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鼠妖，叫做小团团，主人是曹操手下的摸金校尉。有一次主人跟着曹公出去打仗，带着我一起出门，两军对垒的时候，没事我就自己离开军营找地方玩。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上山刨洞，想看一下自己现在爪子的力量练得如何了，突然感觉到我露在洞外面的屁股上，有一个软软的爪子在挠我，我躲开了，它还来挠，如此几次，我气恼地把头钻出地面，用嘴巴和前爪去顶它，骂道：“你在干什么！”

    对方是一只大黄狗，它惊讶地说：“你会说话。”

    我大声告诉它：“我会说话，你不也会说话，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一看就是只家犬，你的主人呢，我要找他评理，欺负老鼠！”

    它的声音小很多了，说：“我的主人她已经死了。”

    “死了？”我一听有几分同情，问：“怎么死的。”

    它大致讲述了自己的过往，说：“我不知道华道人怎么找过来，主人是个柔弱的女人，一下就被他杀了，我跑了出来，一直跟着李傕，想要为她报仇。”

    我想起来这个名字，就是这次曹公来攻打的对象，说：“难怪你在这里，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挺可怜，先跟着我混一阵吧。”

    此后我每次出来都会给它带点吃的，这是我们友谊的开端。

    李傕不是曹公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乱军之中，我们冲到李傕的帐篷里面，此刻他早已经被曹军所杀，尸体不知道去向。时间是大黄狗特意选的，因为华道人可以用声音控制它，乱军之时喊杀声，战鼓声震耳欲聋，别的声音根本听不见。

    大黄狗在帐篷里面翻找东西，半天翻出来一个盒子，此时天黑了。盒子没有关闭，里面的黄纸变出来一个老道士，大概就是它说的华道人。

    华道人一出来，就说：“本来还想费心再找找你，这回知道回来了。”

    大黄狗说：“回来找你报仇。”说完就扑上去咬他，华道人没有肉身，行踪飘忽不定，它每一次都扑了空。

    华道人笑着说：“我还能让自己的狗咬了，那就成天大的笑话了。”

    当时我也还是小妖怪，周遭乱哄哄的，华道人没有注意到我，不过我想既然是符纸变成的人，大概会害怕火，所以我拖着点灯用的油瓶，来到架子上。

    大黄狗注意到我的行为，假装扑华道人，将他逼到我在的角落，等华道人一过来，我将油瓶全倒在他身上，他浑身都变了颜色，就像纸被油泡过一样发亮，此时外面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曹军将李傕的军营整个都焚烧了。

    大黄狗冲出去捡了一根烧着的木头，将火星甩得到处都是，很快周围开始着火，火焰一碰到华道人就燃烧得更加猛烈，华道人在火中哀嚎：“你等着，我还会再回来！”

    当时我们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以为这样就算完事了，此后再没有追究那个盒子的下落。

    时间很快就过去，主人老了死了，曹魏也没有了。我和大黄狗倒是都修出人形，因为原形的关系，我没他高，眼睛也小，不过他本来也是一只帅气的大黄狗。

    聊天的时候他提起自己想要取个名字，姓氏和主人的一样，都姓齐，又说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就叫齐天星好了。我不置可否，他问我：“你不想取个新名字？”

    我说：“主人叫我小团团，挺好的不用改，等我老了就叫老团团。”

    “你现在提你主人也少了，不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想吧。主人寿终正寝，儿孙满堂，徒子徒孙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哪里操心得过来。再说人转世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搞不好都变成女人了。”

    我一想到主人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的样子变得扭扭捏捏，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坚定地说：“就这样挺好。”

    他看着我，有些羡慕地说：“还是你好。”

    那些年，有一个厉害的猴妖叫做孙悟空，他大闹天空，后来被镇压在五指山下的事迹在妖怪中广为流传，不少妖怪对他推崇备至。

    齐天星一次云游回来，找到我说：“我想去地府，找主人的来世，我要报恩。”

    我听到他的话如遭雷劈，其实妖怪找人类报恩的事情一直以来都并不少见，只是下场好的几乎没有，一来妖怪寿命远长于人类，二来妖怪社会的规则与人类社会大不相同，所以每次听到这种事情，我都当个乐子听一听，没想到就要在我身边上演了。

    我苦口婆心地劝他说：“以你的资质，不说升仙，以后当个威震一方的大妖没有问题，你找到你的主人又能怎么样，她活多少年，你活多少年。”

    他说：“当个大妖也没什么乐趣，再说你怎么知道她这一世还是人类，兴许和我一样是个妖怪。我听说孙悟空不仅去过天庭，也去过地府，我打算去找他求问方法，到鬼城查阅生死簿。”

    劝说无果，我跟着他一路来到花果山，孙大圣被埋在下面已经多少年了，早就不知道在哪一块土里。

    我把花果山地底下挖了个遍，终于找到大圣的脑袋，他以为是取经人来了，还兴奋地招呼我们去揭开佛祖如来的符纸。得知我们不是以后，大圣十分失望，不过对于我们的请求很爽快地答应了，他说：“地府有什么难的，几个阎王老儿还不是任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外面什么季节？”

    齐天星说：“夏天，桃花早就开过了。”

    大圣说：“多少年没吃桃子了，给我弄三个桃子来，允许你们拔我三根毛，可以变作我的分身送你去地府。”

    就这样我们用三个桃子换来大圣的三根毛，可是仅凭这些还是不够，我们又去离渊采买其他的物品。

    以前的离渊和后来不一样，那时候没有像人类一样规划街道和商铺，也没有商会管理，买东西的人在地上铺一张布摆上东西就算开张了。在这里经常能看到妖怪们因为你占了我一块地，我占了你一块地，为了这种小事大打出手，一地鸡毛。不过即便这样，论东西好坏，还是那时候才能见到很多稀罕物件。

    我们路过一个雀妖的摊子，他已经用几块木板搭了简易的棚子，看起来打算长期干下去了。在最外面的架子上放了很多小瓶子，里面还有很多镜子，标的价格也很公道。

    我问他：“你的店子卖的都是什么？”

    雀妖说：“镜子是前世镜，可以看见以前的事情，想看什么看什么。瓶子里的是月老的红药，保你姻缘美满。我这里东西多多，价格从优。”

    我惊奇地问：“你卖这些不合适吧，天庭和地府能容忍？月老虽然不算厉害，到底也是个神官，搞他东西不好吧。”

    雀妖说：“月老管姻缘，天底下有多少夫妻，红药用量那么大，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关系，能弄到算我的本事。再说玉帝和阎王，没见过，在我这里就不存在。”

    我被他的气魄折服，正好觉得前世镜应该用得上，便挑了一个。雀妖见齐天星比我好说话，非要塞几个红药瓶子给他，被我严厉地拒绝了，最后齐天星还是拿了一个。走了以后，雀妖还在后面喊：“多拿几个有备无患，买的多享折扣！”

    我拉着齐天星赶紧离开了，这一趟本来就花了很多钱，不能再便宜这个奸商。

    由于我不赞成齐天星的这种行为，所以他第一次去地府的时候我没有跟着去。他事情倒是顺利办了，却也被鬼差打伤，正好他主人的转世还没有出生，便自己找地方养伤好些年。

    等到他准备去找主人的时候已经到了隋朝年间，他的主人这一世是隋朝大丞相宇文化及的第六个女儿，我闲着无事和他一起去找人，心里想多少拉着他一些，省的出事。

    晚上来到宇文化及的府邸外，我和他约好模仿布谷鸟叫的时候他就要出来，他答应得很好，我便在宅子外面边吃果子边等他。

    我连着几次模仿鸟叫，他都不出来，把我气的不行。终于到早上的时候，他出来了，他的眼睛亮晶晶，面带笑意地对我说了一句：“她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从来没见他这样，知道大事不妙，气得把手里的果子都扔了。

    他天天去找主人，我懒得管他，得空了才到宇文化及的府邸看看情况，没想到就这样出事了。

    一天晚上，我绕过来找他，突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还有浓烟的味道，我感觉不妙，翻墙进去看看情况。

    小姐房子周围的仆人都被弄晕了，门开着，周围不少东西被焚烧，我一眼看到华道人，大吃一惊，不明白为何他死而复生。

    小姐倒在血泊里面，齐天星跪在地上捂着脑袋。华道人说：“这么多年厉害了，变成人形不说，本事也见长，在你面前杀人都不成了。可惜到底你是我从小养的狗，想跑是不可能的，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会再回来的。刚刚还想用火烧我，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和以前一样没有防备。”

    我顾不得多想，当时天快亮了，我记得华道人白天不能现形，去厨房抓了一只公鸡，到他们附近的时候，用力打了一下它，公鸡吃痛鸣叫起来。

    华道人听到鸡叫，没有久留，说：“还是乖乖回来，不然我总能找到你。”说完便化作白光离开了。

    我们将小姐带走，她的伤很重可能活不了，齐天星为了她又去了一次地府改生死簿。我留在阳间照顾她，看着病床上小姐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样子，心想：“什么都不会，什么都靠齐天星一个人撑着。”

    生死簿改完以后，齐天星再次受了一些伤，给小姐找了个地方静养，他和我商量还是要除掉华道人。我翻阅主人留下的记录，在只言片语中知道了有‘化三尸法’这个邪门东西，根据华道人额头上的两个红点，猜测这是他的第二个分身，而他真正附身的是那个盒子，大概是南海万年阴沉木做的，为此我们又做了针对他特性的准备。

    在离渊的时候，我找到雀妖的摊位，用手指了指天，问他：“上面的门道还在吗？”

    他狐疑地问我：“为什么问这个？”

    我说：“我需要一些仙女绣的云朵。”

    “用来做什么？”

    “塞耳朵，凡间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觉得我莫名其妙，不过来离渊提稀奇古怪要求的客人多了，只要价钱到位，什么都好商量，东西很快到手了。齐天星又给自己爪子加固了东海玄冰打造的利刃。

    我们再一次回到宇文化及家准备解决华道人，趁着他出来查看狗舍的时候，齐天星用云朵做的耳塞堵住耳道，冲上去和他打斗。

    华道人抽出笛子吹响，竟然没有反应，他有些慌张，齐天星趁这个空当，将他的纸身撕成一片一片，由于被冰冻住，他没能复原，咬牙切齿地说：“还没完……”

    事后我们想要去找他真正附身的盒子，当时宇文化及还好好活着，只记得朝堂斗争，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儿没了也无所谓，华道人死了一个分身再也不被他重视。后来听说他也不是一个讲究人，直接就把隋炀帝缢杀了，盒子最终下落不明。

    齐天星和他老婆过了一段逍遥快活的日子，这段时间，我也找了合心意的母老鼠结婚生子。他尽力搜罗各种好东西延缓她的衰老，可惜人族寿命还是太短，她受过重伤，过些年还是去世了。

    齐天星两次入地府不说，第二次伤没好就去杀华道人，使得他的境况也不太好。老婆死了以后，他准备趁活着第三次入地府，这一次他要修改两个人来世的姻缘。

    这次我什么也没说，任由他去，回来以后伤势加重，很快就死了，死之前他把儿子托付给我，说：“以后不要对澄儿提起我的事，别学我。对不起，麻烦你了。”

    我把他埋了，抱着怀里嗷嗷待哺，眼睛都没睁开的小狗，心想：“我近乎完美的鼠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交了你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