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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十九)

    “这么说,如果韩朝生和陶青时没有作弊的话,状元就该是晏瑾。”得知了来龙去脉的江瑟瑟不禁为晏瑾感到惋惜。

    而裴霁舟却无心为晏瑾多舛的命远叹惋,眼下还有一事更让他忧心。

    江瑟瑟只看了眼裴霁舟的神情便猜出了大概,她道:“状元和榜眼相继溺亡,最大受益者便是晏瑾这个探花郎了。”

    裴霁舟点头,“依照往年惯例,若有人身故或是因罪罢免其衔后,会进行一次填榜。而今韩朝生和陶青时皆已身故,那晏瑾便会以状元之名递补为翰林院修撰。”

    “那王爷呢,您觉得凶手会是晏瑾吗?”江瑟瑟看着裴霁舟。

    裴霁舟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他,但我所掌握的证据又莫名地指向了他,且京中已有了颇多关于他是凶手的流言。”

    “人言可畏,真希望晏公子能挺过这一关。”江瑟瑟叹道,“历经此多挫折,他的福气还在后头。”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了探花郎府外,仇不言上前执着门环叩了两下,听得院内应了一声“来了”后又退至一旁。

    一会儿后,便有人接开了大门。见是裴霁舟和江瑟瑟,公孙念欣喜地跨过门槛,迎上前道:“王爷,江姑娘,真是稀客啊。快请进屋坐!”

    裴霁舟和江瑟瑟眼含惆怅地看了彼此一眼,随后裴霁舟侧开身,邀江瑟瑟先入。

    江瑟瑟没有扭捏推让,上前一步挽了公孙念的手,二人说笑着进了客堂。

    “你家相公呢?”江瑟瑟环顾四周,见此二进院中,只有一嬷嬷在忙前忙后,她探头朝院子对面望去,仍未瞧见晏瑾的身影。

    公孙念从嬷嬷手中接过茶递至三人手中,莞尔道:“晏郎他去贾氏私塾给孩子们授课了。”

    江瑟瑟笑着打趣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啊,嫁得这么好一位郎君。晏公子都已经是探花郎了,还放得下身段去给人授课。”

    公孙念笑着解释道:“这不还没正式授职嘛,总得挣几两碎银补贴生计。而且自我和相公入京后,受了贾老爷颇多照拂,而今贾老爷希望相公多留几日,他也不好推脱。”

    “晏公子除了去贾家授课外,空时都做些什么?”裴霁舟突然开口问道,“他常与人外出聚会吗?”

    公孙念端起椅子上的簸箕,里面装满了针线剪刀和布样,她坐下后顺势将簸箕搁在自己腿上,听到裴霁舟的话后,她微滞了一瞬,勉强笑道:“妾知道王爷想问什么,最近与晏郎有关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我多少也听到了一些。王爷应该是想问妾身,韩公子和陶公子之死与我家相公有无关系吧?”

    裴霁舟剑眉舒展,他没否认,静待着公孙念继续说下去。

    公孙念却又问道:“王爷今日前来,莫不是来抓我相公的吧?”

    江瑟瑟偏头看了眼裴霁舟,帮腔解释道:“若我们是来抓晏公子的,又怎会一个衙役都不带,还同你在这儿闲聊?”

    公孙念这才舒了口气,“那么妾可以告诉王爷,那两起命案与我家相公无关。”公孙念垂下头,她的声音逐渐变得低哑,她漫不经心地理了一会儿簸箕里面的丝线,再抬起头时,眸中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这此日子,我家相公从来都是卯时出巳时归,除了偶尔下午会去集市上买些食材之外,一直都待在家里。晚上就更不曾出过门了。”

    见裴霁舟和江瑟瑟两人沉默不语,公孙念慌道:“王爷和江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王嬷嬷。”

    “晏夫人你别着急,王爷也是依例问询,你只需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便是。”江瑟瑟安抚她道,“你放心,我们绝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的。”

    公孙念点了点头,“这一点,我自是相信姑娘和王爷的。”

    “对于韩朝生和陶青时科考名次在你夫君之上,他可曾跟你抱怨过?”裴霁舟又问。

    公孙念倏地笑了笑,她道:“妾身虽然知我夫才华横溢,但也没那么自以为是,我夫君亦然,他知道这人外有人,所以从不苛求要必得第一。此次放榜知是第三名后,我夫妇二人高兴得整夜没有睡着。”

    “哪怕这状元本该就是晏瑾的,如今却被别人以其他手段剥夺,他也不曾怨恨过?”裴霁舟道。

    公孙念笃定道:“未曾。而且就算他二人没有舞弊,状元也不是我夫君的,不是吗?妾听说,韩公子之所以能得第一,是因为用了秦公子的考卷,那么如果没有舞弊案的话,状元就是秦公子的,而我夫君也只是第二名,第二和第三,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本王明白了。”裴霁舟沉思半晌道。

    “晏郎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公孙念抻头看了眼外面的光景,日光斜擦着房檐的边投下,在墙上划出了一道阴阳分明的界线,“恰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承蒙王爷和江姑娘的救命之恩,妾不知该如何报答,若几位不弃,请允许妾身亲煮羹汤,聊表心意。”

    江瑟瑟看了裴霁舟一眼,未征求他的意见,便自行应允道:“给晏夫人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公孙念未料到对方真的答应了,忐忑之情继而化为激动,她猛然站起身,却忘了腿上还放着簸箕,这一下,将里面的东西洒落得满地都是。

    线团在地上骨碌了几圈后径自滚到了裴霁舟脚下,裴霁舟像是踢多了蹴鞠形成了本能反应,他翘起脚尖将线团踩在了脚下。

    公孙念手忙脚乱地捡着凌乱之物,而江瑟瑟也蹲下身帮起了忙,在看到那团线时,啪地一下拍在了裴霁舟脚背上,那动作自然得像是让裴霁舟为之一愣,同时他也下意识的缩回了脚。

    江瑟瑟没注意到裴霁舟的神色反应,她捡起线团拍掉了上面的灰尘后放回了公孙念怀中的簸箕里面。她扫了眼公孙念绣的女红,花是花鸟是鸟的,哪像自己绣的那四不像,因而她忍不住赞叹道:“晏夫人的针线活真细致。”

    公孙念被夸得羞赧一笑,她转身将簸箕放在后面的角柜上,笑道:“过奖了。江姑娘同为窈窕淑女,妾觉得你的言行举止都颇有大家闺秀之风,想来令尊令慈对你的教导也极为上心,这区区女红更不在话下了,待他日得空,能否请姑娘赐教一二?”

    江瑟瑟难得露出窘迫之色,她难为情地揉着耳垂,尬笑道:“我那手艺实在是登不上台面。不信你问王爷。”说完,她转向裴霁舟。

    裴霁舟摸着腰间的药囊,看着江瑟瑟的眼睛认真道:“我觉得绣得很好。”

    江瑟瑟像是听到了弥天笑话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公孙念打量着二人的神情,隐约察出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窃笑不语。

    “这些都是拿来卖的吗?”江瑟瑟梗着脖子转身,她摩挲着锦布上精致的花样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公孙念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道:“自出了那事后,晏郎便不让我出去了,说是担心我再被人骗。也怪我警惕心太弱,人家说要将我所有的成品都买了,我便信了,还颠颠儿地往人家府里跑。”

    “这不怪你。”江瑟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公孙念攸尔道:“好在晏郎总算高中,我们再也不用为以后的生计发愁,我也可以安心待在家里了。”

    这时,晏瑾正好回来了,他看到裴霁舟在这儿,一点儿也不意外。

    公孙念赶紧招呼道:“相公,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你在这儿陪王爷说说话,我去弄些饭菜,终于将就着吃一顿。”

    晏瑾点了点头,朝裴霁舟揖了一礼后放下了肘间的书,陪坐在裴霁舟身侧。

    江瑟瑟看了二人一眼后朝公孙念追了过去,“我来帮你。”

    江瑟瑟喊了一声,公孙念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伸手等她,两人随即手牵着手直奔厨房去了。

    “王爷似是对杀害韩朝生和陶青时二人的凶手还没有头绪?”晏瑾坐下后不等裴霁舟开口便先问道。

    裴霁舟歪斜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把弄着药囊上的两根带穗,闻言懒懒抬头。

    “是了。”晏瑾却自顾答道,“若王爷查到了凶手的蛛丝马迹,也不会多余来此一趟了。”

    裴霁舟端正回身子,右手靠在茶案上,依旧懒声道:“你知道此案最大的嫌疑人是谁吗?”

    晏瑾没有丝毫犹疑地回道:“是我。”

    裴霁舟挑眉,“那你就没什么要跟本王坦白的?”

    晏瑾低头轻笑道:“我没有杀害他们的必要。我殿试为一早,受赐进士及第,名次于我来并不是那么重要,而且我相信凭着我自己的能力,总有出头之日,我没必要为了争那个第一而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冒险。”

    裴霁舟认同地点了点头,“那关于韩朝生和陶青时舞弊一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晏瑾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之前没住在聚贤楼,与他们鲜少有来往,交情就更谈不上了。与他们有关的事情我都不太了解,也是事发后才有所耳闻。”

    “那有没有听说有谁对此次科考名次表达过不满?”裴霁舟又问。

    晏瑾回道:“有不少人确实对韩朝生和陶青时高中提出过质疑,但他们也只是在嘴上逞逞能,不至于真的去杀人。”

    “谁知道呢。”裴霁舟道,“我们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代入犯人的思维,就像本王至今想不通,罪陈王最初仅仅是想给妻子治好恶疾而最后却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

    提起那桩旧案,回想起妻子失踪的那段时日,晏瑾仍心有余悸,明明艳阳高照,他的后背却冒出了涔涔冷汗。

    “那我觉得王爷应该着重注意那些因韩、陶二人舞弊而落第的考生。”晏瑾道,“毕竟他们才受到了实质性的伤害。”

    “嗯。”裴霁舟点点头,“本王已命人开始排查了。”

    “希望王爷能早日侦破此案,还科考清明,还考生公道。”晏瑾由衷说道。

    “本王定不负所望!”裴霁舟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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