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查，没想到这个唱曲的女人还有几分情义，死活不松口告诉我们王昌在哪里。”

    “女人嘛，硬的不行来软的，你过来。”节度使在郭辉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谢铃儿离得远，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郭辉随后告退离开。

    一连几天，谢铃儿守着牢房没敢离开，等待机会将何秋救出来。

    终于过了几天，看守的人将钥匙落在桌上，几个人出去喝酒偷懒。谢铃儿找了一根棍子，从牢窗伸进去将钥匙拨动，一点一点挪到何秋手边。

    何秋这些天遭受虐待，已经有些意识不清，谢铃儿呼唤她的名字，方才睁眼四处张望。

    谢铃儿现出形貌，对她说：“何秋姐，是我。你师父让我来救你，钥匙在你手边，你快点打开门出来。”

    何秋挣扎着起身开门，脱身出来，谢铃儿接住她重新戴上隐身石，二黄变回原形，带着他们离开。

    谢铃儿在路上给她涂抹伤药，又吃了东西，何秋的精神恢复许多。

    等快到何秋家的时候，她告诉谢铃儿说：“先不回去，我去找王昌。”

    谢铃儿已经知道这个王昌何止不是好人，简直是个烂人，劝解她说：“我在凤翔节度使府也待了一些时日，知道王昌这个人都做过什么事，你以后不要管他了。他为了过好日子抛弃你，遇到要命的事情，谁都不找偏要找你，又有什么好心。”

    何秋有些伤感，说：“他是不好，可我总记得年轻时候的事情，他也许没有真心，可做的事总不是假的。况且我离开之前，答应了会回去找他，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谢铃儿心想：“何秋姐当了一辈子歌姬，居然信奉义气，还不如那些没情没义的女人，至少自己逍遥快活一世。”

    二黄调转方向，按照何秋的指示，向着附近的山上跑去。

    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一行人走了进去，见里面躺着一个腿受伤的男人，伤口看起来已经有些时日，由于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已经化脓，只怕走路都有些困难。谢铃儿仔细看他的外貌，见他虽形容狼狈，长相还是英俊。他的周围散落着一些物品，何秋的琵琶也在其中，离开这些天无人打理落了很多灰尘。

    何秋走到他面前，唤了一句：“王郎。”

    王昌见到她终于回来，勉强站起来，感激地说：“秋娘，你回来了，我真是想你，担心你出事。我怕你不要我了，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你知道我也有难处。”

    谢铃儿没觉得感动，倒是有些被恶心到了，心想：“何秋姐肯定就是被他的相貌和花言巧语的嘴巴骗了，真是人不能看外在。”

    何秋淡淡地回答道：“凤翔节度使确实抓了我，是这两位朋友将我救出来。”

    王昌向谢铃儿两个作揖，表示感谢。谢铃儿懒得理他，也没回礼，自己拿了一把果子在一边慢慢吃，没好气地说：“不用谢我，我和何秋姐是朋友，和你不熟。”

    他在谢铃儿这里没得到好脸色，还是过来和何秋说话：“秋娘，你真好，以前怪我有眼无珠。等我伤好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

    谢铃儿正是看不惯世间一切不平之事的年纪，听到他这么说，把嘴里的果子吐出来，说：“坏了。”

    王昌此时已经如同惊弓之鸟，无比在意每一个人的反应，他紧张地看了看谢铃儿，接着拉何秋叙旧，说：“还记得我给你写的诗没有。临池闲听翻叶声，月挂梧桐半遮面，秋风秋雨何处去，弦音缭绕入水间。你说……”

    秋娘说：“诗写的不好，你先别想太多，把伤养好就行。”

    王昌好像感觉不到何秋的拒绝，还要接着说：“我对刘震的女儿一点也不喜欢……”

    何秋终于受够了，大声说：“不要再说这些，还记得你走的时候是什么情形吗？那天整栋楼的人都出来看我们，你说自己是个男人，有理想有抱负，不能为了我一个女人耽误。那么大的雨，你打着伞说走就走，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歌女，留不住你，我认了。可你既然要走，就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谢铃儿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态，脸上流露出伤心和失望，眼泪早就滚滚流下来了，顿时嘴里的果子变得没有滋味，她也不吃了。

    王昌尝试为自己辩解，说：“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委屈……”

    何秋直直地看着他，王昌从来没有觉得她的眼睛这么明亮，这么锐利，自己第一次在她面前没了底气，何秋告诉他：“我对你真的是太失望了。”

    “哪里让你失望，你说出来我改……”

    “为什么有人追杀你，为什么你来找我，到现在你都不说实话。”

    王昌嗫嚅着说：“你不明白，这个不好说……”何秋不理他，自己在山洞里找了块地，呆呆地坐下来，王昌讨了没趣，自己也找了地方休息。

    二黄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自觉地找了个角落蹲下来，谢铃儿也和他一起。好不容易熬过一段漫长、难堪又寂静的时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谢铃儿收拾厨具，开始准备吃的，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谢铃儿煮了面条，端一碗放在何秋面前，何秋没有吃。

    她又端了一碗放在王昌面前，王昌道谢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谢铃儿和二黄也开始吃饭，吃完以后，谢铃儿把碗筷收起来，何秋还是没有动面条。谢铃儿把她的琵琶拿过来擦干净，她记得何秋很爱惜她的琵琶，平常每次见到都不离身。她把干净的琵琶放在何秋身边，何秋还是没有动静，她大声说：“我们先走了。”带着二黄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二黄问她：“你还希望他们两个人以后在一起？”

    谢铃儿回答：“何秋姐这个年纪也找不到合适的男人了，她师父这么大岁数，活不了很多年。等她死了，何秋姐彻底就只剩一个人了，世道不好，她一个独居女人太容易受到伤害。我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可能天天和她在一起。王昌虽然不是个好人，现在也岁数大了，如果能够改过自新，那再好不过。”

    二黄说：“他始终不提宝物的下落，这么多钱他能安分吗？”

    谢铃儿无奈地说：“正常人经过这么多事，总也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了吧，如果他还辜负何秋姐，就太不是人了。我希望事情能够往我想的方向改变吧。”

    走了没多远，突然二黄停下脚步，说道：“不好，烧火把的味道，有人追上来了，他们有危险。”

    谢铃儿和二黄两个掉头急忙回去，还没到地方，远远望见山洞里面，火把烧得通明，王昌和何秋两个人被逼到附近的悬崖边，一大群人包围着他们，为首的正是郭辉，他对着两个人喊话，似乎正在劝降。

    凤翔节度使的人要的东西在王昌手里，只要他不同意，何秋也没有办法。谢铃儿看这情形，知道王昌没有妥协的打算，心里愈发焦急。

    郭辉一抬手，有个弓箭手向王昌的手臂射了一支箭以示威胁。王昌情急之下，将何秋拉到胸前，替他挡住。何秋骤然中箭，疼痛难忍之下，向悬崖下面跌去。王昌也不管她，乘机脱身从小道上逃离。

    谢铃儿见何秋受伤，大感焦急，也不管上面情形如何，骑着二黄往悬崖下面狂奔而去，想要在她落地的正下方接住她。可惜二黄再快，也飞不过去，何秋急急地掉了下去。

    两个人最后在山崖下面的树上，找到了何秋，她受了一些外伤，这些不至于伤及性命，可是被王昌拉过来挡箭的时候箭头正中胸口，血染透了衣服，怕是命不久矣。

    谢铃儿将她放在地上，何秋用力转头拿眼睛看向她，谢铃儿知道她想什么，留着眼泪说：“你师父我会好好照顾，你放心去吧。”

    何秋了结心事，缓缓吐出一口气，艰难地说：“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声音早已没有先前演唱时那样动人，但是谢铃儿大感悲恸，伏在她身上痛哭。

    何秋慢慢没了气息，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平添了一份圣洁和宁静。

    郭辉在悬崖上看着这一切，大喊：“小道姑，果然你们是一伙的。还是我们凤翔节度使料事如神，假意把这女子放出来，在她身上用了追踪的药粉，我们才寻得到王昌。”

    谢铃儿恨意顿生，想要上去和他拼命，被二黄拉住，他说：“他们人多，凤翔藩镇虽然不算强，但也不弱，要报仇不急于一时。”

    这时郭辉身后一边有人大喊：“大人，盒子找到了！”没多久，另外一边又有人大喊：“大人，王昌抓到了！”

    要说恨，谢铃儿此时最恨的就是王昌，她大声开口，风声把她的话传得很远，她说：“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我们不会这么早走，也不会把何秋姐留下来。王昌，你就是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