男跟她分享着。
陈幸想了想:“是吴窈尧上次用的那个吗?我昨天看到了,吴窈尧说很喜欢那个笔记本。”
“对对对,就是那个!我们也买吧,买一样的,”唐若男笑道。
“好。”陈幸道。
直到下了晚自习,陆仰都一直没回来,书包都没拿走。
陈幸坐在座位上写完了最后一道题,想了想,还是决定帮陆仰收拾一下桌面上的试卷,她的手刚触碰到书本,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使她呼吸一滞。
“还没走?”男生嗓音清润温和。
陈幸立即回头看:“啊,马上,那个,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陆仰叹了口气:“马老头跟我爸说我考试作弊,然后我爸把我接回去说了我一下午。”陆仰说得依旧很轻松,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没有情绪。
其实并没有,他父亲没有说他,而是带他去吃了饭。
“你没事吧?对不起。”陈幸有些过意不去。
“有事啊,我爸要训我一晚上。”陆仰道:“走了,每次都走这么晚。”
“给。”陆仰从包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它还挺会藏的。”
陈幸看着他,脑海出现一道声音,“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