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花3

    蝉鸣阵阵,于静谧的午后尤显格外突兀,杨溪伸手欲触碰那红绳,却是够不到。

    直觉告诉她,此处定不简单。

    又围着老树转了整圈,或许杨溪太过沉迷入了神,手中茶盒怦然滑落至青石板上,她俯身去捡,却被脚下石砖吸引了去。

    眼下这块石砖着实异常,颜色较旁侧新了些、凸了些。杨溪转而伸手去触碰,惊奇那石砖竟有些松动。

    心底只浮现一个念头,便是好奇。杨溪又向前探了探手,那双葱指扶起石砖边缘,试图掀起。

    会有什么?虫豸亦或是空廖。

    正这时,身后突传来沙哑男声:“杨帮厨,在这做甚呢?”

    杨溪转手捡拾起茶盒起身,回过身循着声音望去,稳稳神态开口道:“茶盒滚落到这,我捡起来。”

    眼前这位公公佟舟,杨溪曾与宫宴上见过,说好听些是太子朱庭盛跟班,难听些不过是条走狗,做太子在内务府七司的眼线。

    佟舟向来事无巨细通通向朱庭盛汇报,小到宫女儿犯错,大若前朝哪位大臣又冲撞了陛下,总会入太子耳。

    佟舟踱步向她走近了些,开口道:“帮厨,这古树可不吉利,您还是远离些罢。”

    “不吉利,那太子为何与这树下养鱼?”杨溪眨了眨眼,又试探道:“听闻连这口缸都是请术士瞧了方位的……”

    “太子的心思又岂是尔等所能随意揣度,在这宫里还是老实做人,勿要多管闲事过问上头意愿,好奇心害死猫,别哪天小命交代了,您说是不是啊帮厨?”说着,佟舟又伸手触了触杨溪手中茶盒,道:“好好当差方是正道。”

    佟舟眼珠子提溜转,从上至下又打量她一番,叹了口气,似是惋惜道:“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只可惜,是位直肠子。”

    树影幢幢,两人面庞上落了斑驳光影,盛夏总是少了些风,蝉鸣声似跟随话落戛然而止。

    杨溪被他如此盯着,心里已然发闷不快,又怎愿听一位公公编排自己性格。

    晦气。

    她垂眸瞧佟舟一眼,似玩笑般回道:“瞧公公说的,我不过是问了几句,就给我定直肠子的标签了?不过,杨溪倒也谢过公公提醒,定不会丢了小命。”

    杨溪面上没什么表情,不带喜好,也无憎恶。

    正此时,古树正前方那门似赋满情绪嘎吱一响被推开,里头人嚷嚷道:“吵什么吵,大晌午头的,让不让人休息了?”

    林响从屋里走了出来,怒喝道:“早听闻谢总管道广储司安静,今本官方至这瓷库(注1),晌午头上院中却是吵闹不已!”

    眼下得罪的可是武备院卿(注2)林响,佟公公扑通一声跪地,连声求饶道:“奴才不知武备院卿至此,惊扰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到底是有眼力见,杨溪在看见林响第一眼便行礼后下跪。此人虽未着官袍,可衣着用料华贵,想必定是身居高位之人。

    难怪从未在七司见过此人,原是三院(注3)武备院卿,可他又怎会至此。

    林响被惊扰了午觉已是烦闷,方又想破口大骂,瞧见来人是佟舟后,倒是尽力稳了稳心神,勉强挤出一丝笑道:“本官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佟公公,公公快请起。”

    佟舟起身却仍是垂眸,他微微鞠腰摆出一副恭敬态势,又作过揖后才道:“奴才早听闻您要来瓷库,未想到是今日,还望院卿莫要怪罪。”

    “佟公公哪里的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为何至此,可是太子有何吩咐?”林响语气好了些许道。

    两人从始至终未给过杨溪半分眼神,她仍在一旁跪着。

    或许是不想让外人听见二人谈话,林响大手一挥,向杨溪厉声道:“你,赶紧滚!”

    杨溪低头撇撇嘴,起身后,面上仍是恭敬回道:“是。”

    她复转身向着院门走去,迈了两步又回眸瞥了一眼二人,二人正进房门。

    武备院卿林响为何至此,他又与太子是什么关系?杨溪心底生出些许疑惑。

    可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对古树对老缸的疑问,直觉告诉杨溪,若她未猜错,这古树下,应是死过人。

    十有八九就是沈青!

    金鱼是太子养的,老缸又是太子命人放置的,可为何不用新缸,又为何偏偏是古树下,杨溪越想越觉沈青一死恐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可仅凭此,也难认定就是太子所为。

    虽证据难寻,杨溪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

    中秋宴即至,内务府极早便张罗起来,圣上每年在避暑山庄赏月,届时受宠后妃也会一同跟随前往祭月。

    内务府要做的,便是将中秋宴所用瓜果,月饼,茶点,红绸备好。

    江霁近些时日总是不在内务府,听闻是按照陛下旨意,早早去了避暑山庄张罗。

    日子如此一天天过着,直到林公公前来宣旨,各房选一位聪慧机灵的下人,提前两日去避暑山庄做事。

    御茶房几人商议推黄询岑前去,杨溪与郑丹秋也是极其赞成的,毕竟路途苦远,一路似与烘炉之中。

    何况届时,宫中因张罗中秋宴之事定前去大批宫人,便于杨溪搜寻真相。

    蹊跷的是,御茶房的人选是带着名单下至的,点名杨溪去避暑山庄。

    尚茶正刘子询本就偏好杨溪,她利落聪慧,人又生的貌美,虽瞧着柔柔弱弱,叫人心生怜爱,可办起事来一点不输男人。

    人选便顺理成章成了杨溪。

    虽心里万般不愿,却只得听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临行前,杨溪不舍与郑丹秋话别,管事公公止不住催促她赶紧走。

    “赶紧走吧,帮厨,再呆会马车就走远了,您跑着也难跟上。”

    杨溪敷衍道:“马上马上。”又叮嘱郑丹秋几句后,方才依依惜别。

    这避暑山庄,她是真不想去,可也没办法。

    杨溪快步出了御茶膳房院门,这日的阳光较几日前相比倒不算毒辣,倒是有些阴云趋势,层云叠绕又被风吹得散去。

    宽阔冗长宫道内,队列一架架排列整齐的马车。杨溪从未见过如此大阵仗,马儿是清一色的乌骓,车身高大华贵,细绸所制白色车幰被风吹动轻轻飘拂。

    如此待遇,倒也是甚好,方才的不愿也在此刻消减几分。

    杨溪未做半分思考,就近处上了架眼前的马车。

    只是,这车上有人…

    正坐定,她便瞧着眼前这位闭目休憩男子甚为眼熟,仿若在哪见过,正细想着,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总归不能扰人休息,何况这男子眼眶处顶着极大黑眼圈,暗发乌青,想必近些时日未得良好休息。

    杨溪本着知事通彻的原则,倒也未惊扰眼前这人。

    方出宫初始,她还对一切新鲜事好奇,不时掀起车幰瞧向外边,到后来,杨溪也没了兴致,所过之处大都为偏僻地径,甚是没趣。

    她索性闭目小憩起来。

    只是一闭眼,全是沈青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入宫已两月有余,她还未寻得半分线索。虽不可说是毫无头绪,却苦于未有证据,先前对太子的怀疑只得暂时作罢。

    思绪愈纠愈乱,杨溪索性不再去想,马车底架宽厚牢固,虽路途并不好走却不觉颠簸,只片刻,她便睡了去。

    杨溪做了个梦。

    梦里,沈青一直在指引她,杨溪跟随指引向前走着。沈青却突然情绪惊涨,告诫她勿要再查下去,语毕便愈飘愈远,留杨溪在身后发疯般追随。

    “阿青…”杨溪呢喃着,额间爬满汗珠。

    谢平羌一眼便认出眼前女子是那日雨中所遇之人,他皱眉瞧向她,疑惑此人为何上了他的马车。

    又如此安稳睡了一觉,竟还做起了梦,只是,不像是美梦。

    她未吵他,他这次也未惊她。

    眼瞧着杨溪先是呢喃不已,后又沉沉睡去。

    杨溪再醒来时,天色又暗了些,已分不清是何时辰。

    待她清醒些睁眼看向四下时,被正死盯着自己的谢平羌惊了一跳,如此一番,杨溪困意全无。

    “你为何会在马车上?”谢平羌宽肩一耸,又抻了抻后背,疑惑问道。

    杨溪是未认出他来的,只是觉得眼熟,后来一想,约莫长得不太好看之人均是这幅模样,便不再细想。

    周遭混沌,天色暗黄,她依稀分辨出这男人衣着并不华贵。

    她便也安心没了防备。

    杨溪眼眸若星子般明亮,嘴角勾笑道:“当然是和你一样。”

    继而是出奇般的寂静。

    谢平羌微微怔愣,反应过来后又觉得她实在有趣,看来这是把他也当做下人了。

    也是,除上朝或是见官员,他素日衣着与普通人无异。

    也不能怪杨溪认错。

    “你叫什么名字?”谢平羌声线温柔,又禁不住带着一丝笑意。

    “杨溪,叫我阿溪就好,你呢?”杨溪挑眉道,思忖着这男人想必是与自己一样,在内务府当值。

    谢平羌瞧向她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眸子,一字一顿道:“谢…深。”

    马车之外乌云笼罩,天色阴沉,令人生抑,马车之内却如艳阳高照般气氛欢快。

    在宫中多结识一个朋友,日后便多一分立足的臂助。

    “谢深,”杨溪又重复一遍后道:“你在哪里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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