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2

    吴岱睿阿谀逢迎惯了,只唯上不唯下,对于如随侍这般之人,向来打罚随意。

    众人拦着,杨严将杨溪护在身后,开口道:“吴掌柜,今日之事我私下给你赔不是,如今在宫中,闹大了招来人都不好看。”

    “是啊,吴掌柜冷静,不值当为区区随侍动怒!”身旁有人应和着。

    吴岱睿喘着粗气,难以平息,又欲上前。

    嘎吱——

    伴随突兀声响广储司门被缓缓推开,身着石青色官袍之人挺拔而立,眉宇中充斥着冷清,众人随即散了阵型站至两侧,吴岱睿收起满身戾气,恭敬侯着。

    “请各位掌柜将明前茶一一奉上。”循着声音望去,此人正是内务府总管江霁。

    他续道:“今日招投乃奉陛下旨意,望各位积极配合,选中者将特为御用。”

    各行掌柜闻言纷纷有序献上今年的精品,杨溪微微抬头,将一切尽收眼底。

    茶库员外郎有序指引着众人,人愈多愈得细致,不能坏了规矩。

    杨溪桃花眸凝神,视线落在江霁身上。

    “阿溪,随我走。”杨严低声唤她。

    供完茶后,杨严即刻带杨溪乘马车出了宫,恐又生事端,未有半分停留。

    接下来,便只需侯着宫中音信。

    翌日酉时,杨府上。杨溪顺手将花瓶中的百合花换下来,白色花瓣边角泛黄,些许褶皱,随手被她丢在渣斗中,斜插上一支洋甘菊。

    她又坐回木桌旁,托腮眺望窗外沉思,今年,她能否获入宫资格,全凭龙泓茶是否被选中。

    正想着,辛夷推门而入,面露难色。

    “小姐,告示出来了,今年御茶又被和雅茶坊独揽。那吴岱睿好生得意,不过……也倒是有个好消息。”

    杨溪似是早有预料,过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何好消息。”

    辛夷面上飞出笑意,漏出两颗小虎牙,“一壶春的佛动心还有我们茶庄的龙泓茶被选中供后宫品用,出乎众人预料,还有,您猜姜园茶社如何?”

    杨溪道:“那自然是未选中的,一壶春今年推出新品佛动心,正巧碰火门上,姜园茶社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将自己陷进去,做人不可太贪心。”她说着为自己斟了杯茶。

    “小姐这招当真是妙,王夫人本以为我们给她的佛动心是极品,怎料一壶春今年大力推新茶,又凭此一下打响名声,这下她那算盘落空了。”

    前几日,王姨母又来尚品茶庄问茶,杨溪知晓她品性,便将次品佛动心以滥充好送予了她,怎料王姨母只当杨溪给的都是好茶,真真以姜园茶社的名义供去了。

    杨溪:“不管如何,总归龙泓茶是得圣上认可,下一步要做的,便是继续改良品质。替我好生照料茶院,前些日子教学徒的,叮嘱张师傅要定时检查上报于我。”

    “是。”

    杨溪心中暗自盘算着,看来龙泓茶还需精进,秋季育苗不比春季,要多下些功夫和耐心。

    唯一安心的是她获名额入宫,杨溪期盼这一天已许久。再等几日尚品茶庄可推选一善茶艺之人稍作厨艺检验,便能留御茶膳房。

    她自然是不忧心的,老祖宗的古籍里,不只有育茶,还有各种茶点制法。

    杨溪的自制“奶茶”,圣上品之大喜,同时收获后宫一众妃子芳心,日日点名相送,理所应当成为首选。

    -

    隔了一天,宫中便来人接走了杨溪。

    御茶房(注1)内。

    “丹秋,我去广储司取些茶来,你可有何物捎带,我嘱咐广储司送来。”

    杨溪抬头,看了郑丹秋一眼,郑丹秋是和雅茶坊的人,比起她那位急躁掌柜,她总是不急不忙。

    郑丹秋悠悠回道:“你不必亲自去,喊个太监丫鬟的过去便可。我见你取茶总是亲自去,其实不必如此,或者通传一声,也便送来了,我倒没有需要的。”

    杨溪好不容易入宫,她自然是想亲自去看看广储司是怎样一番风貌。

    “那如何行?我总归是无事,这制作奶茶的茶叶我要亲自挑选,必得顶顶好的茶叶,确保万无一失。”

    郑丹秋闻言乐出声:“能送入宫的,便是各茶庄顶级精品,毕竟可是圣上、后宫娘娘们用的,稍有不慎,便是掉脑袋的事。”

    杨溪自然是知晓,她还是微微点点头,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如此这般,受教了。”

    一席话说完,人早已出了房门。

    日光正盛,将广储司内院照得通透,举目望去院中宽大四方,分设六库七作,灿灿阳光下,满目生机。杨溪身着灰色束腰衣袍,一头黑发利落干脆盘起,倒生出别样美感。

    “见过周郎中(注2),我是御茶房的人,奉命来取茶。”杨溪开口道。

    茶库位于广储司前院靠东处,倒也好寻。

    周郎中命人去取茶,杨溪便左右张望起来,广储司比御膳房大些许,装潢主打朱红色,碎石铺就的甬道笔直贯穿整个院子。

    院内正中央有一参天古树,古树下那口裂隙斑斑的老缸仍盛满了水,不曾渗出半分,这迅速吸引去杨溪目光,不觉间已走至缸旁。

    老缸内几条红白相间金鱼游动,扇状尾巴如同薄纱般轻盈飘逸,杨溪正看的入神。

    “你,做什么的。”身后传来男人冷漠声音。

    杨溪闻声回眸,正对上一冷峻犀利眼神,男子生得双伶俐大眼,却露出森森疑意。

    风儿席卷着几片海棠花簌簌落地,气氛凝重几分,冯知远眉目紧蹙,似有一股寒意袭来。

    冯知远上下打量她一番,脸上现出一抹疑惑道:“怎未见过你,你是哪里做事的?”

    杨溪声音婉转:“回大人,下臣是御茶房……来取茶的。”

    冯知远:“离这些鱼远些,出了差错你担待不起,赶紧滚。”

    杨溪只觉小题大做,区区几条金鱼,她只过来瞧了一眼,难不成还能把老缸看裂,把金鱼看死?虽并不知晓哪里做错,她仍是恭敬行礼。

    她嘴上应着“是”,心里却万分不解,杨溪低头边走边思索,不由得加快了腿上的步子。

    还未离开老树下,突感一阵温热袭上面颊,思绪被打断,她仰头,是迎面撞进素青便衣男子怀里。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江霁。

    杨溪反应过来,忙向后退了几步,无意中瞥见他右手小拇指缺了半截,难怪素日江霁总是右手独戴一只黑手套。

    江霁目光若针芒刺在她身上,每一秒都让她觉万分不适。想起这是宫中,撞上的又是管事的,她连忙跪下。

    “下臣罪该万死,冲撞了江总管,还望江总管大人有大量,饶恕下臣。”她尽量强装镇定。

    冯知远却是抢先道:“你这奴才如此莽撞不懂规矩,御茶房怎就招来你这样的蠢货?”

    江霁用手拭去蹭在胸口的浅浅唇印,仔细打量着眼前这瘦削单薄之人。

    “御茶房?”江霁眉头一皱,若有所思:“你便是茶庄新来的帮厨(注3)?可我怎觉……你这副面孔,实在熟悉。”

    杨溪跪在地上,尽量将头深埋,生怕让江霁发现些端倪,内心千万次祈祷勿认出自己。上次相见隔着雨雾,她狼狈不堪。

    江霁冷然道:  “抬起头来。”

    “江总管让你抬起头,你聋了,还是耳朵不好使?”冯知远是江霁小跟班,见杨溪久不开口,失了耐心催促道。

    杨溪内心紧张到极点,万一被他认出,他是否会怀疑她入宫动机。心脏剧烈跳动下,她缓缓抬起头。

    江霁看见那张脸时浑身的血液仿若凝固,记忆被转瞬拉回,他开口道:“本王是否在哪见过你?”

    杨溪心仿佛提到嗓子眼上,剧烈的紧张感使她不安。

    她强装震惊道:“下臣不知江总管在说什么,下臣自来御茶房之前从未进过宫门。”

    江霁犹豫几息,绕着杨溪走了一圈,眼前之人他记得,也能大致猜到她入宫中的目的。

    他再次试探道: “可我怎觉见过你?”

    杨溪手半攥着,指尖紧紧掐着手掌,树叶被风席卷簌簌作响,树影绰绰。

    她再次低下头,开口道:“想必是江总管见过的人太多,下臣又生得副普通样貌,一时混淆也是再正常不过。”

    “混淆?”江霁眉心剧烈颤动几下,脸上挂满疑惑,若她是普通相貌,那这盛京,想必难有能入眼女子。

    眼前这女子虽容貌像极了菀芝,可性情却不似菀芝,菀芝安静寡言,不善为自己脱险,所以才有人趁他不在,将她赐死。

    他终究是未能护她周全。

    江霁张了张口话还未问出,郎中便捧茶而至。

    “我说怎片刻便寻不到你了?来,这是御膳房要的茶叶。”周郎中将茶盒塞到杨溪手中,“见过江总管,这是杨帮厨,来问茶叶的。”

    杨溪只感激周郎中打断这严肃,再耗下去,江霁恐能认出自己。

    可她不知晓的是,江霁本就有对人过目不忘的本领,尤其还是和她那心上人七分相像的面容。

    此刻杨溪仍跪着,手中握着几盒茶叶,略显窘迫。

    江霁点头示意,他不再多问,只是后来又暗中吩咐冯知远调查杨溪。

    “起来吧,下次勿要如此莽撞,宫里不比外头,走路抬起头来直视前方。”  江霁说完这话便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不再给她任何眼色。

    杨溪揉揉跪疼的膝盖,松了口气,在这宫里,但觉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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