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

    李嘉年到家后,就一直瘫在沙发上,很多音画错乱的场景在他眼前浮现。他懊恼地闭上眼,那些画面还是层层叠叠地出现。

    晚饭时间,李成林叫了他几次,他只是敷衍地应两句,说不想吃。

    见他状态不好,李成林在他身旁坐下,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多少说一些,让他安心。

    李嘉年睁开眼,酝酿了一下措辞,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说法,“阿爷,我跟彦景分开了。”

    话音刚落,他觉得很不真实,像电视剧里念错了台词的角色。

    下午发生的这一切,在博览书店的期待落空,新华书店的意外之喜,再到陡然转折,食堂三楼他的追问,林彦景的泪水,即使事无巨细地写下来,也难以复现两人的心情。

    这些东西转述给别人,却变成了寥寥一言,短促、生硬和冷漠,似乎没有任何留恋。

    但是,另一方面,他开口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的躁郁减轻了一半,虽然痛苦半分未减,但是没那么压抑。

    好像跳出了一个灌满水的气球,刚刚那些纷乱复杂的画面也都烟消云散,他赤身裸体得暴露着,难受但真实。

    李成林沉默了一会儿,本想说什么,但都别回去了,只是劝道,“这样啊,那你自己消化一下吧,饿了就来吃饭——对了,如果接下来你不想去上课,就请几天假。”

    听他这么说,李嘉年咧开嘴,冷呵一声,随后又轻笑出声,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在讽刺谁,“有什么好消化的,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又不是受害人,是始作俑者。”

    李成林走回餐厅,移动椅子,摆碗筷,坐下吃饭。

    李嘉年似乎想到什么,直起腰,坐得端正,看向李成林,“阿爷,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就分开的,我知道你只是持有一种漠然的尊重,并不看好我们的关系。”

    他起身,长叹一口气,不知道叹给谁听。

    站了一会儿,醒了醒神,李嘉年慢悠悠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那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也不看李成林,盯着空掉的玻璃杯说:“我们分开了,也算是如您所说,经不起现实考验吧。总之,是我想得简单,我原本以为,现在尽力挽留、尽可能多相处,把想做的事情做了,想去的地方一起去看看,才会减少遗憾,到今天才发现,过去参与太多、离别铺陈太久,只会放大伤害,增加很多随时会痛的伤口,我发现得太晚,功利心又强,着急忙慌地想要及时止损,所以才忽然选择了宣告分手——这种既懦弱又可耻的方式。”

    “但是,我得跟您说清楚,闹成这样并不完全是因为我们幼稚或者不负责任,更不是因为她的感情态度有什么问题,她没有一丁点问题。说到底,这事与事之间,因果真的很难讲呢。你看,我压根不想分手,我还是坚持要分手;我不想看她伤心,可还是让她这么伤心,这其中的根源在哪,难辨得很……你说呢,阿爷?”

    李成林放下碗筷,抬头和他对视。

    “我只见过她一次。她是很不错的小姑娘,待人处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应该是很多人都会喜欢的类型。但是你们的关系,或者是所谓的……感情吧,并不需要我来认证。嘉嘉,你现在也不用恼我,人生是结果论,感情也是,我不改变你的主意,话说回来,你也别管我怎么想。”

    “当然了,我只是想跟您讲明,不想让您用轻佻的态度审判这段关系,当然不会干预你的想法。”

    李嘉年的话虽然没有改变李成林的想法,但让他看清自己这个外孙的态度。

    一手把他养大,李成林没见过他这样执着的样子,还这样严肃正经地做声明,或许他对待这段感情确实是前所未有的珍重。

    但是他老了,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想夙愿得偿,随心过完应该不会太长的几年。而李嘉年还有很长的人生,不必困在这一段感情里,应该还会遇到更好的人、更值得的感情。做生意或谈恋爱,也差不了天时地利人和,没法子的事。

    “对了,学校的事,刚好跟你说一声,”李成林转移话题,“荆泽中学这边的手续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转入的学校,金昔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我们打算让你转进一间私立学校,那个学校也是初高中两个学部都有,叫昭延中学,生源比较好,听说教学设施不错,氛围好,课外活动比较丰富,转学手续也简单一些。”

    “你们觉得合适就行。”李嘉年不甚在乎。

    “我和你妈妈的意思是,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要是想去类似荆泽这样的公立学校,我们也可以现在找,也来得及准备资料、办手续。”

    “不用麻烦了,去哪里都差不多,我这个成绩也影响不了什么,方便为上吧。”

    说完自己的事情,李嘉年又问:“阿爷,你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吗?”

    “我没什么事,还剩差不多一个月,不过是今天攒个饭局,明天见几个朋友而已。”

    “嗯,那就这样吧,挺好。”说着,李嘉年起身,提起沙发上的购物袋——里面是本书,就朝卧室走去了。

    对于李嘉年而言,这个周日夜晚很空洞。

    遇见林彦景之前,他即便无聊也会自己找乐子,去游戏厅,去篮球场,总之虽然提不太起劲,也能把时空塞得很满。

    遇见她之后就不用多说了,时间自我膨胀。

    现在,一切回落得太快,他泡在难以适应的失重感里面,细数这段不到三个月的过去。

    夜色渐浓,十二点过去,周一到来,林彦景的对话框始终没有传来消息。

    似乎所有话都在食堂三楼讲完了,她怎么说来着?

    她说让他十分钟后再下楼,说要避嫌。

    他在上面不知道站了多久,又不知道坐了多久,后来三楼的窗口都营业了,油烟飘出来,用餐的学生也多了起来,脚步声、说话声混合在一起。

    空气变得热腾腾,他在人声鼎沸中,确认了初恋终结的事实。

    李嘉年觉得,时间像小时候手工课上用的橡皮泥一样,有时候梆硬,撬也撬不动,有时候又过于细软,轻轻一拉就失控地延长,或者扯断。

    感情是这样,努力也是这样,怎么生活中有这么多的事与愿违和弄巧成拙?

    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拿着捏不成形的橡皮泥交了上去,最后得了零分,还浪费了别人的心血。

    林彦景会不会觉得这三个月是一场落俗的噩梦?今晚能睡个好觉吗?

    以后呢?可以过得更轻松吗?

    他不知道,只是一厢情愿地希望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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