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

    这个周二的晚自习后,李嘉年和林彦景绕着弯曲的墙边校道回宿舍。

    这天晚上格外冷,林彦景问李嘉年:“好冷啊,你怎么突然想走外沿,走主干道不是暖和一点?”

    学校围墙虽然挺高的,但也比教学楼和宿舍楼低出一大截,风在这一片呼呼地嚎叫,吹得林彦景直打寒战,连忙带起帽子,下巴缩进围巾,手也塞进口袋,捂得严严实实,只剩半张脸露在外面。

    这下李嘉年真是有苦说不出,原本走小道就是想着人少,牵牵手、抱一抱,都没关系吧?

    晚自习的时候,他还琢磨了好一会儿,自己说得诚恳一点,林彦景不能拒绝吧?

    现在好了,林彦景的手一刻都不肯伸出来,还怪他来这么冷的地方吹风。

    “我是想,校道上太挤了……”

    人再多,也不至于到拥挤的地步,林彦景一下就听出这不是实话,但这也没什么可计较。

    这边冷了点,但这条路确实有段时间没来走过了,晚上足够静谧,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

    “我就是顺口说说天气,你别紧张。”林彦景笑他。

    “我不紧张,”李嘉年索性壮了胆子,“你既然冷,手放口袋也没有多大用,不如放我手里。”

    说着,他把右手伸到林彦景身前,手心朝上,手指稍稍向下倾。

    林彦景顿时停住,转头诧异地看向他的眼睛,李嘉年一会儿瞻前顾后,一会儿口出狂言,她都反应不过来。

    李嘉年硬着头皮问了第二遍,“行不行啊?”

    他没听到林彦景的回答,但看到她下唇往上牵,笑到露出几颗门牙,眼尾也弯弯的,神情显得俏皮又宠溺。

    林彦景笑着盯着他的手心,又把左手从棉服口袋里伸出来,放在他手心里的瞬间,好像路灯都亮了几档,像是话剧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在他们头顶,又想影片到了高潮,作了慢动作处理。

    果然是实践出真知,他一下就明白了什么叫怦然心动,怎样算心猿意马。

    “时间短暂,你这么问是不是有点多余啊?”林彦景对他说。

    李嘉年牵着林彦景的手,路也走不动,话也讲不出了。

    “你发什么呆?”

    他如梦初醒,喃喃地说,“就是,这也不是第一次牵手了,为什么显得这么难能可贵?有一种,牵一次就少一次的感觉……”

    一句话又把氛围变得忧伤了,林彦景不想扫了这难得的兴致,安慰他,“都说了,时间短暂。”

    “走吧。”她拉着他走,刚往前迈一步,就被手上的力量拖住。

    她疑惑地朝左后方看,这样一前一后拉着的姿势令让她看上去有些不协调,她看着在原地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地李嘉年,不解地皱皱眉,“怎么……”

    话音未落,李嘉年使了些力,拽着牵住林彦景的胳膊,把她的左手按在自己后腰上,朝她迈了一步,左手顺势环住林彦景的手臂和肩膀,微微弯下腰搂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冬天的着装太厚,但是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紧张的呼吸,以及指尖的羞涩无措。

    林彦景的身高跟他差了将近二十厘米,即使他弯腰,她的下半张脸也被他挡在怀里,在逐渐急促的呼吸间,她慢慢反应过来,只好歪了歪头,侧脸靠在他的右肩前。

    “你怪我刚刚问得多余,”李嘉年缓缓地、试探地问道,“现在会嫌我唐突无礼吗?”

    林彦景沉默不语,他得寸进尺,双手一收,抱得更紧。

    主干道上倒影熙攘,人声不绝,中间的宿舍楼连成一片,隔开两边。

    校园外围的小道上,他们站在围墙下、相拥在晚风里,动作都有些僵硬,思绪也几乎中断。

    过了一会儿,林彦景才开口,“有点热”,却是答非所问。

    李嘉年慢慢地松开手,两人就这样无言地站着,似乎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问,不言自明。

    林彦景回过神,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李嘉年也跟上。

    对少年来说,拥抱是很稀缺的东西,对这个城市、或者这个国家的人来说应该都是。

    但是,稀缺之余,更显珍贵。

    “你还冷吗?”

    “不但不冷,我还要先冷静会儿,”林彦景说,“你……就这样走。”

    她这是不让他牵手的意思,李嘉年灰心地想。

    “不是抗拒和你牵手,我就是,就是要冷静一下。”林彦景解释道。

    李嘉年被她的谨慎逗笑了,“你这样显得我很随便啊。”

    “没有,只是很突然。”

    “可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拥抱啊,”李嘉年又坏兮兮地说,“上次,在食堂边,也就是这条路的尽头,是谁主动抱我?”

    “上次是因为你看上去可怜兮兮,遭遇重大心理创伤,我那是安慰的拥抱。”

    “噢——”李嘉年佯装恍然大悟,“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这次不是安慰,而是心动?”

    “你还是别说话了。”林彦景白他一眼。

    “林彦景,”李嘉年放低了声音,语调也变得正经,树叶沙沙作响,他说的话都变得温柔了几分,“我觉得很幸福。”

    “可能幸福听上去很虚假空洞,我的意思是,抱你的时候,我觉得很充实,很踏实,很舒服,很放松,很自在,也很紧张,怕被打扰,怕被推开。我好像被困在以你为中心的旋涡里了,但是我乐在其中。”他说了一串形容词,来强调那份新鲜的幸福,生怕被误解。

    林彦景点点头,然后看着沉沉如水的夜幕,说道,“我找不到很具体的形容词,怎么解释呢?就像你突然给我的生活设置了一个新关卡,我对这突如其来的新任务感到惶恐和紧张,可是你又拽着我轻轻一跃,然后就通关了,我又有一种获得感和成就感,还有这个过程中的冒险感和欣喜,就像在玩消消乐。”

    他们对视一眼,似乎在宣告,彼此说的话都已经成功被编码、解码,然后输送到对方的大脑里了。

    “但是,现在的快乐太多,以后会不会更加舍不得啊?”

    这次轮到李嘉年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要不要……”

    要不要早点结束,让时间冲淡一些感觉,别让不舍和难过在真正要分别的时候爆发。

    他开不了口。

    “不要,”林彦景说,“小云——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跟我说过,珍惜现在也不耽误以后,要是为了难捱的以后,搅乱现在的美好,才是大亏特亏。”

    “就当冒一次已知结局的险吧。”她补充说。

    李嘉年心中有一股难言的感动和宽慰,也有个一天比一天强烈的声音:遇见林彦景是一件无可替代的好事。

    “一月都过去几天了,二月很快了吧,过年也很快了吧。”

    “嗯嗯,二月中放假,”他刻意避开过年的话题,但想想,林彦景都这么坦然,他逃避也没意思,“上次你问我,转学手续的事情,这边的学籍,我外公在处理,至于转入,我妈那边在找。”

    “那你自己呢?”

    “我整理了他们要我给的资料,给他们了,其他的,他们在处理。其实我都不知道要转去的学校是哪个,也不了解细节,我只是,按照我外公的意思去做而言。”

    “别太消极了李嘉年,”林彦景用手肘戳戳他,“你就预设,到现在为止,人生果实已经收获到80分了,足够存活了,只要不扣到60分一下,都是可以接受的。”

    “可以接受吗?”

    “不得不接受,但可以换个思路,积极一点。”

    “但是这种预设本身就很消极,要真积极的话,不应该大胆地期待100分吗?”

    “期望太高的话很容易难过的,我们都开心一点吧。”

    “好。”

    李嘉年没忍住,隔着她的帽子,摸了摸她的头。

    林彦景没甩开,任他一前一后地摩挲。

    “这周末你不回家,那周日可以去欣和广场逛逛吗?上次没去的书店,或者精品店,我们都可以去看看。”

    “可以,我周六就把作业写完。”

    李嘉年忽然变得伤感,“其实我有很多想做的事,去很多家餐厅吃饭,去服装店试衣服,去饰品店乱逛,去植物园看,去森林公园看树,去步行街压马路,去游乐园玩你喜欢的游戏,总之好像有很多事情还没做。”

    “时间太紧张了吧,我的精力财力也都有限,这倒像是成年人的恋爱清单,”林彦景认真思考,然后说,“假设吧,假设以后再见面,假设有时间,我们把计划过的、想象中的事情,都做一遍。”

    “好,一言为定。”李嘉年的伤感一扫而空,唯有珍重。

    小路到尽头了,汇到主干道,他们走入人群里,在嘈杂的环境音里低声细语地聊,走到女生宿舍前,像往常一样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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