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10

    姜安裕半佝着腰,缓慢向前又走了几步,添了句:“江总管,这几日茶库当值若往常一样,不曾擅离职守…也未听说来过何可疑之人。”

    姜安裕乃知天命的年纪,或许因圣上格外喜茶而操劳过度,加之常年疾病缠身,使他瞧着远比实际年纪要大些许。

    “嗯”江霁应了声,回过身去细细观量着院门前,试图找寻些蛛丝马迹。

    门前青石板因雨水冲刷而格外鲜亮干净,门槛处多了些泥泞足印,想必是众人听闻茶库命案纷至沓来,踩脏了去。

    江霁又转身扫视了眼茶库,问王广道:“茶库中可有细细探查。”

    王广闻言,恭敬回道:“回江总管,已命人搜查,茶库除新从和雅茶坊供的那批雨茶外,其余均无毒。”

    雨茶,是圣上专用御茶,投毒之人若上次想置整个皇室与死地,那这次,显然目标只有圣上一人。

    江霁迈开步子向茶库走去,冯知远、杨溪紧随其后,冯知远又瞪着那双大眼瞧了眼杨溪,杨溪冲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踏入茶库门,除正厅摆置了供招待的桌椅,其余便是存放处。右手侧偏房是存放人参鹿茸以及其他补品的,左手侧则是专储藏各式茶叶的。

    一行人左拐了去,偏房内处处充斥着茶香及不知名花香,那批有毒的雨茶已尽数扔至角落,等候御药房来人处置,约莫二十盒有余。

    江霁环视四周,木架上摆满了各式茶品,无一例外都标好名称,即便是不懂茶之人,也可凭标签认出各式茶种。

    江霁脚步停在角落雨茶处,俯身拿起一盒细细观摩,内里与寻常茶叶并无不同,只是细细观察能瞧出茶叶缝隙间有浅红色粉末,奇怪的是,明明是茶叶,却带有一丝淡淡花香。

    王广声音从身后传来,道:“江总管,雨茶乃和雅茶坊所出,上次茶库投毒一案牵扯郑丹秋,巧合的是,郑丹秋正是和雅茶坊的茶工…”

    “你想说什么?”江霁未回头,开口道。

    杨溪向王广作过揖后抢先道:“此事未免太过巧合,更何况丹秋已在狱中,如何出手?凶手必定另有其人。若下臣是丹秋,也不会往自家茶里投毒败坏茶庄名声。”

    “大胆,谁允你说话?”冯知远手已抚上腰间那把佩剑,恶狠狠瞪了杨溪一眼。

    “下臣只是道明心中所想,并无不敬。”杨溪低头,看向地面道。

    江霁缓缓站起回过身来,看向杨溪淡淡道:“巧合不巧合的,你说了不算。”

    王广正欲开口,仵作带着合药医生鲍廷槐慌张而至。

    鲍廷槐三步并做两步,眉间满是忧虑,行过礼后道:“江总管,方才命人点查药房药品,御药房确实少了些鹤顶红。”

    上回追查菜库投毒一案时,御药房并未丢失鹤顶红。现如今,确实少了此剧毒,看来真凶定是对御药房较为熟悉之人,或是在御药房有熟人。

    “查,王郎中,命人前去御药房细细搜查,一切可疑之人尽数逮捕,另看管药品之人一并捉拿。”江霁看向王广道。

    王广挥挥手,仵作便听从命令即刻去调人。

    杨溪从衣袖中取出耳环,紧紧攥在手里,生怕掉了去,广储司来往之人除太监宫女外便是些管杂事的,而宫女又不可带耳饰,怎会出现女人饰品,她料定此物定是关键。

    “众位都散了罢,宫事繁忙琐碎,去做活罢。”江霁眸色看不透,淡淡道。

    七司的事一向由江霁主管,谢平羌分管三院,以致六库的事,从不见谢平羌插手。

    天色渐沉,日头西垂,无关之人随即散去,仅余管事之人。

    杨溪出茶库时怔怔看了眼正冲门口的小六尸体,本是无关之人,却做了替死鬼。

    宫院深深,与这深宫中,种种因由,枉死之人从不在少数。

    江霁坐于正厅木椅之上,姜安裕命小厮斟了盏茶,或许是方才出了命案,茶水丝毫未动。

    众人安稳候着御药房来信,无人出声,静谧的气氛里多了些许沉重。

    周正此时姗姗而至,自返程路上已得知此案大致来龙去脉,向江霁问过礼后,便探寻起蛛丝马迹。

    只是,什么也没寻到。他向来若娃娃过年,从不操心,虽分管六库,却只压榨各库专职员外郎。

    而他自己呢,总爱游山玩水,趁着不忙活的空子,能寻欢便不操心。

    约莫一炷香时辰后,慎刑司番役(注1)吴宪带了两人过来。

    “见过江总管,周郎中,王郎中,姜外郎,”吴宪逐一行礼,又张口道:“下臣将看管药房之人与近几日值守侍卫带了来,奚听上头吩咐询问。”

    吴宪向后退了几步,又轻推了推二人,示意二人向前去。

    江霁眼神盯着茶杯,开口道:“你二位何人负责看管药房?”

    昭福向前迈了一步,似是心上梗了根弦,声音微颤道:“回禀江总管,是奴才,奴才昭福…这几日在御药房当值。”

    “昭福,你是否擅离职守!鹤顶红如此剧毒尚且能被偷了去?”王广厉声询问道。

    昭福尚且年幼,约莫十六七的年纪还未经太多事,被他如此一问,脑袋一空慌了神。

    他匆遽跪地,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后道:“奴才不知,奴才…奴才除如厕、用饭外从未离开过药房…不知为何鹤顶红被人盗了去,还请众大人明查。”

    如此怕事之人,着实不像与真凶合谋算计之人,可并不能单凭此而洗脱昭福嫌疑,毕竟,人都是会伪装的。

    侍卫小七打断他,声音冷静而又响亮道:“大人,奴才是这几日当值侍卫,昭福所言并非属实,奴才曾见他趁暮色擅自出去,不知所为何事。”

    昭福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回眸瞧向小七道:“七兄,你勿要胡言,我何时夜晚出门了?”

    两人争论时,小七即便隐藏的再好,江霁还是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不安。

    周正道:“小七,你说昭福趁夜色出门,那他做了何事,将那日你所见情形尽数道出。”

    小七较昭福而言倒显得沉稳担事,总归是年长几岁,又或许是自小他便是家中顶梁柱,多些苦处与担当,方造就今日。

    小七沉吟片刻后道:“前日丑时,奴才如厕后返程,见昭福独自一人东张西望鬼鬼祟祟,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奴才当日并未多想,岂料茶库隔日便出事了,如今想来,昭福恐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你莫要胡说,七兄,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凭空捏造污蔑与我?大人,奴才冤枉,奴才真的从未出过药房,也未做过小七所言之事。”昭福眼神直愣愣瞧向江霁道。

    昭福不懂,平日与他交好,以兄弟相称之人,今日竟张口向他泼脏水。

    若是两人均未发现任何异常,那才是棘手之至。然小七、昭福各执一词,显而易见,定有一人在说慌。

    姜安裕是这宫里的“老人”,六岁时便至宫中当差,又乾乾翼翼,故而对大部分宫人都极为熟知,昭福他再熟悉不过。

    姜安裕死盯着小七,突而笑了笑,道:“你,在说谎。”

    周遭气氛沉静的可怕,众人纷纷看向姜安裕 ,不明白他是从何看出小七在说谎。

    江霁□□起茶杯品了口茶,打破这沉寂,冷然道:“姜外郎,可是看出有何嫌疑之处。”

    姜安裕缓缓走至两跪地之人身旁,看向小七开口道:“你说昭福夜里鬼鬼祟祟,故而怀疑他是投毒之人,是不是?”

    小七顿了顿,谨慎回道:“是。”

    姜安裕又睨了他一眼,直截了当道:“说罢,你污蔑昭福,有何目的?是只为栽赃嫁祸,还是为洗脱自身嫌疑?”

    小七双手局促不知放置何处,手心握出了冷汗,不敢抬头瞧向姜安裕,只轻声道了句“奴才仅是实话实说。”

    姜安裕见此,皱了皱眉头道:“好,那便由我来说。”

    茶库正厅内众人支起耳朵细细听着。

    姜安裕续道:“昭福此人,自他入宫起与我也有过几次往来,他本身无法辨识方向,夜里又眼盲寻不清路,故而才安排他看管药房。何况御药房与广储司相距甚远,昭福绝无可能夜里至此投毒!”

    小七仍是狡辩道:“或许…不是他亲自投毒,而是交予他人。”

    江霁皱了下眉,眼神凌厉瞧向小七,站起身冷冷道:“你又如何知晓昭福是交予他人投毒,莫非你是如此做的?”

    小七闻言彻底慌了神,心底防线缓缓击溃,止不住的磕头道:“奴才没有,奴才没有。”

    江霁眼底浓雾渐散去,何人说谎,似昭然若揭。

    “王郎中,此事交由你慎刑司全权审理罢,将小七带走审讯。”江霁又看了小七一眼。

    王广应了声“是”,便命人带走他,小七被带走时,嘴上不住喊着冤枉,声称自己比窦娥还要冤。

    “若是夏日降雪,方能信你鬼话。”冯知远暗暗呸了一声。

    慎刑司内,饶是各种酷刑加身,小七仍是嘴硬,不肯道出半分污蔑昭福用意。直至王广暗听姜安裕主意,以家人安危要挟小七。

    虽此计卑鄙至极,可却着实顶用。万般酷刑折磨一个时辰下并未使他涕泪,反倒是提及家人,小七视线却模糊起来。

    “奴才招……只要你们答应不动奴才母亲,奴才全招。”小七声音沙哑,深思恍惚,缓缓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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