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5

    “什么?谁带走的,混账东西,我手底下的人,还未禀报便擅自带走,明摆着是不把我放眼里。”刘子询平息的怒火又高涨,面上因愠怒而沾染些许红意。

    小公公年纪不大,人还未站稳,话里带着慌张道:“回…回大人,是慎刑司郎中命人来将郑帮厨带走…”

    刘子询眉间微蹙道:“王广?他可有说郑帮厨所犯何事。”

    小公公稳了稳神,才道:“未说,郑帮厨和黄帮厨正在茶库清点,突来了俩侍卫不由分说将郑帮厨带走了,只道是传王郎中旨意。”

    刘子询冷哼一声,轻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王广才升上来几天,便从我这开刀?我去会会他,走,引路!”

    “是。”小公公正欲为刘子询引路,杨溪出言相留:“大人且慢。”

    慎刑司是掌管内务府、宫廷的形狱,宫人犯罪多数被关押至此。宫中近日除运送果蔬的陈茂一案,杨溪并未听说有旁的事端。

    由此她料定郑丹秋定是被误卷入此案,可御茶房的人又如何与菜库的人有牵连。

    刘子询回眸,不耐烦看向杨溪,道:“杨帮厨可有何事?”

    杨溪并未瞧他,若有所思道:“丹秋为人忠厚老实,有些体面话属实不会说,可她绝非为非作歹之人,还望大人为她讨回公道。”

    刘子询悠悠道:“那是自然,茶房的人,我还能胳膊肘往外拐了不成?”

    杨溪行礼后又言:“慎刑司乃恶苦之地…往往屈打成招。大人肯相信丹秋就成,多谢大人。”

    刘子询眼神睥睨,摆摆手示意她自己知晓。

    杨溪话音刚落,刘子询两人便心急火燎出了房门,杨溪望着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身影出了神。

    为沈青沉冤之事仍一团乱麻,无从下手,而今又出这档子事。

    晌午已至,日头高悬,将整个皇宫照的通透,正午的节奏是热烈又缓慢的。

    高耸的城墙内是慎刑司,靠近这仿若周遭的空气都寒凉些。

    门口小厮见刘子询进院门,慌张行礼后便跑去通传。

    刘子询未进房门,慎刑司正五品郎中王广便出门迎接,“下官恭候刘大人多时。”

    刘子询未正眼瞧他,视若无睹进了房门坐于正座之上,屯着浑圆肚子,这才开口道:“王大人,我御茶房的人,你说带走便带走,岂不是太不给我面子?”

    小厮为刘子询斟了杯茶,蒸气白雾圈圈叠绕上升化为虚无,刘子询指尖扣动木桌发出哒哒声响。

    “瞧您这话说的,下官若非是奉总管旨意,纵使借我胆子,也不敢私自带走您的人,您说是不是?”王广言辞温和解释道。

    “啪”,杯盖触碰茶杯发出声响,刘子询重重将茶杯搁置桌上,开口道:“少拿总管压我,是你慎刑司带走我的人,我这人可从不喜欢先斩后奏。”

    王广闻言面上挤出些笑意:“刘大人勿动怒,待我将来龙去脉讲于您,前些时日,陈茂从宫外运送有毒果蔬一事,圣上下旨彻查此事,交由大理寺全权办理,您想必也早已听闻。”

    刘子询抬手,小公公会意,他抬脚前去关紧房门。

    接着听王广续道:“陈茂临死前已招供…”

    “招供?招的谁,郑丹秋?”刘子询打断他道。

    王广低声回道:“正是。”

    刘子询禁不住笑出声来,肚皮上的肥肉随之颤动,他开口:“郑丹秋此人忠厚老实,一届女流,又于菜库八竿子打不着,传出去谁能信服?你能?”

    王广并不恼,仍是一副笑面虎模样:“陈茂自己受不了刑招供,白纸黑字已签字画押,下官还能欺瞒您不成,您若不信,找那张少卿一问便知。”

    刘子询若不是出来前被杨溪提过醒,他此时恐说不定真的动了怀疑郑丹秋的心思。

    “找他做什么,人在你这关押,自然是找你。慎刑司何地方,最擅屈打成招,我可把话撂这,不可对郑丹秋用刑。”刘子询虽向来目中无人,却有一点好不可否认,那便是护犊子。

    慎刑司不容小觑,圣上许了这鬼地方有越过刑部、大理寺直接处死宫女及太监的权力,低贱之人总是命若蝼蚁。

    而郑丹秋细皮嫩肉一人,莫说板刑,掌刑恐都难经受得住。

    王广目光躲避,闪烁其词:“那…自然是不会用刑。”

    明眼人一瞧便知他在说谎,何况是在宫中任职已久的刘子询。

    “狗东西!慎刑司果真对她用刑了?”刘子询拍案而起,边缘茶杯随桌案震颤碎落一地,一残片不偏不倚滑至王广脚下。

    刘子询口无遮拦惯了,官中只道是他有个正一品武官的爹,万不敢顶撞。

    王广不过低头斜睨残片片刻,抬眼间刘子询已风风火火出了门。

    “刘大人切勿动怒…仅是略施小惩,郑帮厨无大碍…”王广在他身后跟着,赔笑道。

    他不敢再言,虽是奉旨行事,可刘子询这人王广得罪不起。

    门外两盏石灯里灯火昏黄,慎刑司地牢大门缓缓打开,此处并不大,却阴冷压抑。

    “刘大人,此地阴气重,您当真要为个宫女惹了晦气?”王广侧目看向刘子询,话里暗示他。

    刘子询甩甩衣袖,冷哼一声,未再理会他。

    踏入地牢,即刻便被潮湿血腥气萦绕得令人欲呕,刘子询眉头紧蹙,伸出食指肚横至鼻下堵了堵,又放下。

    纵使是见惯了世面,可从未见过姑娘被如此用刑,刘子询瞧见郑丹秋模样的第一眼仍是心里一悸,整个人被捆至十字木架上,脑袋微垂,发丝黏腻垂落耳侧,许是晕了去又被以水浇醒,浅灰色衣衫颜色已深了几许。

    那双纤细白嫩的手因用刑而皮相尽毁,血肉模糊搅乱,鲜血正沿指尖滴落地面,人也闭目昏沉。

    “混账,你们对她用了拶刑(注1)?”刘子询一脚踢翻恭敬跪在一侧的狱吏,“我茶院的人带走便用刑,未有实证,岂不是屈打成招?若我晚来半分,你慎刑司是否用刑更歹毒?”

    王广低头陪着不是:“下官人微言轻,也是奉命行事。”

    “捉人是奉命行事,用刑难道也是?”刘子询最厌恶有人不经批准擅自动他的人。

    本是五月,从墙缝溜进来的风却是带着寒意的,一墙之隔,判若两个世界,墙外灿灿明媚生机,牢内腌臜腐霉丛生。

    王广被批的哑口无言,半晌没再言语,正思忖如何平息刘子询怒气,狱吏跌跌撞撞喘息未定冲了进门。

    他跪地道:“刘大人,王大人,江江…江…”许是大舌头,声音略含糊不清。

    “你锵锵锵个哪门子劲,唱曲儿呢?”刘子询本就烦,这下只想打人。

    “江总管来了。”狱吏闷声说道。

    江霁?王广和刘子询二人对望一眼,忙至门口迎接,刘子询不忘吩咐狱吏为郑丹秋解绑。

    慎刑司说到底也归属七司名下,虽说江霁年纪轻轻便身至高位,可再不满也要给领事总管一个面子。

    “江总管,听说陈茂招供是我御茶房的人投毒,茶院如何与菜库(注2)扯上关系?招供可属实?”刘子询见江霁也并不行礼,只是语气平和些许,直入主题,一旁的王广仍恭慎行礼。

    江霁轻勾了下嘴角,续续走着,冷冷开口道:“属实。”

    若不是方才杨溪冒死顶撞求见,江霁也不会来慎刑司,这一切本就是他计划中的。

    江霁也不知自己为何鬼迷心窍,竟会耐心听杨溪一番说辞,只道是自己疯了,前来为郑丹秋庇护。

    郑丹秋只是一枚将戏做足的棋子,如此做都是为使投毒之人放松警惕,此人投毒不成,定有下一步计划。至于为何选中她,谁让那天她与菜库的秦正恰巧碰面。

    秦正在菜库当值,一直负责接运陈茂送入宫的瓜果蔬菜,可出事那日清晨,宫人瞧见他与郑丹秋碰面交谈过。

    没人说得清,究竟是果蔬在宫外已被投毒,还是进宫后方被人投毒,只是后者的几率更大些罢。江霁认定投毒之人必是宫中之人,但绝不是内务府的人。

    一行人进了地牢,江霁瞥了一眼地上蜷缩的郑丹秋,随即收回视线,淡淡道:“王郎中,不必再对此人行刑。”

    今日经刘子询如此一闹,整个内务府都会知晓,郑丹秋被用了酷刑,只等招供处死。

    王广点头道:“是。”

    刘子询又插话道:“江总管,仅凭空口白话便带走郑帮厨,不免有些太过草率。”

    江霁上前又看了一眼郑丹秋,确认还有气息,道:“将木架撤去罢,仅关押,再送些被褥过来。”

    “是。”王广奚听上头吩咐,今日两位大小主事均也算照料郑丹秋,他禁不住对此人身份起疑,思忖未定刑之前还是小心对待她为好。

    “怎能是空口白话,乃罪犯陈茂亲口招认,罪昭属实,郑帮厨嫌疑最大。”江霁又言:“她与菜库的秦正有过往来,而果蔬自送入宫后,经手之人仅秦正与她。”

    刘子询皱眉道:“她怎会经手过果蔬?”

    江霁看向刘子询,又瞧了一眼仍昏迷的郑丹秋道:“这你便要问她了。”

    王广此刻仿若想到什么,仔细瞧着江霁脸色道:“江总管,虽陈茂已招供,可秦正的嫌疑总是有的。”

    王广是大理寺调至慎刑司的,办案多年,自觉此事定案太过轻率。

    “一切等她醒来再问罢。”江霁瞧了一眼日头,太阳一晃西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语毕,便在众人恭送声中出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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