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陈幸四处张望着,看着教室里的人流来往,教室外阳光依旧耀眼,如同一条无边的白色绸缎。
陈幸调整了下坐姿,将板凳往前移了点。她转头看着门外来来回回的人。
这时,陆仰偏过头淡淡道:“数学试卷拿出来。”
陈幸回头,一连哦哦哦了几声,急忙弯腰找卷子,回复道:“马上马上。”
随着抽卷子的动作,陈幸身体一顿,所有感官都聚集到了某处,她很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臀部,这感觉熟悉得可怕。
她紧锁眉头,心中瞬间泛起十分不好的预感:“完了!!!”
她最近整颗心都拴在数学和英语上,确实忘了大姨妈的日期了,仔细想了想正好就在这几天。
陈幸偷偷看了眼陆仰。见对方正专心地浏览着卷子,陈幸这才放心地挪了挪臀部,五指并拢轻轻地扇了扇。
之前来月/经的时候,有同学说她身上臭,所以陈幸每次都怕被周围的人闻到。明明只是一句别人随口说的话,陈幸这人却敏感得记了很多年。
陈幸将双腿并得很紧,还扯着自己的校服下摆遮住大腿。随即,她又感觉这样不太保险,又轻轻地移了移板凳。
“等中午放学他们走了再去换。没关系,小事。”陈幸心想,可肚子传来的疼痛却出卖了她表面的淡定。
陈幸喜欢喝凉水,经常吃冷的东西。每次来的时候,陈幸总有那么一两天痛经,这么肯定也不例外。
陈幸把手放到肚子上,小幅度地揉了揉。
可越揉越疼,直到后来脚底变得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上,每动一下就像即将掉下深渊,一连力气都使不上来。
“你这是知识点没记熟,所以这些题才不会,你……”陆仰指着卷子,一转头就看到了陈幸那张有些生无可恋的小脸蛋。
干燥起皮的嘴唇仿佛被吸走了颜色,陈幸的眉头压得很低,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了几天都没进食没喝水的人。她扯着嘴唇,仿佛即将接受什么巨大的惩罚:“啊……然后呢?”
陆仰放下卷子,问道:“怎么了?”
陈幸想了想,还是觉得陆仰这些男孩子应该不太懂女生这方面的事情,于是低下头没说。
陆仰见她不回答,垂下头颅,看向她的眼睛。
陈幸不好意思地躲闪着。
陆仰不太理解,于是将手搭在桌上,微微弯下腰,问她:“你又怎么了?”
陈幸还是低着头:“……”
于是,在陆仰诧异、不可思议的目光下,陈幸的眼睛起了一层薄雾,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含在眼眶里蓄意待发,看样子再多说一句话就要哭出来了。
陆仰疑惑地蹙了下眉,见她这不好受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一点。
他确实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但他的妈妈之前给他简单地科普过女生生理方面的事情,一直教他要尊重女生,遇到这种事不要坐视不理。
过了会儿,陆仰低声说,
“来了?”
“脸丢大了啊。”陈幸忍不住捂着脸心道。
“好羞耻啊。”陈幸喃喃自语。
“没什么好羞耻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陆仰不紧不慢地说,语气如一池没有波澜的水。
陆仰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只是耳尖有些泛红。他先起身将外套脱下双手递给陈幸,随后靠近了一些,凑近她的耳边,用仅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先去厕所,我帮你解决。”
陈幸闻言看了眼他,视线意外撞进了陆仰那道深邃看不清情绪的目光中。陈幸嘴唇紧抿,双手拿着衣服夺门而出。
陆仰看她以一个完美的闪身进了厕所,眼睛眨了眨,喃喃自语:“这会儿,应该是开门了吧?”
……
一进小卖部陆仰就走向收银员叔叔,音量和平时无异:“你好,请问有女生生理期用的卫生巾吗?”
叔叔道:“卫生巾是吧,有的有的,就在食品区后面,你拐个弯就到了。”
陆仰道完谢,朝食品区走去。正好也有一对情侣来买卫生巾。
女生红着脸:“最上面那个。”
男生将手里几包卫生巾扔回去,压低声音道:“你到底要哪个?买不买的?马上就要上课了!”
“就那个。”女生依旧指着最上面那个。
男生叹了口气,小声地说:“我的天,太尴尬了,要不回去借吧?”
男生本来还想说什么,可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好像压了块石头。
“让一下。”陆仰语气轻松,一手放在男生的肩头,“这有什么好尴尬的?”
男生一听尴尬地摸着耳朵。
不等男生让开,陆仰轻轻地推开了他,走到女生面前,抬手将最上面那包卫生巾拿下来,问:“请问你是要这个么?”
女生接过:“对对,谢谢。”
“不用谢。我不太懂这些,请问这个牌子的比较好用吗?”陆仰问。
“我比较习惯用这个。”女生说,“你帮人买吗?”
陆仰道:“对。”
女生道:“这个是日用的,如果量比较多的话我比较推荐买夜用的。她是第一天吗?”
“好像是。”陆仰回答道,他看到上方深蓝色包装的卫生巾,抬手拿了下来,道,“这个好用吗?”
女生道:“这个是液体卫生巾,我没用过,这个太贵了。不过经济允许的话可以买,网上都说这个好用,而且第一天量都比较多,可以给你女朋友试试。”
陆仰笑笑,转身去结账:“谢谢,不过我是帮同学买的。”
女生点点头,朝身旁的男生道:“你带了多少钱?我好像没拿够。”
男生挠着头:“我没带钱。你买这个不多带点钱的?”
女生脸色白了白,浑身一僵,双手紧握住卫生巾。
陆仰把卫生巾放在收银台上,抬手看了眼手表。给了钱之后,趁着收银员叔叔弯腰拿黑色塑料袋的功夫,陆仰拿起卫生巾就走了。
女生犹豫了下终于决定去赊账,她将自己的20块放到收银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叔叔,我可以……”
收银员叔叔抬眼,道:“刚才那个买卫生巾的小男生给完钱还剩几十,他说如果你钱不够的话剩下的就帮你给了。你这个30块,还剩三十四块。你拿着吧。”
女生张了张嘴,朝着门口看去。陆仰的背影融与广阔的蓝天与碧绿的草坪之中,有些不真切。
到女生厕所门口陆仰瞄了眼手表,离上课还有四分钟。
他叫住路过的一位女同学,道:“你好,麻烦把这个交给里面一个叫陈幸的女生,谢谢。”
“哦哦,好。”女同学接过液体卫生巾。
“陈幸同学,你在哪?”女生喊了声。
陈幸抱着陆仰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她挥挥手,道,“我在这里。”
“陆仰让我给你的。”女同学走过去递出卫生巾。
陈幸手扶着墙,低声说了句谢谢。陈幸从来没有用过液体卫生巾,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面上的灼烧感慢慢消退。
裤子上染上了一大片血迹,陈幸不得不把干干净净的外套系在身上。
第四节是马老头的课。
“下周二和周三是我们学校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报名内容很多。不过每个人都要报一项。当然运动会之后,就是水平测试考,都给我努力啊。”马锦山说。
班上瞬间叽叽喳喳,一个个交头接耳。
马锦山道:“魏有义拿去,下课去魏有义那里填报哪一项。”
下课后,魏有义身边瞬间围满了一大堆人,他们如同鸟儿叽叽喳喳得不停。
等人稍微少一些后,陆仰才停下写题的笔,起身走向魏有义,一手搭在魏有义的肩上,道:“还剩哪些啊?”
魏有义道:“男女八百跳高跳远男女一千五。”
谢燃双手放在魏有义头上:“大猛,你觉得我适合报什么?”
大猛是魏有义的绰号。
魏有义一脸正气:“你适合报警。”
陈幸也走了过去,看了一圈。
女生项目里只剩女子八百了。她拿起笔在女子八百那一栏填上自己的名字。
陆仰看了几眼项目,修长的手指指着男子八百道:“这个,你等下帮我写一下。”
陈幸哦哦了两声,执笔往男子八百那一格填陆仰的名字。
陆仰低笑了声,说道:“同桌,我没说你。”
陈幸愣愣的抬眼,又低头看了眼已经写好的陆字,有点尴尬地把名单移过去:“不好意思。”
陈幸觉得这个“陆”字写得有点丑,有些尴尬地抿唇。
“这字……”魏有义忍不住感慨,他的字是连他自己都觉得是龙飞凤舞歪七扭八,常常自诩是全校字最丑的,丑到无人能敌。这时,他却说,“陈幸你的字跟我的字有的一拼啊。”
陆仰抬了抬眉,手肘打了一下魏有义的肩膀,笑着用食指将名单移向陈幸,道:“哪有?比你的好看多了。陈幸,你帮我写下吧,谢了。”
陈幸点头,在后面认真写了个“仰”。
中午大家吃完饭后,都来到了校园的林荫小道坐着看书。
陈幸去图书馆借了一本《悲惨世界》,跟杨芹娜一起随便找了一个位置,蹲下身背靠着一颗大树开始看书。
杨芹娜将书摊开放在脸上,随后靠在陈幸身上睡觉。
“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师想到的这个馊主意,还要坐在地上看书。”谢燃道。
陆仰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翻看手里的书。
他随意地扫了几眼,双腿曲着。陆仰靠着树,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他耷拉着眼皮,翻了几页又合上书放在一旁。
睡前,他还不忘跟谢燃说一声:“老师来了记得叫我。”
谢燃应下了,可不到一会儿,谢燃也靠着树睡着了。
“这真的是阅读计划而不是午睡计划吗?”陈幸看着成片睡觉的人心道。
陈幸抱着腿,翻了一页又一页。
风是清爽的,是携带着清香来到的,随风树叶轻轻晃动,落了一片银杏叶在书页上。陈幸心情很好,忍不住弯唇。
预备铃响起,大家陆陆续续醒来。陈幸起身时感觉有几道火热的目光朝她投来。
“真的是她吗?”
“说陆仰给她买卫生巾,我觉得是真的。”
杨芹娜在旁边大大咧咧地说着话,陈幸戳了戳她,小声地说:“那个,你有没有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杨芹娜拍了拍衣服,道:“没有啊,咋了?”
“她们,好像一直都在看我,真的。”陈幸道。
杨芹娜朝周围人看去,那些人察觉到杨芹娜的目光急忙移开视线。
她挑眉,道:“诶,好像还真是的耶,你怎么啦?”
陈幸指了指自己腰间系着的衣服。
杨芹娜:“衣服咋了?”
陈幸压低声音:“陆仰的。”
她本以为杨芹娜会很惊讶,谁知,她笑了一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道:“哎呀,就这事?不就是衣服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男生帮个忙又怎么了?之前许洧彬还给我的腰上过药呢。”
陈幸的谢字还没说出来,突然一股蛮力袭来,只见唐若男拉着陈幸的手腕。
“怎么了?”陈幸问。
“你干什么?”杨芹娜见陈幸差点摔倒,急忙扶住她。
唐若男:“你过来一下。”
陈幸回头,笑道:“那,芹娜,我先回去了。”
走到厕所门口,唐若男道:“陈幸。”
陈幸:“啊,怎么了?”
唐若男:“你跟陆仰在一起了?”
陈幸一脸茫然:“没,没有啊。”
“陆仰跟你谈恋爱了吗?他是不是还给你买了卫生巾?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他的?”唐若男说,“陈幸啊,他家蛮有钱的,这种豪门的择偶标准也应该很高,你注意别被骗了。”
“我们没有谈恋爱,给我买卫生巾也是我来例假了,他帮个忙而已。我裤子脏了陆仰才借给我衣服的。”陈幸问,“你想多了。”
“我跟你说啊,我听说他家开公司的,好像是个娱乐公司吧。反正他家很有钱。”唐若男说。
“很有钱……?”
可他不是半夜打工送外卖吗……
放学,杨芹娜提议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两人欣然同意。
陆仰靠着墙,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陈幸道:“你等一下我。”
陆仰道:“我知道。”
背上书包,陈幸小跑上前,轻轻地扯了一下陆仰的衣角:“陆仰,你的衣服脏了。”
陆仰低头,淡淡地扫了一眼,轻笑了一声:“嗯,然后呢?”
陈幸道:“我准备拿回家洗干净再给你,所以过来跟你说一声,不好意思了。还有那个卫生巾多少钱?我回去给你。”
陆仰笑笑:“不贵。把衣服洗干净就行了。”
唐若男道:“陈幸,一起走吗?”
陈幸道:“抱歉,我有事。”
唐若男道:“咋了?”
“我们光宗耀组要去自习。”杨芹娜回答。
唐若男道:“陈幸,你们组多少人?”
杨芹娜道:“三人。”
唐若男道:“我问陈幸。”
杨芹娜道:“我帮她回答。”
唐若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要你回答。”
杨芹娜也不甘示弱,白眼翻了回去:“我又不是哑巴,凭什么不能回答。”
眼看这两人要吵起来了,陈幸横在两人中间,安抚道:“有话好好说,两位。”
唐若男这时正在气头上,一把将陈幸掀开:“那你真厉害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杨芹娜正准备释放自己的洪荒之力,见一旁的陈幸被推开时滑了一下掉进了草丛里,顿时止住了声。
陆仰先一步过去将陈幸拉起来。
“别误伤人。”陆仰说道。
陈幸道了声谢,拍了拍衣服。陆仰一贯不喜欢掺和这些事情,抬手将陈幸头上的树叶摘下来。
陈幸站在两人中间:“和气生财,别说了别说了。”
夜晚的风和这里的气氛一样冰冷。杨芹娜抱着手道:“烦死了。”
陈幸道:“去图书馆啦,不然人多了就没位置啦!”
“诶,陆仰呢?”杨芹娜问。
两人四处望,只见在一个垃圾桶旁。陆仰蹲下身体将垃圾箱拉出来。垃圾箱很脏,全是污垢。
老爷爷拍着陆仰的肩:“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年轻大啦,弯不下来腰,谢谢你啊小伙子,竟然主动来帮我。”
陆仰唇角弯了弯,跟那位老爷爷说了几句便朝这边来了。
他的唇角一直弯着,给人一种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感觉,他道:“走吧。”
陆仰见陈幸头上还有些小杂草,便抬手清理她身上的杂草树叶。
摘干净后,陆仰转身,双手揣进兜里朝图书馆走去。陈幸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杨芹娜拉起她,陈幸这才回过神,勾唇笑了笑。
到底是放学,图书馆的人很多,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三个人一起走进去,杨芹娜走在前面,找了半天终于在角落发现一张小桌子。
她放下书包,招呼另外两个人过来。
“变色龙要考试,我好慌呀。”杨芹娜捂着脸,“考试就考试嘛,还比赛。陈幸英语怎么样?”
陈幸道:“我也不太好。”
图书馆太过安静,陈幸看到一半竟然有些困了,其他人都在看书。她本来也不想停下来,可是‘困’这个魔鬼是真的太过恐怖。
上一秒她还在看时近时远的单词,下一秒,双眼一黑。
睡梦中,陈幸置身黑暗,原地走了几步,突然见远处有一丝光亮,她小跑过去,看到了一颗太阳。
“如此黑暗的地方,竟然还有一颗太阳。”她道。
她的双脚不受控制地朝他走去,太阳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人形。
好像有些像是陆仰。
是陆仰。
没人比他更好了。
他就像一颗耀眼的太阳,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人,越是置身黑暗的人越想触碰。
像陈幸这样幸福与失望交织在一起的人,更是渴望一颗属于自己的太阳。
陈幸感觉浑身暖融融的,快步走过去,急切地想看看这个人的面容,伸手想碰一下,却在仅仅只有一寸之距时又缩了回去。可就在她缩回手的那一刻,眼前的“陆仰”瞬间变得凶狠起来,变成了她父亲的模样。
她猛地惊醒,却发现脸下有一只胳膊。陈幸愣了一下,急忙地直起身。她顺着胳膊往上看,只看到了陆仰被光线胡乱拉扯的俊脸。
“醒啦?”杨芹娜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突然就睡着了呢?还一个劲的往陆仰那里蹭。”
话落,杨芹娜哈哈大笑:“可能咱们陆仰同学自带引力吧?”
陈幸瞬间红脸,急忙将板凳往另一边移去。陆仰没说什么,一直看着自己的书。
“陆仰,陈幸靠过来你怎么都不敢动啊?”杨芹娜忍不住逗他们。
“芹娜!”陈幸开口。
“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真的,开个玩笑。”杨芹娜笑得合不拢嘴。
陈幸扶着额头随便翻了一页开始看。
直到,陆仰拍了拍她。
陆仰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上面是和她的聊天界面。
输入框里有一行字——去换一下
陈幸身体一僵,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半信半疑地将手机接过来,把字全部删除,又打了一行字——怎么了?
陆仰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停了一下,重新打了一行字,再次把手机递过去——衣服
陈幸扭头看了眼腰间的衣服,上面有一团浅浅的血迹。
这下,陈幸是真的彻彻底底地僵住了,就连表情也做不出来。
她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双条腿僵得简直不能弯曲。
“她咋了?”杨芹娜见陈幸走路跟做复健似的,有些疑惑地问陆仰。
陆仰:“我不知道。”
杨芹娜笑:“你把人家吓到了?”
陆仰:“我不知道。”
杨芹娜道,“哦。不过我感觉陈幸还挺乖的,有没有?像只兔子似的。”
陆仰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他的声音带了点正经在里面,还有些清润、低醇。他的尾音带着笑意,一字不落地融入了陈幸的耳朵里。
陆仰:“她是挺乖的。”
杨芹娜:“实话?”
陆仰:“嗯。”
陈幸换完之后立马回来了,好在血迹并不是很明显,不仔细看绝对是看不出来的。
“组长回来了。”杨芹娜笑着说。
“别叫我组长,太别扭了。”陈幸说。
“那怎么称呼你?”杨芹娜问。
陈幸也不知道,说:“我想想……”
杨芹娜:“好,就叫你我想想了。”
陆仰噗嗤一声。
杨芹娜:“开个玩笑,瞧把你吓得,就叫你名字好了,不然像你这样选择困难症的人啊,不知道要想多久。”
“嗷,对了陆仰,英语考试有把握考好吗?”杨芹娜问。
“有。”陆仰回答。
“啧啧。”杨芹娜叹了口气,“好吧,每次问你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把握,你永远都是说很好或者有,怎的不谦虚一下?好多人羡慕嫉妒你哦,都说你开挂了。”
陆仰抬眼,又垂下眸,冷笑了声:“那是别人的事。”
光宗耀组自习了半小时,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杨芹娜的家就在附近,她蹦蹦跳跳地像只小袋鼠一样。
她俏皮地冲陈幸wink了下,手挥得老高:“陈幸,拜拜啦。”
陈幸也同样朝她挥手:“嗯,再见。”
两人等绿灯的间隙,陈幸突然想吃点什么,想起了书包里还有一颗大白兔奶糖,于是蹲下身翻找。
她伸进去摸摸,可一摸就摸出了一把奶糖。她数了一下,一共有四颗。
陈幸疑惑极了,不过她又想了想,猜到应该是她下课睡觉的时候陆仰偷偷放进她书包里的。
她轻笑了一下,将奶糖拿出来放进校服口袋里。
陈幸重新背上书包,随即撕拉一声,书包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
有一条背带坏了。
陆仰戴着耳机,目视前方。
陈幸手上抱着几本借来的书,只好用另一条背带。
陈幸走得缓慢,街道旁的明灯照耀着她,使漆黑的夜不再那么孤寂。
就在陈幸前脚刚踏上斑马线,又是撕拉一声……
另一条也坏了。
“……”
陈幸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认倒霉,她腾出一只手想提起书包,可背着容易,拿着难。
她垂着头,身上笼罩了一个宽大的影子。
她抬头,对上陆仰的目光。
陆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虽然背对着光,但他的眸子依然如星辰般闪耀着。陆仰问:“怎么了?”
陈幸挠挠头,略显尴尬道:“我背带坏了。”
陆仰看了眼陈幸身前的书包,一言不发地伸出左手将书包提起来。
他走了几步,见陈幸呆愣在原地,语气中带了一丝笑意:“走啊。”
陈幸感觉心脏都慢了一拍,深呼吸了一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抱着书走到陆仰旁边。
陈幸微微垂着头,有点感叹着奇妙的缘分。
很多时候,比如今天来例假、书包背带坏了,陆仰都看到了。她尴尬的模样总在陆仰面前一览无余。
“别低着头。”陆仰看着她说,“上天不会给一个总是低着头的人好运。”
“陆仰。”陈幸依旧低着头,“我还以为你家境不是特别好,半夜还要出来送外卖,当时觉得你很可怜,觉得可能我努力也可以跟你一样厉害。”
“超市弄得抽奖活动我从来不会去,因为我知道我运气不好,永远不可能是那个幸运儿。我喜欢低着头也是因为我觉得我天生运气不好,再怎么改变也没办法。”
“你怎么知道你的运气一定不好了?”陆仰笑了,“你听过一句话么?平芜尽处是春山。不到最后怎么会知道呢?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不一定都是优秀的,一般家庭的小孩也不一定都是普通的。”
“就像是《断章》一样,你在看风景,别人在看你,你总会活成别人喜欢的样子。不要总垂头丧气,重新来就行了。”
在灯光下,他的眼睛明亮有神,像广阔的银河。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陆仰道。
陈幸:“啊?什么?”
陆仰:“抬起头就告诉你。”
陈幸抬起头。
陆仰笑:“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陈幸:“就沿着这条路直走啊。”
陆仰:“沱江?”
陈幸点头:“嗯。”
陆仰低头看了看书包,说道:“回家用针线缝一下,下次别背这么多书,你这是把所有书都装到里面了吗?”
陈幸示意抬了抬手里的书。
陆仰勾唇笑了下。
陈幸低着头,只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陆仰笑着,目光瞟见陈幸身后飘着的长发,已经过腰了,乌亮乌亮的。
“头发好长。”陆仰说。
“我很喜欢我的长发,挺好看的不是吗?”陈幸一脸开心。
“很好看。”陆仰说。
陈幸笑嘻嘻的。
陆仰也冲她笑。
夜晚的沱江美丽且迷人,如熙熙攘攘的人世间,高楼如墨,像屹立的远山。周围变迁巨大,而这条江长生不灭。
陈幸走在前面,沿着草坪往下走:“我领你走。”
陆仰笑道:“你以为是失物招领呢?还领我走。”
陈幸回头:“我是领导,你的领路人。”
陆仰的喉结滚动了一轮,眼前昏黄的灯光似乎糊成了一片,让人不经产生一种幻觉。他眨眨眼,神情很茫然。
“挺好的。”半晌,他道。
“好什么?”陈幸问。
“现在,挺好的。”陆仰看着她的后脑勺。
“是啊,沱江的夜晚真的挺好的。”陈幸回过头,唇角扬起,指着前方道,“陆仰,快看。”
陆仰顺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一时怔住,不能言语。
只见,大批的萤火虫在桥下那一片黑暗的环境中高高低低地飞着,耳畔时不时传来江水击打石头岸边的哗哗声。
“之前无意间发现的,然后就经常来这里了,这里很少有人来的哦。”陈幸道,“这里很舒服吧?不生气了吧?”
陆仰笑着嗯了两声。
陈幸站在他身边,嘿嘿笑道:“昨天的气和今天的气一块消。”
陆仰道:“好。陈幸运,其实我真的很喜欢萤火虫。”
陈幸道:“我也喜欢,我还喜欢山,喜欢海,喜欢太阳,喜欢月亮,喜欢好多好多。”
陆仰道:“你真的好容易满足。”
陈幸凑近他:“我有一条可以让我开心的咒语。”
陆仰道:“什么咒语?”
陈幸又靠近了一点:“跟我读。”
陆仰:“好。”
陈幸清了清嗓子:“陈幸运么么哒。”
陆仰:“……”
陈幸:“说嘛说嘛,让我开心开心。”
陆仰耳垂迅速红起来,犹豫了一阵,道:“……陈幸运……么么……哒。”
陈幸点点头:“嗯嗯,开心多了。陆仰么么哒,哈哈哈哈哈。”
陆仰的手搭在脖子上,别过脸,小声嘟囔:“神经。”
陈幸道:“啊?那我收回那句话。”
陆仰看向她:“诶,你……”
陈幸自顾自地道:“我今天挺开心的。陆仰,你先捂住耳朵。”
陆仰闻言哦了声,乖乖地捂住。
陈幸双手并拢放于嘴前,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是最幸运的!我永远都不是衬托别人的工具!”
江面波光粼粼,桥上昏黄的光长蛇般蜿蜒至江面,不断延升,身旁吹着微风,激起潋滟涟漪。
陆仰看着她。
“哎呀!”
“怎么了?”陆仰急切地问道。
陈幸道:“喊太大声,震到嗓子了。”
陆仰哈哈大笑:“跟你在一起好舒服。”
陈幸:“真的?”
陆仰:“我不骗你。”
陈幸:“好的,我更开心了。回去吧。”
陆仰点头,跟在她身后。
走了会儿,陆仰偏头问道:“我很开心。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陈幸:“那我想要800米冠军,你帮我赢?”
陆仰:“这个好像有点难办啊,我背你跑?”
“算了吧。”陈幸抢先一步走在前面,有些傲娇地抱着书。
“你对我撒个娇,我就帮你赢。”陆仰道。
“还是你对我撒娇吧,陆仰同学。”陈幸没回头,耳根红得不成样子,说话却平静得很。
陆仰没说话,只是弯了弯唇角,低头翻看手机。
“陆仰,走路别看手机。”陈幸道。
陆仰道:“我在找资料。我很少看手机的。”
陈幸道:“回家再找嘛,看路,别撞到树了。”
陆仰道:“你是我的领路人啊,你那么好,我不怕。”
陈幸哦了声。
“你们这儿的灯怎么回事?”陆仰好奇地问道。因为在他家附近,灯就没坏过。每次回家,路都是亮的,什么都看得清,跟白天没区别。
“坏了,没修。”陈幸说。
“好。”陆仰走了几步,突然一个趔趄,差点绊倒,站稳后他迅速往后看,只见路中央裂开了一道口子。
“我之前走的时候也被绊倒了,这儿的水泥路干裂了,物业没管。”陈幸紧抿着唇。说到这里,她问道:“你家很有钱,为什么还要出来送外卖?”
陆仰还没回答,可陈幸已经想到了答案。
体验生活。
无聊。
“我爸不给我零花钱,我只能出来自己赚了。”陆仰语气还挺委屈的。
“啊?”陈幸有点惊讶,“哦哦哦这样呀。这种路啊,晚上走一定要小心,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平时凭着肌肉记忆可以绕过。”
陆仰道:“可以投诉物业了。”
“还有,抬着头走路。”
“哦……”
到楼下,陈幸接过书包,小幅度地笑了笑:“谢谢。”
陆仰嗯了声。
“这么晚了。”陈幸垂下眸,“陆仰,抱歉,谢谢。”
“没事,我很开心。”陆仰朝她笑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