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见

    谢琉姝服下了治疗风寒的药,又歇了片刻,才感觉舒服了些。

    起风了,外头雾蒙蒙的,屋子里燃着昏暗的灯烛,将整间寝殿映照的昏暗朦胧。

    过了这一晚,明日这个时候,便是信上越好的时间。

    谢琉姝抿了抿唇,沉寂已久的心情忽然杂乱跳动起来,她要去么?

    这么多年不见了,沈洵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吗?

    黑暗里,她一双潋滟清瞳闪过一丝挣扎,而后缓缓眨了眨眼眸。

    翌日。

    一早,谢琉姝便穿戴整齐,她坐在铜镜前,将钗环戴入发丝里,今日她穿的素静,略施粉黛的面容透出几分淡雅与冷清。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回娘娘的话,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谢琉姝点点头,眼睑下方透出几分乌青,拿脂粉遮了遮,才没有任何异常,昨夜又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导致她没休息好。

    但想到今日有事情要做,她还是撑着精神起来了。

    不多时,她来到了乾明殿。

    沈肆正在里面处理奏折,听到下人禀报,漆黑的瞳孔缓缓抬起,瞥见一抹倩丽的身影。

    “臣妾见过陛下。”

    谢琉姝缓缓福身行礼。

    沈肆沉眸看了半晌,嗓音温和道:“起来罢。”

    谢琉姝抿了抿唇,忽然开口道:“陛下,自回宫以来,臣妾还未曾去寺里还愿,今日正好有时间,臣妾想出去一趟。”

    “今日?”沈肆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狼毫,反问道。

    谢琉姝怔了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不知怎地,方才沈肆看她那一眼,像是别有深意一般,结合她今日要去做的事情,恍惚有一瞬,她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而后她再度看过去,却发现他的眸子平淡柔和。

    方才那一瞥,似乎是错觉。

    谢琉姝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只是还没彻底放下心来,便听他又道:“让钱影和你一同去吧,若是遇到危险,也可保护你。”

    “不……”用了。

    “晚晚,朕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拒绝的话才刚说了一字,沈肆沉沉的嗓音便响起,谢琉姝只好应下。

    拒绝了才会不正常。

    从乾明殿出来后,谢琉姝直接从乘马车出了宫门,钱影紧紧跟着,几乎是寸步不离。

    她叹了口气,心想到时候确实有些麻烦,但转念一想,沈肆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

    “陛下,可要属下跟着?”

    谢琉姝刚离开,影在暗处的侍卫便不动声色现了形,他恭敬询问,声音淡漠。

    沈肆伸手捏上眉心,一抹幽暗的情绪从眸中浮过,理智告诉他应当要相信她,他们一同经历了这么多,他应当对她放心。

    可偏偏一想到她会去见那个人,他心中便控制不住情绪疯长。

    曾经,他们差点结为夫妻。

    甚至到现在,她心中也还是有他的。

    这样一想,沈肆忽然捂上了心口,似乎有密密麻麻的细针穿刺而过,不见血却疼的很。

    “朕亲自去。”

    撂下一句话,他便扯了披风,脚步迈了出去。

    风呼啸而过,林中的风透着些寒凉,马车摇摇晃晃,走上崎岖蜿蜒的山路。

    谢琉姝短暂休息了片刻,而后睁开双眸,清声询问,“还有多久到?”

    驾车的小厮恭声应道:“大约还有半个时辰。”

    谢琉姝“嗯”了一声,心情奇迹般的平稳了下来,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她竟一点也不觉得紧张。

    或许在察觉到姮安宫中的异香时,她就料到了有这么一日发生。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他主动约见的。

    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谢琉姝忽然掀开车帘,吩咐钱影去买一些香烛。

    钱影犹豫了片刻,但抵不过她强硬的要求,还是短暂的离开了。

    他刚走,谢琉姝便吩咐继续往前赶路,只不过这一次马车绕了几圈,竟避开了原来的路线,最后在一处荒凉废弃的破庙前停了下来。

    谢琉姝掀起帘子,目光在瞥见那处废弃的匾额时怔了一下。

    久远的记忆纷至沓来,她没想到,沈洵约的地方,竟是他们曾经一同祈福过的地方。

    只不过那时候,这间寺庙香火旺盛,远不是现在这样破败不堪。

    她往前走了几步,大门处忽然走出来一人,谢琉姝脚步停下,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几年不见,张文青原来躲在这里。

    “谢姑娘,好久不见。”

    张文青仍旧穿着那件灰扑扑的衣袍,只不过腰间却挂着一把弯刀,而他那苍白瘦削的脸颊上,赫然有一道疤痕盘桓其中。

    谢琉姝抿了抿唇,强忍着不适与他说话,她没忘记,当年事情败露,张文青是想杀她的。

    如今却这样毫无芥蒂与她谈笑,当真是小看了他。

    “我想见他。”

    谢琉姝没有与他多攀谈,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张文青意味不明笑了笑,而后身子侧移,向曾经无数次那样,恭声道:“殿下已经等您很久了。”

    谢琉姝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迈步走了进去。

    月色清辉,废弃的寺庙里只点着几盏孤灯,在这盈盈黑暗之中,如数盏鬼火闪烁。

    谢琉姝向前走着,张文青并没有跟来,她下意识将手指攥了起来,明明曾经幻想过数次与他相见的场景,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反倒心情平静了许多。

    “晚晚!”

    忽然,身后掀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谢琉姝后背僵硬了一瞬,缓缓转过身来。

    月色下,那人穿着一身雪青色长袍,头上带着玉冠,眉间俊康温和,一如初见般惊艳。

    几乎在那一瞬间,谢琉姝眼眸不自觉湿润了。

    她喃喃出声,喊出了那个曾经无数次患过的称呼。

    “太子哥哥……”

    “嗯,是孤。”沈洵浅笑,忽然张开双臂。

    谢琉姝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冲进去他的怀里,而是走上前去,反复确认了几次,才伸手抱了抱他。

    一触即分。

    沈洵浅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亲昵道:“孤的晚晚,长大了。”

    这样亲和的语气,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谢琉姝鼻尖一酸涩,往日种种,此刻如过眼云烟,看不真切,可再次重逢,当初那些美好的过往又一次浮上心头。

    挥之不去。

    沈洵依旧如当初一样温和,他带着她从废旧的正门进去,室内有一方干净的木桌,似乎他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谢琉姝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波澜,寒暄几句后,她忽然询问。

    “洵哥哥,当年……”

    “晚晚,是我抱歉,当年隐瞒了你。”沈洵从容给她倒水,而后递了过去,继续道:“当年我之所以称病,实际上是为了打消给我下药之人的怀疑。”

    不知怎地,谢琉姝忽然心口莫名急剧跳动了几分,她想起当日张文青与她说,沈洵的死,背后下药之人是沈肆。

    当年她将信将疑,虽然未曾否定,却也不曾相信。

    她一心想逃离深宫,与他虚以委蛇,不想却被他欺骗,差点害了沈肆。

    而现在,她指尖缓缓摸上心口,压下那一丝复杂不安的情绪,而后干涩的嗓音响起,“是谁?”

    沈洵看了她一眼,仍旧温声道:“先喝点水吧,一路走来,别染上风寒。”

    谢琉姝心绪不宁的饮了两口水,而后缓了缓神,重新问道:“洵哥哥,当年害你的人是谁?”

    她迫切想要一个答案,以至于没注意到指尖紧紧扣在了他的手腕处,等反应过来后,她指尖蜷缩,一股冷意慢慢攀上掌心。

    出乎意料的,沈洵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眉间俊朗温润,似乎能带着抚平人心底一切杂乱的沉稳安宁,须臾,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缓缓道:“晚晚,当上皇后了么?”

    谢琉姝怔了怔,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样的话。

    但她仍旧点了点头,目光撞进他无奈幽暗的瞳眸里。

    半晌后,沈洵忽然起身,他负手而立,月牙白袍干净圣洁,整个人似乎都透着一层暖融融的薄光。

    “当年我的确受了重伤,大夫诊断,若是没有解药,活不过一个月。”

    “短短一个月,不知道谁是凶手,自然不可能拿出解药,于是我便只能假死,以此来让那人打消顾虑,继而获得解药的下落。”

    沈洵目光忽然变得恍惚,像是在回忆当年发生的事情。

    淮南水患,先帝下旨,命太子前去治理。

    可太子却在路途遭人暗算,不幸染病身亡,帝悲恸,下令全称缟素,更是命右相亲手为太子扶棺。

    以上人人皆知。

    当年光风霁月的太子身死,几乎没有人不惋惜的,天下读书人无一不遗憾,感慨天妒英才。

    后来沈肆继位,仍旧有些流言,将他与前太子比较,如此种种,足以见得,沈洵当年是何等风光无限。

    “晚晚,若我告诉你,当年给我下药的人是小七,你会相信吗?”

    谢琉姝不可置信后退了一步。

    “若我告诉你,当年希望我死的就是你的枕边人,你会相信吗?”

    沈洵转过身,一步步朝她走近,目光从温和变得锋锐。

    谢琉姝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在说什么?

    怎么会是沈肆。

    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回荡,别再被人蛊惑了,没有亲眼见到,绝对不能相信。

    可另一道声音始终不曾消失。

    他可是沈洵啊。

    是她心中,不可触碰一般的存在,曾经他对她无限包容,如今她却不肯相信他了吗?

    “晚晚,孤不会逼你,毕竟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洵扶稳了她摇摇欲晃的身影,而后嗓音变得轻柔,“孤现在回来了,只要你想,你可以回到孤的身边。”

    “孤保证,你依然是孤最爱的人。”

    他嗓音低沉暗哑,似乎带着无限蛊惑,在这沉雾弥散的夜晚,更带着不为人知的引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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