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清晖落下,空气中浮动着微弱的光影,药堂门前,两个颇为相似的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先说话。

    半晌后,还是沈肆先出声,“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他面上虽然平静,实际上心里却砰砰直跳,眼前这个粉面团子,便是他的血脉吗?

    好似冥冥之中自有感觉,一股异样从心头划过,沈肆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我娘亲怎么样了?”

    谢满满脸色有些焦急,扒开他的手就要往里冲去,沈肆却将他拦了下来,沉声道:“她睡了,有什么事情和朕……我说。”

    “我就要见娘亲。”谢满满不依不挠,小小的身子还颇有力气,将沈肆撞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就要踏进了门。

    忽然,身后衣襟处被人伸手捏住,一声不轻不重的嗓音响起:

    “……满满!”

    这名,还挺喜庆。

    谢满满双脚腾空,感受到力量与身段的差距,他不再挣扎,恹恹的垂下头来。

    沈肆挑眉,这孩子,有些闹腾。

    ……

    “陛下,有什么吩咐?”

    钱影将那些人处理了之后,快速的赶了回来,刚一进门,便看到沈肆负手站在月色下,月光落在他背影上,稍稍显出几分孤寂。

    钱影敛目,走上前去,低声问了一句。

    “你去外面,买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

    钱影不解的抬起眸,怔了一瞬,多嘴问了句,“什么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沈肆冷冷瞥了他一眼,钱影莫名打了个寒颤,他觉得,陛下那眼神颇有深意。

    小孩子?

    他忽然明白了过来,是谢姑娘的孩子。

    钱影不敢有所怠慢,连忙趁着夜色出去了,等他回来后,便看到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对坐在圆桌上,一言不发。

    钱影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了过来,便连忙溜走了。

    沈肆瞥了谢满满一眼,却见他没有丝毫困意,一双乌黑的眸子圆滚滚,时不时朝着那间房里望去。

    沈肆看着他,伸手将钱影买的东西打开。

    随即,他蹙眉,钱影买的,都是些什么?

    拨浪鼓,竹蜻蜓,泥塑娃娃……

    越看,沈肆越觉得钱影有些不靠谱,这些弱智玩意,他儿子真的喜欢吗?

    果不其然,沈肆将东西一一拿出后,谢满满没有丝毫兴趣,他满心都挂念着娘亲的安危,自然不可能对这些产生兴趣。

    他眼底发沉,忽然从杂乱的玩具中发现一包桂花酥。

    沈肆微怔,却注意到谢满满直勾勾的目光看过来,摸了摸肚子。

    原来是饿了。

    钱影总算办了一件靠谱的事。

    沈肆将桂花酥拆开,递到谢满满面前。

    谢满满抿了抿唇,却没有伸手去接。

    娘亲说,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他悄悄抬眼,面前这个人,娘亲貌似不喜欢他,可是……

    满满有些纠结,他好犹豫。

    “再不接的话,今晚就没的吃了。”

    闻言,谢满满抿了抿唇,伸手接了过去,他一晚上没有吃东西,若是再不吃些,明日怕是要见不到娘亲了。

    看着谢满满将桂花酥吃下,沈肆勾了勾唇,眼底划过一抹得逞。

    哄不好大的,他还哄不好小的吗。

    满满只是一个四岁孩子,等了没多久就爬在圆桌上睡去了,夜风袭来,沈肆拧了拧眉。

    伸手解下身上的大氅,略显生硬的将大衣裹在谢满满身上,而后将孩子抱回了房间。

    熟睡中的满满没有任何防备,颇为依赖的靠在他怀中。

    沈肆抿了抿唇,忽然想起,这是他第一次抱这个孩子。

    思及此,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

    次日清晨,谢琉姝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窗外晴阳洒下,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抬眸看了一圈。

    入目是熟悉的屋子,她低头,身上的伤口也被人精心包扎好了。

    想起昨夜昏迷前见到的场景,她敛了敛神,未曾想到,竟又被沈肆救了。

    他总来的那样及时。

    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却是她未曾料到的变数。

    思及此,谢琉姝掀起身上的薄衾,起身走到桌案旁,茶壶里的水温恰到好处,谢琉姝饮了一杯,才感觉有些回过神来。

    走出门外,浮光落下。

    春色萌动,不远处,圆桌旁,一大一小两个人相对而坐,看上去颇为怪异。

    至少谢琉姝觉得有些奇怪。

    她刚迈出门口,那小小的人儿眼眸一亮,清脆一声唤道:“娘亲,你醒了!”

    随即小小的身影飞奔过来,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

    谢琉姝支撑不稳,脚步微微向后退了些。

    沈肆脸色有些沉,眼眸死死看着那粉团子双手抓着的地方,抿紧了唇。

    “娘亲,你好些了吗?”

    谢满满也意识到方才力气有些大,此刻他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仰着脑袋,担忧问道。

    “娘亲没事了。”

    谢琉姝柔和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满满的脑袋,昨日她伤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之所以晕倒其实是受了惊吓,她不曾想到,记忆里病弱的贺昌会突然发疯。

    想起昨晚他癫狂不受控制的模样,她还是有些后怕。

    幸好,昨晚他来了。

    谢琉姝抿抿唇,抬眸望去,微风拂过,不远处,沈肆正负手立在那里。

    一袭月牙色长袍,清俊温雅。

    而昨夜他破空出现时,又仿若救世的神祇,若不是他,她现在怕是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思及此,谢琉姝低头,看着满满低声道:“昨夜……他救了娘亲,娘亲去给他说声谢谢,满满听话,去隔壁玩一会好不好。”

    上一代的恩怨,谢琉姝不想让满满参与进去。

    况且经历种种,她确实需要和沈肆好好说一说,毕竟她不喜欢欠别人,更不想欠他。

    满满比她想象的还要懂事,事实上,他一直都聪敏,他比同龄人通透,同样,也比同龄人敏感。

    在隔壁小福还被娘亲追着喂饭时,满满便已经能自己吃饭。

    他从不需要谢琉姝为他多操心什么。

    对此,她一直觉得愧疚。

    谢满满垂眸思索了一番,回头看了看那个男人,而后点点头,抬起乌黑的瞳眸,小声道:“娘亲快一些,我有些饿了。”

    “……好。”

    谢满满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座院子,不过须臾,这里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沈肆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到谢满满出去后,他迫不及待便走了上来。

    “晚晚。”

    他不敢靠太近,想到那一日她哭泣哀求的双眸,他仍觉得一阵心疼。

    他怕伤害她,但他却很想她。

    很想很想。

    昨夜替她换药时,他便一直隐忍克制着,明明答应了她不再纠缠,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关心她。

    “陛下。”

    谢琉姝淡淡唤了一声,嗓音不轻不重,她双眸澄澈明净,那里面没有丝毫动容。

    她不能心软。

    谢琉姝没有去看他的眼眸,而是向后退了一步,盈盈一拜,柔声道:“昨日多谢陛下搭救,不知陛下想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定会为陛下全力以赴。”

    沈肆蹙眉,她果真如此心狠。

    想要与他断的干净。

    一点也不想沾染上么。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而已。

    但,他不能说。

    他答应不纠缠她,便只能徐徐图之。

    思及此,沈肆抬步,不急不慢走到圆桌前,缓缓坐了下去。

    “晚晚,要成亲了是么?”

    他语气极淡,目光微冷,似乎毫不在意。

    谢琉姝蹙了蹙眉,心中有些疑惑,半晌后,她点了点头,尽可能用平常的语气道:“下月初成亲,陛下若是还在的话,也可来喝一杯喜酒。”

    沈肆手指顿了顿,指尖捏着茶盏,手背上隐隐浮现出青筋。

    “真是可惜,只怕到时候朕就要回京了,喝不上你的喜酒了。”

    沈肆额角突突跳了跳,喉间隐隐浮上一抹腥气,他闭了闭眼睛,才没至于在她面前失态。

    谢琉姝移开了目光,不知为何,她心中亦有些沉闷,方才那些话明明是刻意说给他听到,但是,她也并没有觉得好受。

    尤其,当他并不在乎的说出那番话时,她一点也没有达成目的后的松释。

    她抿唇,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如此确实是遗憾。”

    她垂眸,淡声说道。

    沈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若是继续说下去,他不保证自己还能忍得住不纠缠于她。

    “若是你想报答我的话,便让满满跟我住一段时间罢。”

    沈肆漫不经心说着,余光瞥见她诧异震惊的神情,总算勾了勾唇。

    “不……”

    “他也是我的孩子!”

    谢琉姝还未曾说完,沈肆便提醒道

    “你难道要他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亲生父亲的陪伴吗,如你我一样……”

    如你我……一样?

    她面色一白,忽然想起,谢理对她的所作所为,她无比清楚,没有父亲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

    年少时,她曾无数次羡慕,魏大哥有个非常好的爹爹,他教他骑马,陪他打猎,在他一次又一次收获满满时,他总会不吝啬的给予鼓励与掌声。

    而她的爹爹,从来不会这样。

    从一出生她就是被遗弃的,后来将她接回京城,也是因为她对他仕途有用。

    与其说是女儿,不如说她是他的棋子。

    只是,执棋人执迷不悟,才落的满盘皆输。

    而现在,她的孩子,满满。

    也到了她小时候那个阶段。

    他聪慧,懂事,比她当年更要惹人喜欢。

    身为母亲。

    她却自私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利。

    谢琉姝叹了口气,她没办法拒绝沈肆,或者说,她没权利拒绝他。

    他是满满的父亲,若这一次分开后,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他是天子,日后会有很多个孩子,而满满,却只有这么一个爹爹。

    思及此,她垂眸,缓声道:

    “……好,我答应你。”

    无人发觉处,沈肆唇角翘起,眼底划过一抹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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