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花2

    林公公携圣上旨意而至时,永和宫房门紧闭,任是丫鬟如何敲门,房中亦不做声。

    圣上从未想过置她与死地,即便是季贵人投毒,圣上也仅是下旨褫夺封号,将她打入冷宫,可这于她而言,倒不如处死。

    久叩门无声,江霁顿感恐变生不测,疾步向前一脚踢开房门,四下扫视了眼。映入眸中季贵人那双玉臂无力垂下,长睫未有半分悸动,嘴角挂上暗红鲜血,已然无了气息。

    容颜依旧,红衣似火。

    “哎,贵人这是…”林公公眉头紧蹙,颤颤向前走了几步又退回。

    江霁眼眸动了动,只道了句:“禀报圣上,季贵人薨。”

    自入了宫,她从未如愿。此生缘起缘灭,都由不得她。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一场雨,似将紫禁城都淋了个透。

    郑丹秋被无罪释放,从地牢出来时,面前的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

    得知杨溪为救她,屡次擅闯绮园,不顾被责罚的风险也要为她求得真相。

    郑丹秋但觉暖心,对杨溪的信赖又添了几分,经此一事,两人彻底成为无所不谈的挚友。

    七月至,酷暑来袭,空气稠乎乎般似凝住。

    晌午即至,杨溪正琢磨着制些绿茶凉糕,听闻圣上近些时日食欲大减。

    捣碎的绿茶粉清香淡雅,弥散整个御茶房,沁人肺腑。

    杨溪将石臼(注1)中的茶粉取出,均匀撒至制好的凉糕上,绿茶凉糕看起来若翡翠般清润,品用更是清爽宜人、冰凉可口。

    “来,丹秋你尝尝,味道如何?我方才切了一块尝着还不错。”杨溪桃花眸弯出好看的弧度,说着便用木签插起一块送至郑丹秋嘴中。

    “好吃!”郑丹秋冲她竖起大拇指,微微顿了片刻又言:“只是…”

    “如何?”杨溪眼神里盛满期待,等她回话。

    “你莫不是糖加多了罢?”郑丹秋含糊着说了句,又把余下那小块仅供试品的尽数吃了去。

    “呀!”

    杨溪猛地一拍手,笑意盈盈道:“只顾自己乐意吃,竟忽视圣上的喜好了,是,我做凉糕时尝了尝不够甜,便又加了些白糖,幸好你提醒。”

    “还好这凉糕要戌时送,不然真是来不及,我再做一份便好,这份本就是试品。”杨溪将整盘端了过来,如今这些都是她们的。

    若论在御茶房的好处,与两位美食客而言,便是可试品各式茶点佳肴,也倒算一桩好差事。

    日光透过窗棂踱进屋,屋内气温又升了些,偌大的茶房今日只余杨溪郑丹秋两人,黄询岑告了病假。

    御茶房本是有两位宫女伺候的,自上次宫女被栗贵妃喊去训话,称宫里人手不够,便调走了去。

    杨溪始终不明白,宫里宫女如此之多,为何栗贵妃不去敬事房(注2)调人,偏要茶房的人。

    “阿溪,你莫不是心里有何事挂念,往日你并非如此粗枝大叶般忘事,反倒是我,时常搞砸罢。”郑丹秋慢慢道。

    她腮帮子鼓起若幼兔般缓缓咀嚼,添了分娇憨。

    杨溪怔愣片刻,终是压低声音开了口:“丹秋…我有一事确实想问你。”

    郑丹秋擦擦嘴,略带了些不可置信道:“何事?你比我聪明好多,能有何事是我知晓你不知的。”

    杨溪开门四下望了望,确认周遭无人后便反手关紧房门。

    不可轻信于人,不可托付秘密使他人拿捏自身把柄。这是杨严自小教她的话,她时常牢记在心。

    只是,现如今的郑丹秋,杨溪确信,她是拿她当挚友的。

    郑丹秋被她这一番动作整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问道:“阿溪,究竟何事。”

    “丹秋,若我未记错,你可是熙和九年入宫?”杨溪认真看向她,试探性开口道。

    “对啊,阿溪,究竟何事?”郑丹秋禁不住又问道。

    杨溪眼底泛起茫然,思绪拉远,一字一句道:“你可识得沈青?”

    茶房内热气逼人,似有层层白雾蒸腾缭绕,让人时感压抑,喘不上气。

    郑丹秋急忙捂住她的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莫要再提。

    或许是见杨溪瞧向她的神情过于真挚,又或许是念及杨溪不顾性命也要为她求情,郑丹秋千思万想后渐渐心软下来。

    “阿溪,此人乃宫中禁忌,绝不可向除我之外第三人提及这名字,否则恐不知哪天便掉脑袋了。”郑丹秋神情多了些往日没有的严肃。

    杨溪记得,那日方嬷嬷也是同她如此说,如今看来,方嬷嬷八成是念及自己帮了她方未追究此事。可沈青之死,定有蹊跷。

    杨溪握起她的手,迎着郑丹秋目光道:“我没有旁的意思,仅是想问问,沈青生前可否与人结怨。”

    郑丹秋叹了口气,瞧向窗外,日头盛得便连时常栖在龙爪槐上的鸟儿都热跑了,她良久未言。

    打心底里,她还是信任杨溪的。

    “我刚入宫那年,沈司库风头正盛,年轻貌美又制得一手别致衣裳,宫里娘娘都喜欢她,若真要问沈司库与何人结怨,我想不出…”郑丹秋道。

    杨溪握着她的那双手紧了紧,静静听她讲着。

    郑丹秋缓缓道:“熙和十一年初春,听闻沈司库整日愁眉蹙眼,不爱与人言语。茶库虽与衣库同居广储司,可我毕竟不常前去茶库亲自取茶,便未怎见过沈司库。”

    “后来呢?”杨溪支着耳朵,细细听着。

    “后来再听闻沈司库消息时,便是她自尽那日,宫中自此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听闻那几日沈司库衣库好友曾为她鸣冤,可后来也没了后续,我估计凶多吉少。”郑丹秋垂头,思潮起伏飘远。

    突好似想到何事,郑丹秋眸中一闪道:“我想到了!”

    杨溪默不作声,可闻言心还是被揪了起来。

    郑丹秋续道:“此事确有异常,自沈司库自尽那日起,广储司宫人以银两打点换走大批,衣库内除管事外全换了个遍。那几日绵绵多雨,宫人更是非要紧事不出门,据说江总管在广储司庭院内向各大管事下令不可再提及沈司库,此事才算了。”

    杨溪右眼之上青筋仿若一跳,她听了个大概,心底蒙生出莫名的急躁。

    杨溪道:“可还有何异常之处。”

    她清楚,若沈青真为自尽,定不会换走大批宫人,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堵住悠悠众口,将知情之人全部封口。

    高高在上的官员,也逃不过腌臜的算计。

    郑丹秋眼皮微垂,又瞅了眼盘底仅剩的两块绿茶凉糕,她舔舔嘴唇后道:“经此一事后,宫中时常传闻广储司那颗老槐树下闹鬼!搞得人心惶惶,后来广储司接连数十日封闭院门,不准踏入。等复开院门时,倒是未再传闻闹鬼了…”

    杨溪握的手心出了汗,她松松手将玉盘端至郑丹秋手边,道:“喏,你且都吃了罢!”

    一年前,沈青究竟发生何事,广储司内又发生了什么?

    杨溪端着玉盘的手僵在那里,微微出了神。

    一定有人知晓些什么。

    “想什么呢,阿溪,我可劝你,无论你与沈司库是否相识,今后勿要提及此人,旁人提及一概不知,方能保命。”郑丹秋边嘴里塞满凉糕,边饶有其事道出自己见解。

    语气柔和缓慢,话语里却满是淳淳警惕。

    毕竟牢狱之苦她不想再受第二次。

    郑丹秋垂眸瞅了瞅手上圈圈疤痕,她本身便属于疤痕不易退散的体质,想必这痕迹会再跟她好些年。

    也好,能时刻谨记莫要多管闲事。

    最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杨溪点点头,道:“我知晓了,今日谈及之事,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

    她性子刚硬,虽生的柔弱,却是要强要理。

    复仇前路漫漫,然路向坚定,定可抽丝剥茧,揭开迷雾。

    日头正盛,紫禁城一片灼人似的燥热,热浪翻滚,人也易燥。

    送至御茶房的冰块被栗贵妃克扣了大半,杨溪对贵妃的抱怨声已然愈来愈盛。

    她和郑丹秋尚可偷会懒午憩,可倒苦了宫女,如此大热的天,还要为旁人挥扇去热。

    不过宫女不在,杨溪倒有更多由头亲自前去茶库,多去几趟,说不定哪日便有了线索。

    “丹秋,我去茶库取些茶,去去就回,你若是回房午憩,不必等我。”杨溪擦擦额间汗珠,面庞因燥热晕染上红晕,朱唇尤显饱满丰润。

    郑丹秋已困倦的不像样,直打瞌睡,眼皮子仿若黏连般冲她点点头。

    拖着沉重潮湿步伐,杨溪至茶库向姜外郎禀报后取走了茶,她未急着出院门,而是盯紧了广储司院内那棵老槐树出了神。

    鬼使神差般的,她拔腿走了过去。

    自第一次来这,这棵古树仿若对她有奇怪的吸引力。

    苍老粗壮布满沟壑的树干之上是数枝新枝干造就的树冠,四下绵延铺展新绿,倒也是夏日乘凉的好去处。

    古树下那口斑驳的老缸里,鱼儿仿若经不住燥热,蛰伏缸底,没了往日的欢快。

    杨溪静观细看,久未寻出异常。

    遽然,旁侧树干上系的红绳迅速吸引了她,经层叠树叶遮挡,若非仔细瞧恐难发觉,若寻常红绳也罢,可那红绳上赫然画着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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