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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红(一)

    撒下最后一抔黄土,裴霁舟拍拍手上的尘土,看着眼前那一堆坟丘,喟然长叹。

    师长宁死后,裴霁舟本打算将他的尸体送回桑国,落叶归根,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愿,奈何他的亲人拒绝接受,最终还是裴霁舟和江瑟瑟给他收的尸。

    两人将师长宁埋在了黄河边上,与他死去时一样,面朝东方,在坟前立了块简易的牌位。

    牌位上没有墓志铭,裴霁舟用小刀在牌位正中央用小刀雕刻了“师长宁之墓”五个大字,左下角刻的是师长宁的生卒年月。裴霁舟也是头一回刻这么多字,不顺手,以至于刻出来的字有些歪歪扭扭。最后,江瑟瑟用笔蘸了墨水沿着凹痕描了一遍。

    墨迹顺着笔尖滴落在木牌上,将干未干的新墨在太阳底下反射出黝黑耀眼的光,倏尔,慢慢向下浸去,与木头融为了一体。

    师长宁死得悄无声息,他生前并无知交,偶有来往的几个同僚也怕遭受非议而没有来送他最后一程。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阻止了一场灾难的他,明明应该是一个受人敬仰的英雄,可最后却落得众叛亲离地境地。

    “他的父母应该不是不想接儿子回家,只是他所作所为,到底是背弃了桑国,所以哪怕是为了族亲能够安稳地生活下去,他们也不能将儿子的尸骨接回去安葬。”江瑟瑟看着眼前的滚滚黄涛,似是在安慰师长宁逝去的亡魂,又像是在勉强说服自己。

    “无论如何,都不重要了。”裴霁舟道。

    “是啊,人都死了,再去计较那些也没有意义了。”江瑟瑟默然片刻后又问裴霁舟,“那桑国呢?圣上不打算深究了?”

    裴霁舟同江瑟瑟说了傅斯远献上的计策,后又愤愤道:“弹丸之国却心比天高,几欲陷我大梁于万劫不复之地,我朝虽善仁却亦不是任由他人拿捏的软弱之辈,经此一事,吃一堑长一智,自是不会由其逍遥下去,免得其再生异心。圣上高瞻远瞩,欲从桑王之子中另择一温顺之人上位,一个对我朝足够敬畏且足够尊重之人,可防后患。”

    “不论其他,傅少师在献计献策上,倒真令人刮目相看。”江瑟瑟道,“不过我觉得换王也是治标不治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难道就没有一个一劳永逸之法?”

    裴霁舟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异心,除非踏平桑土,否则这个忧患就不可能完全根除。不过桑地窄而贫,百姓又多为庸俗鼠辈,不堪大用,而我泱泱大国人才济济,对付他们简直轻而易举,所以仅凭他们想翻身是绝无可能之事。只不过他们这样翻不起大浪却又时不时出来搅弄了下风云之举,实属恶心。”

    “圣上已派人清剿了逆贼余孽,经此教训,桑国上下应该会消停一段时日。”裴霁舟又道。

    “但愿。”江瑟瑟叹道,“两国相争,受伤的始终是平民百姓,唯有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会的。”裴霁舟道。

    无论是他,还是大梁任一臣民,都会誓死守卫着这片广袤的土地,不会让任何人夺去一分一厘。

    两人并肩静默地伫立在岸边,各怀心思看着远处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将师长宁的碑影拖得老长老长,直至消失。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言未发,须臾后,才启步回城。

    时值仲秋,一场急雨压下了飞扬的泥尘,将官道和两面青山洗刷得一尘不染,山腰上的青松更显清脆,而西京也迎来了第一波凉意。

    两人卡着城门关闭的时辰回了城,江瑟瑟心血来潮想逛集市,裴霁舟二话不说直接让仇不言停了马车,待他跳下车后,又转身扶了江瑟瑟下来。

    华灯初上,许是临近秋夕之故,长街上热闹非凡。

    因着此前先连破三起重案,后又广施良药普济百姓,江瑟瑟的声名早已在京中传扬,百姓皆知西京来了位非常了不起的女仵作,却鲜少识得其真容,如今有幸得见一女子与恪郡王同游,不难猜出女子身份。

    因此,当二人打长街路过时,百姓纷纷驻足向两人问好。

    初时,江瑟瑟还会觉得难为情,但随着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她的脸皮也逐渐厚了起来,竟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应承着他人对自己的夸赞。

    “还是西京好。”江瑟瑟无端感叹了一句。

    “何出此言?”裴霁舟疑惑。

    江瑟瑟顿了顿,才解释道:“仵作者,多为贱籍出身,且常与尸体打交道的缘故,很多人不仅不喜欢我们,甚至会觉得晦气,除了办案不得不接触的官差衙役,几乎无人愿意主动与我们交谈寒暄,更别说像他们这样热情招呼了。”

    “我大梁建国至今,虽也昌盛繁荣,但仍有部分子民民智未开,被迂腐思想束缚,瑟瑟不必为此介怀伤感。”裴霁舟安慰她道。

    江瑟瑟莞尔道:“那倒没有。”

    “说来,我很是好奇,瑟瑟你怎么就当起了仵作。”裴霁舟忽然问江瑟瑟。

    江瑟瑟淡淡一笑,看她神色便知她并不想谈及原由,只道:“机缘巧合罢了。”

    说话间,两人已步至长街最繁华热闹的中心。街道两旁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玩物和吃食,看得江瑟瑟一阵眼花缭乱,街道而正中则有杂耍班子在表演喷火,火苗爆裂的瞬间,吓得江瑟瑟颤抖了一下,而裴霁舟则本能地伸出手护在了江瑟瑟面前。

    “那边就别过去了。”裴霁舟见江瑟瑟脸色泛白,隐约觉得她好像怕火。

    江瑟瑟脚步微顿,随即却毅然朝着被人群围绕的杂耍团靠近,她故作镇定道:“为什么?表演多精彩啊,王爷您不觉得吗?”

    裴霁舟垂眸看了江瑟瑟一眼,她越是这般掩饰,裴霁舟便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最终,裴霁舟还是妥协了,他道:“既然你喜欢,那看看也无妨。”

    裴霁舟按下心底的疑惑,眼前这个女子身上实是有太多令人好奇的地方,直觉告诉他,她努力遮掩的那个秘密于她来说堪比剥肤之痛。但江瑟瑟不主动说,裴霁舟便不敢轻易发问,他怕适得其反。

    江瑟瑟寻了个空隙从人群中挤了进去,还未等她站定,又一簇烈火朝她正面扑去。纵然江瑟瑟早已有所准备,但还是被惊到了,下意识的偏头朝裴霁舟身后躲去。

    而裴霁舟亦伸出手掌挡在她面前,柔声询问道:“被吓着了?放心,火扑不过来。”

    江瑟瑟的心砰砰跳个不停,过了许久才敢从指缝里悄悄窥视。

    一轮表演完毕后,一垂髫儿从后面蹿出,端着一缺了口的破钵从人群头走至尾,用稚嫩的声音央求着看官们给几个铜板。

    看客们将手抄在袖筒中,刚还看得喜笑颜开,一见要钱的来了,纷纷一哄而散。

    江瑟瑟和裴霁舟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孩童高举着破钵站在二人面前,也不说话,只可怜巴巴地望着二人。

    江瑟瑟心下生怜,他看了裴霁舟一眼,正欲掏钱时,便见着裴霁舟已从腰间摸了一块碎银出来,哐当一声,落进了只盛着几个铜板的破钵中。

    “谢谢恩人。”稚童软糯糯地向裴霁舟道着谢,随即跑回了大人身旁,那杂耍人员看见钵中盛着一碎银时,激动得拖着家人过来再三言谢。

    “王爷好生阔气!”江瑟瑟打趣道。

    “有吗?”裴霁舟不以为意。

    江瑟瑟点头肯定回道:“当然。这碎银足够这一家五口大半个月了。”

    裴霁舟面上微显讶然,他虽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的谪仙,却自小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区区一小块碎银或许还不够他一顿饭钱,更不料这么点儿钱于这家杂耍班子来说竟是这么大的用处。

    “你幼时也为生计发过愁吗?”裴霁舟问江瑟瑟。

    江瑟瑟摇了摇头,笑着回道:“说来王爷可能不信,我家曾经也算是富甲一方,可惜后来——”

    “后来什么?”见江瑟瑟久久不语,裴霁舟接过话头追问道。

    江瑟瑟长叹一声后才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可惜后来父母早亡家道中落,曾经那些愉快的日子便也跟着一去不复返了。”

    这是江瑟瑟第一次主动在裴霁舟面前提起她的父母,略感欣慰之时又颇觉心酸。从上次江瑟瑟醉酒时哼的歌谣以及她生病那晚的梦呓就能感觉出来,她的肩上压着千斤重担,而这副担子,或许就与她的身世和家人有关。

    “一切都会变好的。”裴霁舟不知全貌,就连安慰的话也不敢多言,怕的就是说多错多。

    江瑟瑟轻轻咧了咧嘴角,苦笑着没有回裴霁舟的话。

    “吃糖葫芦吗?”江瑟瑟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裴霁舟跟在她的身后,忽然他快步上前与江瑟瑟肩并肩踱着步。

    江瑟瑟摇头看了裴霁舟一眼,正摇头时却见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了一串糖葫芦。

    “吃一串吧。”裴霁舟将糖葫芦递到江瑟瑟面前,“小贩说他家的糖葫芦可甜了,你吃了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哪有那么神奇。”江瑟瑟嘴上说着不信,却还是接过了裴霁舟递来的糖葫芦,咬了一口后便捂嘴道,“好酸啊。”

    “酸吗?”看着江瑟瑟簇起的眉,裴霁舟竟笑出了声。

    “有一点。”江瑟瑟道,“王爷想尝尝吗?”

    裴霁舟未置可否,在江瑟瑟再次将糖葫芦递到他时,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用手从竹签上取下一颗放进嘴里。

    “一点儿也不酸,好甜啊。”裴霁舟嘴硬道。

    江瑟瑟笑了笑,没说话。

    “姑娘,买个灯吧!”就在二人即将走出集市时,一卖灯的小贩吆喝道。

    江瑟瑟闻言看去,只见其货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江瑟瑟被其中一只兔子灯吸引了目光,她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正欲问价时,那小贩却认出了她和裴霁舟,执意要将灯免费送给她。

    江瑟瑟不好意思白拿,却拗不过小贩的热情,最后还是裴霁舟开口让她拿着,她才为难地接下了。

    “你尽管安心拿着就是。”离开长街后,裴霁舟才告诉江瑟瑟,“我离开前给他放了银子。”

    江瑟瑟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但随即她又问裴霁舟放了多大的银子,裴霁舟掐着尾指节回答了她。

    倏而,江瑟瑟叹道:“王爷,您也给太多了吧。”

    裴霁舟一脸无辜道:“没办法,身上只有这几块碎银。”

    江瑟瑟听着他用最无辜的语气说着最豪气的话,难免发笑:“王爷不愧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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